第33章
“你看這個怎麽樣?”易西辭把一盆蝴蝶蘭放到簡方知面前,不等他說話就自顧自地說道,“這花可以放家裏,沒有陽光也無所謂。”
她說完等在那裏看簡方知的反應,等了許久,他才可有可無地“唔”了一聲,“你喜歡就買啊。”反正這花花綠綠的顏色,是不怎麽對他的胃口。
易西辭沖天翻了個白眼兒,她覺得自己真是個傻子,幹嘛去問簡方知呢?他這人審美不過關她又不是不知道,還能從他那裏聽來什麽好的建議不成?
易西辭把花盆放下,簡方知有點兒摸不着頭腦,“你不要了嗎?”易西辭一言不發地選了兩盆開得正歡的白色月季,又挑了兩盆茉莉兩盆栀子,讓老板各自送到他們住的地方,簡方知才有些後知後覺地問她,“怎麽送我家裏?”
“幫你轉風水啊。”簡方知想起陽臺上已經幹成坨的那兩盆植物屍體,感覺胃好像被人打了一拳。
易西辭又挑了一些設計精巧的家具擺件,她看買得差不多了,正打算跟簡方知一起從家居店裏撤出來,卻不期然撞上了江南北。
她穿着商場統一發配的服裝,前面圍了個小圍裙,站在一從玫瑰旁邊,似笑非笑地看着易西辭。
易西辭也沒有想到她會在這裏,伸出去的腳步猛地一頓,正打算一言不發地離開,江南北卻不會這麽好心地放過她。她目光落到後面的簡方知身上,用不大不小、剛好他們三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怪不得你要跟喬燃分手,原來是攀上了高枝。”
易西辭面上猛地一寒,話想也不想地就沖口而出,“我跟喬燃為什麽分手,你應該再清楚不過。你肆意介入別人的感情,現在還把屎盆子往我頭上扣,江南北,人要臉啊。”她覺得江南北這人生命力真的挺旺盛的,那天晚上不還要死要活的嗎,這麽快就出了院還找到了新工作,這種恢複能力,喬燃幹嘛還擔心她不能在這個社會上生存下去呢?就沖她的生命力,活下去也不是什麽問題啊。
江南北擡起頭來,臉上依然裹着那層溫情脈脈卻讓人惡心的笑容,“那也是你先介入我跟喬燃的感情啊。你既然做得了初一,我做回十五,又怎麽了?”
她跟喬燃這段感情,簡直就是一團爛賬,理也不理不清楚。時至今日,再去追究誰三了誰,誰是無辜的,已經毫無意義了。反正她已經跟喬燃分開了,将來也不會再在一起,除了偶爾能碰到江南北,被她鬧鬧心之外,沒有其他讓她在意的地方了。顧及到身後的簡方知,易西辭不想在這裏跟江南北多費口舌,一言不發擡腳離開。江南北卻不會就這樣善罷甘休,不輕不重地在易西辭身後小聲罵道,“殺人犯。”
那三個字,像是鞭子一樣狠狠地甩在她的臉上,瞬間将她平靜的面目打得支離破碎。易西辭猛地回過頭看向江南北,正要說話,旁邊被無辜拉入戰火的簡方知卻開了口,“商場工作很好找嗎?”
他目光輕飄飄地落到江南北身上,她臉上的表情卻突然變了。江南北翻了個白眼兒,憤憤不平地從這裏離開了。
簡方知這才擡起頭來看向易西辭,“我們走吧。”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都不說一句話,簡方知知道是剛才江南北那句話勾起了她的傷心事,也知道因為她覺得江南北今天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所以一直不肯真的狠下心來打擊江南北一次,他不擅長安慰人,要他安慰別人還不如讓他打一架來得幹脆,只能看着身側靜默不語的易西辭,不知道該用何種言語去面對她。
剛才她還笑得那麽開心,現在卻又成了這副模樣。或許在那件事情當中,江南北也是受害人,但是把所有責任全部推到易西辭身上,真的對她就公平嗎?還是說,江南北只是需要一個恨的對象,來發洩她對生活的所有不平。比起那個渺無音訊的兇手,易西辭這個被法院蓋棺定論的兇手,又跟她有過情感糾葛的人,就理所當然地成了她怨恨的對象。至于公平與否,那就不是江南北會考慮的問題了。說不定,越是不公平,她心裏越是覺得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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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方知的車子開出去沒多久就停了下來,易西辭像是沒有發現一樣,面色沉靜地盯着面前的紙巾盒子。他轉頭看向易西辭,對她說道,“西辭,你有沒有想過,要找出真兇?”
