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易西辭聽了這話,原本要伸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那個姑娘聽見圍觀群衆這句話,顯得更加慌亂了,“沒有......不是......我只是看她可憐,想幫幫她......”她這個說法,圍觀群衆顯然是不相信的,畢竟在敢扶一下老人就是在炫富的社會,主動幫助老人撿東西,以大人的眼光來看,怎麽想都覺得不太可能。若說單純,已經在上大學的女孩子,就算單純,能有多單純無知呢?說她主動幫助陌生人,大家都覺得不太可信。
更何況,剛才這個老人家已經把她的名字,上學的地方都講了出來,如果只是碰瓷,怎麽會這麽熟悉?
公交車停在了半路上,大概是司機害怕女孩子突然逃走和怕那個老人家摔倒,所以連門都不開。那個女孩子的手被老太太死死拉住,不停地想要掙脫。然而只要她稍微用一點兒力氣,那個老太婆就半是認真半是威脅地說道,“你別弄我啊,我年紀大了,等下一摔下去,你難跟你爸爸交代的。”聽了她這句話,女孩子就不敢再那麽用力了。
車上的人還在争來争去,車子也沒有要開走的意思,易西辭在旁邊冷眼看着,眼睛沒有放過這些人身上的任何一個細節。停留了沒多久,那個老太太大呼一聲,“她叔叔來了,師傅麻煩你放我們下去吧。”易西辭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朝外面看去,車子外面一個騎着電瓶車的中年男子相當着急的在車子外面說什麽。
“那你站穩了。”公交車司機發動車子,朝前面不遠處的站臺開去,那個中年男子見他們開走,也連忙開車過去,等到車子一停穩,他就沖上來一把将那個女孩子拉了下去,“叫你不要惹奶奶生氣,她年紀那麽大了,你居然還鬧......懂不懂事啊......”那個老太太步子矯健地跟在身後,還不忘轉身過來對身後的人道謝,“真是謝謝你們啦,謝謝你們幫我找回孫女,要是她父母回來知道她做了這樣的事情,我肯定是沒法兒交代的......”
易西辭混在人群當中,跟着一起下了車,那個中年男人拉着不停掙紮哭喊的小姑娘還沒有走,在原地等着腿腳不是那麽方便的老太太下來。圍觀群衆很多,還有些從車上下來的“熱心人”在不厭其煩地跟新來的圍觀群衆解釋這是為什麽,“女孩子大了不聽話,愛慕虛榮要買新款手機,家裏給買晚了,她就不高興要離家出走。”
人的意志有的時候就是這麽容易被裹挾。這些話全是從那個老太太口裏說出來的,圍觀群衆之所以會這麽肯定,無非是因為那個老太太說了那姑娘的學校,但如果從一開始就跟着她,聽見她打電話或者跟人說話什麽的,要獲得這點兒信息并不難。
那個姑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眼睛裏的驚慌失措不是裝出來的,如果真的是家人,她就算要發脾氣,也不會是這個反應。這些圍觀者,只想把自己的想法加在別人身上以此來獲得自我滿足,卻從來不肯想想,這中間究竟有多少不合理的地方。他們只願意相信願意相信的,根本不管他人死活。
要說沒人察覺到這中間的問題,易西辭無論如何都是不會相信的。之所以沒有站出來,是因為他們覺得,這是人家的家事,不好插手,卻渾然忘了,其中存在的另一種可能。況且,就算是家事,難道鬧到這種程度也不應該出來勸一勸嗎?是大家都默認了,只要在家庭關系當中,像這種當街施暴都是可以的嗎?
相關法律已經出臺了那麽多年,法律條文是跟上了,但是人民的意識還遠遠落在後面。
易西辭拿出電話報了警,沒說是有小孩兒跟老人鬧,只是說懷疑是人販子。講完電話她就撥開人群,走了進去。那個中年人看見突然多了一個陌生人,眼中生出幾分慌亂來,語氣卻越發強硬,“你幹什麽?我教訓我自家孩子,關你什麽事?”
