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看到阿挽,陸母也沒有跟她繞彎子,她知道就是跟她繞彎子她也聽不懂,開門見山地說道,“阿挽姑娘打傷我派過去給你屋子除晦氣的人,可是對我有什麽意見?”
阿挽連忙搖頭,“不是,是他要來拉我——”
“阿挽姑娘在山莊的時間也不短了,我自問可能是有些小地方沒有照顧到,但對姑娘也是盡心盡力。雖然不敢說要姑娘感激我,但也不至于讓你大發雷霆,打傷了我派過去的人吧?還是姑娘不滿我照顧不周,因此将火氣撒在下人身上,而我自己卻不知道?”陸母冷笑了一聲,“我們醉紅山莊的下人,說是下人,其實跟弟子們沒什麽兩樣。因為是武林中人,并沒有那些官宦習氣,大家都是和和氣氣一家人,今日姑娘打傷了我山莊中的人,我這個當家主母若是不給他們讨個說法,難免讓人心冷,日後做事恐怕也不能服衆。”
她噼裏啪啦說了一堆,根本不給陸景吾說話的機會。他在旁邊看了許久,幾次想插話都插不上,阿挽更是被她說得幹脆放棄了辯解,低着頭看着腳下黑色的地板。
陸母說話間,已經從上首走了下來,将外套一脫,裏面是一套寶藍色的勁裝,立刻有人給她捧出她的佩劍,她伸手接過來,走到阿挽面前,不冷不熱地說道,“早就知道姑娘武功高,也不要欺負那些手無寸鐵的下人了。姑娘是對我不滿意,直接對着我來好了,何必欺負下人。”“刷”地一聲,她抽出長劍,陽光照過來,劍身反射出的光芒讓阿挽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睛。耳畔傳來陸景吾母親的聲音,停在她耳朵裏,卻只覺得是“嗡嗡”作響,具體講什麽,根本就聽不清。
陸景吾的母親卻還在說,“久聞阿挽姑娘武藝超群,我一直想領教一下,我已經是個老婆子了,等下若是出手冒失了,還請姑娘見諒。至于姑娘,你是年輕人,手上還是稍微省着些,免得現在鋒芒太盛,将來後繼乏力,可不是什麽好事。”
這擺明是在欺負她,偏偏阿挽嘴笨,知道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陸景吾在旁邊急得不行,連忙喊道,“娘,阿挽下手沒輕沒重,你一個長輩何必跟她計較?她又不是有心,況且這原本也不是她的錯……”他正要說,是那人貿然出手,阿挽為了自保才出的手,又因為她下手沒個輕重才打傷了人,可陸母已經一道眼風掃過來,仔細看來眼神居然有幾分陰森,“我跟阿挽姑娘說正事,你不要到中間來橫插一腳。”說完手上劍光大盛,将阿挽嬌弱的身形攏在了其中。
見到陸母朝她揮劍,阿挽雖然胸口痛得厲害,但還是身子一縱,躲開了。她身上有傷,內力凝滞,不能自如流轉,身法和動作自然比往常慢了很多。加上現在有內傷,在陸母手底下走了不到一百招便敗下陣來。眼看着阿挽已經跌倒在地,陸母手中長劍卻依然去勢不減,陸景吾終于忍不住,身子一越,跳到她面前,将她擋在自己身後,沖陸母喝道,“母親,你又何必為難她一個孤女?”
見到陸景吾過來了,陸母猝然收劍,身姿矯捷地站定,沖陸景吾冷笑道,“孤女也該要有孤女的樣子,到處欺負人算什麽?我不過是給她點兒顏色看看。”她目光移到陸景吾身後的阿挽身上,像是淬了毒的針一樣朝她射過去,“如果她還有幾分廉恥,就應該趕快離開我們醉紅山莊。何曾有名門女子就這樣不清不楚地住進男子家中?還這般不守禮節,不守婦道!”
她眼中的不屑,任是誰都看得出來。阿挽呆在醉紅山莊,無非是有陸景吾在這裏,可眼見着這裏的人對她步步緊逼,她卻毫無還手之力,她再呆在這裏,恐怕也只有死路一條。這還只是陸景吾的母親對她出手,将來若是陸淵摻和進來,她怕只有閉目待死的份。
阿挽慘笑一聲,掙紮着從地上起來,一言不發地轉身朝外面走去。陸景吾見她離開,連忙叫住她,“阿挽——”聲音悲切,猶如杜鵑啼血。
她停住腳步,轉身過去看他。陸景吾站在那裏,滿臉悲切。他也知道今天是他母親的不對,但一個是他母親,一個是他心愛的人,他又能如何?陸家門庭和人子孝道好像兩座大山一樣,壓在他身上,仿佛連靠近他心愛的姑娘都成了一種奢望。
阿挽凄然一笑,朝陸景吾搖了搖頭,正要轉身離開,後面陸景吾立刻嘶聲叫道,“阿挽,你又要離開我了嗎?”