她整個人的神采好像被那一句話點燃,但點燃的時間只是一瞬,馬上又黯淡下去了。這話之前簡方知跟她提過,當時被她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不是因為不想,而是因為,她知道太難了。
雖然說可以翻案,但是當初是她自己親口在法庭上承認是她殺了人,現在要是再去把舊案翻出來,等于是在打當時法官的臉,這中間的彎彎繞繞,太難想象了,應該沒有哪個法院願意接的。更何況,她的這個案子,不同意其他冤假錯案,她是“兇手”不假,但同時也是受害人,當時的結論是防衛過當,她沒有坐牢,自然也就不存在什麽傷害——起碼從表面看上去,她沒有受到傷害。如果再去提出重審,是引不起關注的。
她沒說話簡方知就知道她在想什麽,“不是為了別人,是為了你自己。其實這些事情你要是自己想得通,那就沒事,可現在的情況是,你自己想不通。江南北我雖然不了解,但也認為她把什麽事情都栽到你身上對你來講不公平,就算她舅舅還在,她也未必就能很順利地過上她想要的日子。”想要什麽卻不努力去争取,反而把所有的責任怪到別人頭上,有這種心态一天,這個人就不可能過上她想要的日子。
要有多怯懦才不敢面對生活給予的苦難啊,認為每個人都過得比自己好,全世界就自己一個人最可憐最倒黴,那真的是......lw到極點了。江南北這樣的人,就算有人可憐她想拉她一把,也找不到她的守在那裏吧。
易西辭明白,簡方知這是在告訴她,不要什麽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攬。江南北的舅舅,原本就不是她殺的,既然不是她殺的,那她為什麽要對江南北那麽愧疚呢?退一萬步來講,就算當年人真的是她殺的,那也是正當防衛,是她舅舅先起了歹心,甚至再不要臉一點兒,如果不是她去給江南北送東西,她根本就不會遇到江南北的舅舅。所以,說來說去,江南北恨她,動不動拿這件事情去刺激她,根本就是毫無道理的。
道理她都明白,但真的要她放下,她還是做不到。未必見得是她對江南北有多愧疚,而是因為,她自己不想去面對。
當年的那個案子,幾乎把她整個人生軌跡都打亂了。如果沒有那個案子,她會在父親的保護下順利出國,會念個碩士博士什麽的,将來也許會回國,也許不會,她有可能進一家傳媒,也有可能做其他的,反正她學校好學歷高能力強,做什麽都可以。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為了一套房子,蠅營狗茍仰人鼻息,生怕出點兒什麽問題被開了。更重要的是,不用像現在這樣,明明身在家鄉,卻處處感覺颠沛流離,沒個安頓。
最最重要的是,她爸爸,不會死。他會像以前很多次逗她那樣,看着她嫁人生子,等他退休了,就幫她做飯帶孩子,在一片天倫當中去世,而不是死在去看她的路上。
沒有了父親,失去了在這世界上最後一個親人,易西辭覺得,自己好像連最後那點兒底氣那點兒溫暖的港灣都失去了。
再也沒有一個人會在每次出差回來之後給她帶禮物了,也不會有一個人聽到有人欺負她便想方設法地替她找回場子,更加不會有一個人,用那種欲言又止的神态和語氣跟她說一些少女心事。那個人......再也不在了。
“啪嗒”一聲,有眼淚掉在她手上,易西辭趕緊吸了吸鼻子,側頭看向窗外。簡方知知道她這又是想起了她爸爸,心中嘆了一聲。他生下來就沒有父親,從小到大從來沒有機會把這個詞叫出口過,對生父所有的印象,都來自于他媽媽那些惡毒的咒罵當中。可想而知,他對這個原本應該在他成長過程中擔任最重要角色的家庭成員沒什麽感覺。但這并不代表他理解不了易西辭的感情,簡方知看着她的側臉,忍不住想,要是将來有一天他不在了,簡了了也會這樣吧。想完又覺得好笑,那還是不要了,與其看着簡了了那個腦殘少女變得郁郁寡歡,還不如讓她一直開開心心的呢。
他想,易西辭的爸爸,也一定是這麽認為的吧。
“就這樣放棄,讓別人誤會自己一輩子,也讓自己一生陷在自責當中。”簡方知輕輕開口,“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但是西辭,換成我,起碼是不甘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