就在剛才她打電話的空擋,因為那個姑娘死活不肯跟他們走,身上臉上挨了好幾下,臉已經高高腫起來了,披頭散發的,跟之前的小清新模樣有着天壤之別。
“自家孩子你也這樣打?”易西辭一把将那個女孩兒拉起來,把她藏在自己身後,“不管怎麽樣,當街打人就是不對。”在場這麽多圍觀群衆,易西辭也不怕他,“我已經打電話報了警,真有事情,等警察來了再說吧。”
那個女孩子聽見易西辭已經報/警,之前還只是站在她身後,此刻已經伸出手來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女孩子一雙手冰涼,好像是從水裏撈起來的一樣,一碰到易西辭的手臂上,就讓她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反手過去,輕輕拍了拍那個女孩兒的手,示意她不用害怕,那個中年男人聽見她報/警了,臉上露出顯而易見的慌亂來,“報什麽警?你以為報警就能吓到我嗎?我告訴你,我教訓我自己家小孩子,警/察來了也管不了。”他最後還要跟那女孩兒惡狠狠地放下一句話,“等你回來了我再好好收拾你。”他說完,騎上車子沖過人群,揚長而去。
大部分圍觀群衆這才隐約明白過來,剛才那兩人的可疑。只是他們大多都是半路才過來看熱鬧的,并不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麽,一時不察,竟讓那個男人逃走了。至于那個老太太,早已經趁着人多的時候不知道跑到了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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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那兩個人離開了,那個女孩子才像是終于回魂了一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易西辭連忙把她拉起來,扶着她走到旁邊的公交車站臺那裏坐下,“剛才那兩個人,你真的不認識嗎?”
那個女孩兒猛地搖頭,她被吓得厲害,眼淚包在眼眶裏,哭都哭不出來,“那個老婆婆跟我一起上的車,等車的時候她袋子壞了,我就幫她撿東西,她後來跟我一起上的車,結果到了車上就說我是她孫女兒,說我非要家裏買新款手機,買晚了就離家出走,我真的沒有......”
“好了好了。”易西辭一邊輕撫她的背一邊問她,“那她怎麽知道你的名字和你念的學校?”
那姑娘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邊哭邊說道,“我幫她撿東西的時候她問我的,問我是不是在上學,在上哪個學校,還說現在大學生才有這麽高的素質,其他人看見了都不來幫她。名字我沒告訴她,是她亂講的。”
她的樂于助人,沒想到卻成了別人傷害她的利器。
易西辭沉沉地嘆了口氣,覺得這社會簡直是肮髒到了極點。一個一心幫人的小姑娘,沒想到碰上一條蛇,反過來還被咬了一口。那麽多人都抱怨這個社會沒有人願意伸出友愛之手了,那如果每次都碰上這樣的情況,人家不願意幫助人,也是正常的。
她低頭看了一眼那個小姑娘,她還在哭,易西辭想,這下,恐怕又有一個人要變得冷漠了。
不怪她,只怪這個社會,不能給好人一個好的回報。她的好反而給自己帶來了危險,這樣的好人,想必沒有人願意去當。
易西辭不敢想,如果剛才她放任那個男人把這個姑娘帶走,會發生什麽事情。也許今天下午,女大學生失聯的消息就會傳遍整個社交網絡,再過幾天,會在某個偏僻的小巷裏發現這個姑娘的屍體,她死前還可能遭到了侮辱。又或者,她會被賣到某個歡場,賣到某個山區,從此斷送自己的一生。
不知道等到那個時候新聞出來,剛才這些圍觀的人會不會想起,這個女孩兒就是他們見過,他們拒絕過的呢?那麽多人站在旁邊,只是因為有了“家庭”這層關系,便可以對這種暴行視而不見,怪不得那麽多家暴分子會得不到應有的懲罰。
警/察後面來了,但因為那個中年男人和那個老太婆已經走了,他們也只是簡單地問了下情況,然後就走了。至于易西辭說的懷疑他們是人販子,那只是懷疑而已,并沒有證據,自然也就不能引起他們的重視。
易西辭要去上班,不能在那裏久留,她對已經慢慢平靜下來的女孩兒說道,“你這段時間還是不要單獨出去了吧?你跟你家長打電話,讓他們來接你吧。”她也不想說什麽女孩子不要單獨出門的話,總不可能回到舊社會,要女性一輩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吧?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都有人當街施暴,硬生生地想把人拐走,那就算是在家裏,是有人陪着,真有危險還是有危險。
女孩子出了事情,社交網絡和媒體,總是第一時間站出來教女孩兒應該怎麽辦,但他們也不想想,在力量對比懸殊的情況下,女孩兒再怎麽反抗都是抵不過一個大男人。就像今天這次的事情一樣,這個姑娘她穿着暴露出門了嗎?她是在大晚上一個人出去的嗎?都不是。她不過是心地善良幫了人家一把,誰知道就會被人訛上,如果不是易西辭在旁邊,這個姑娘今天就有可能在衆目睽睽之下遇害。女性提高警惕是一方面,但更多的,難道不應是如何讓這些威脅不存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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