她明明,才回來啊。
陸母的聲音好像雷霆一般,在他們兩人中間劈出一道天塹來,“來人啊,送阿挽姑娘下山。至于少爺,把他給我帶回來,如若不從,禀莊主親自處理。”
阿挽轉過頭,愣愣地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陸景吾,中間來來往往的人,将他們隔開,好像一條河的兩岸,卻永遠沒有船只可以抵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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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景吾看着她,眼中好像有淚,阿挽也有淚,若是可以,她也也不想離開陸景吾,可是她有什麽辦法?醉紅山莊到處都容不下她,她就是想留,也沒辦法。
就這樣被掃地出門了,她原本是想回小寒峰的,但身上的傷實在是太重了,連舉步都困難,阿挽怕自己撐不下去,找了棵樹,坐下來調息打坐。說來也怪,她這身武功,若是在山川秀麗的地方,效果更好,仿佛連內功和養傷都要借助日月山川的精華。
不知不覺,身上的傷在她的調息下已經好了些許,雖然微弱,但總算不至于連吸氣都疼得厲害了。她睜開眼睛,走出醉紅山莊的時候還是上午,沒想到等她睜開眼睛,卻已經是月上中天了。
許是身上有傷,也沒有平常那麽抗餓,她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雖然胸口還是疼得厲害,阿挽還是站起來,打算出去找吃的。
她在山中生活了十幾年,找吃的這樣的小事可難不住她。阿挽支撐着病體,摘了兩個果子,吃完了發現不夠,又轉身出去,想再找點兒什麽東西。
她走到溪邊,晚上饒是她眼神好,僅靠月光也看不見什麽。但又不想就這麽放棄,正打算脫了鞋下去碰碰運氣,身後卻突然響起一個相當熟悉的聲音,“我當你去了哪裏,原來是到了這兒。”
阿挽回頭看去,就見巫淨雙手環胸,拿着把劍看着她冷笑。
原本彎腰打算捉魚的身子直了起來,她轉身看着巫淨,忍不住皺眉道,“你想做什麽?”
做什麽?像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事情一樣,巫淨臉上露出一絲諷刺,有恃無恐地答道,“當然是來取你這條jian命的。”她被陸淵夫婦捧在手心,往常在山莊中在江湖上,哪個不是讓她三分?偏偏遇到個什麽都不懂的阿挽,帶着一臉蠢相,還老是跟她作對。這如何能讓她咽得下這口氣?原本她也不敢單槍匹馬地過來殺她的,阿挽武功比她高太多,搞不好就是自己吃虧。但今天看到陸景吾的母親能将她打成那個樣子,她就知道阿挽身上肯定帶了傷,加上陸景吾也不在她身邊,沒人幫她忙,于是膽子越發大起來。
她夤夜出莊,就是為了取阿挽性命。巫淨早就想好了,且不說陸景吾會不會發現她的屍體,就是發現了也不能證明那是她做的。沒人看到她殺了人,況且阿挽出走的時候身上又帶了傷,要取她性命再容易不過了。她除了心腹大患,還沒有人能懷疑到她身上,這樣的事情,向來不要太好。
就是不成功,她也不怕。阿挽雖然武功高,但這段時間跟她接觸下來巫淨發現,她也就是武功高而已,本身卻是個繡花枕頭一包草,連話都聽不懂,若是成功不了,她兩三句話糊弄過去就行了。沒道理大家不信她巫淨,要信阿挽這個外人。
想到這裏,她越發得意了,臉上露出幾分貓捉耗子的興味來,朝阿挽一步步地走過去。阿挽被她逼得步步後退,她知道巫淨是陸景吾的師妹,如果不是必要,她實在不想對巫淨動手。況且,她現在也只是能走動而已,說到動手……她還真的未必比得過巫淨。
“咻”的一聲,巫淨拔出長劍,沖阿挽笑道,“退什麽啊,你不是那麽了不起嗎?那又退什麽呢?”
往常那張嬌俏動人的臉,如今在月光下,竟如此猙獰!
劍光懾人,阿挽眼看着那柄長劍朝自己刺過來,側身一躲,可這一次,去沒能像往常那樣輕松躲開,而是到一半,胸口便痛得不行,讓她狠狠地跌到了水中。
她這副樣子極大地取悅了巫淨,她登時哈哈大笑起來,笑完還是沒忘,揮劍朝阿挽砍下去。眼看着那道劍光就要朝自己頭頂劈下來,阿挽仰頭,積蓄了許久力量的雙腳猛地朝巫淨腿上蹬去。
她猝不及防,立刻被阿挽蹬倒。“砰”的一聲,接着才是她整個人倒在水裏的聲音,兩個聲音重疊在一起,在寂靜的夜裏格外明顯。阿挽慢慢地掙紮着起來,搬着一塊比她拳頭還大的石頭打算朝巫淨砸去。
阿挽走到巫淨身邊,月光照下來,就看她睜大了眼睛仰面倒在上面,一動不動!
手上的石頭猶豫了一下,又被阿挽放了下去,她猶豫着伸出手去,探了探巫淨頸側的動脈,那裏已經沒有了動靜!
像是被什麽刺了一下,阿挽猛地收回手來。想的不是終于殺了一個讨厭的人,而是她應該怎麽跟陸景吾交待。
她雖然很多事情不懂,但也明白,陸景吾雖然也不喜歡巫淨,但那到底是他的師妹,從小一起長大,陸景吾看她,更多是看一個妹妹。如今她把陸景吾的妹妹打死了,雖然是偶然為之,但将來她又該怎麽跟陸景吾交待?
阿挽忍不住退了兩步,還沒想好應不應該回去找陸景吾,把這件事情告訴他,旁邊卻傳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阿挽……”又輕又快,好像怕叫醒了什麽人一樣。
她以為她聽錯了,轉過身朝聲音的方向看去,不遠處的河岸上,陸景吾正滿臉蒼白和驚懼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