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文收150的加更,拿好哦)
第十七章
謝梧桐被她一句話問得不敢再亂說。翟挽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他的回答,又問道,“你師父說沒說,什麽時候過來接我?”
謝梧桐搖了搖頭,“他只是說,我要是等不到,将來讓我的徒弟也要等到。”
“哼。”翟挽瞥了他一眼,“就你這樣還收徒弟呢。”
謝梧桐不理會她的冷嘲熱諷,只是嘆道,“幸好哪怕隔了這麽多年,晚輩還是等到你了。”
“晚輩沒有徒弟,自從幾十年前中原武林将我們外族人趕出去之後,能偏安西北已經艱難,何況收徒?”謝梧桐看了一眼自己,臉上的笑容有些苦澀,“況且,晚輩這樣的情況,也不敢收徒。”
翟挽“嗯”了一聲,謝梧桐聽她回應自己,臉上又露出幾分喜色來,“不過如今翟挽前輩你回來了就好了。師父讓我來接你,就是希望你有一天能夠帶領我們再次重臨中原武林,把這些年我們受的窩囊氣都給還回來。”
“我們?”翟挽看他,“除了你還有誰?”一個已經是這麽窩囊了,還有其他人嗎?
“前輩當年讓我師父帶着大家離開,就是想保存實力吧?這些年總教的教主已經換了幾波了,聽說新上任的教主年輕有為,一直想要入主中原,如今前輩回來了,自然是帶領我們一起,殺回來了。”
翟挽眼睛冷了冷,她笑了笑,“如果我說我不願意呢?”
謝梧桐一愣,像是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一樣,這些年他一直守在西北,念着師父木小樹當年留下來的遺願,盼望着有一天翟挽能夠重新回來,帶領他們君臨天下。好不容易等到了這一天,他見到了活過來的翟挽,但她突然告訴自己,她不願意,不願意帶着他們重新殺回來。這些年的信念在一瞬間被她打得粉碎,好像那麽多年的堅持都成了笑話,換來的只是她的一句輕飄飄的“不願意”,這樣的震撼,換成誰恐怕都難以接受吧?
謝梧桐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正想說話,翟挽沉沉的聲音又從前面傳來,“這些話,是你師父跟你說的,還是你自己這麽覺得?或者是,那個所謂的教主跟你說的?”
謝梧桐猶豫了片刻,說道,“是我自己這麽覺得的……”
她就說。翟挽笑了笑,閉目而言,“當年我付出生命的代價,不過是想保全你們一衆人的性命,什麽君臨天下,什麽重回中原,以前我沒有想過,今後也不會再想。你如果是想我帶着你在武林登頂,改朝換代,那你就想錯了。”她轉過身來看向謝梧桐,“你覺得我達不到你的要求,現在就可以離開,免得将來後悔。”
謝梧桐愣了愣,片刻之後他臉上就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跟他那張老臉絲毫不配,“那就不去做什麽君臨天下的人。翟前輩要如何,晚輩陪你就是。”
翟挽也是一怔,但看他神情灑然,不像作僞,便知道他說的是真話,遂點了點頭,“那好。我這次回來,是想知道當年事情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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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什麽真相?”當年翟挽在武林中掀起腥風血雨的時候,謝梧桐不到十歲,自然不會清楚。
“當年,是誰把我殺人的消息放出去的。”那時她不過一個無名小卒,為什麽殺了人會有人知道?後來她也仔細探查過,她的武功在江湖上獨處一脈,獨特到甚至連認識的人都沒有,那為什麽還會有人知道是她殺了人?
這是她一直以來的心結,這麽多年,從未解開。
她隐隐覺得,好像從一開始,她就踏進了一個巨大的圈套當中,無論是她殺人,還是她後來被逼無奈,帶着所謂的魔教餘孽與中原武林對抗,這背後都有一雙巨大的手,在推着她往早已經設定好的方向前進。
謝梧桐從翟挽房中退了出去,屋子裏已經空無一人。她坐到鏡子面前,銅鏡中映出一張美得驚心動魄的臉,那張臉,這麽多年都從未變過啊。哪怕當年的小童都已經成了鶴發老人,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年輕。
陸景吾把她的屍身帶回了醉紅山莊,那他發現沒有,自己這麽多年來屍身一直不腐不爛?又或者,他是不是也有感覺,自己還有回來的那一天?
窗外月亮已經漸漸圓了起來,皎潔明淨,當年那麽多故人,不管是仇人還是朋友,都已經所剩無幾,如今江湖上還能走動的,也就她一個人了。翟挽輕嘆一聲,身子一折,從窗口出了去,走到屋檐上坐了下來。
她一身白衣,坐在屋檐上面,長發飄飄,白衣輕拂,一張臉似愁似怨,當真美得讓人心驚。
陸岱川正要關窗睡覺,冷不防地看見對面的翟挽,原本想叫她的,突然又覺得她未必領情。與其叫了她換來一頓冷嘲熱諷,還不如留下自己的好心免得被狗咬,幹脆關上窗戶,來個眼不見心不煩。
陸岱川的做法,翟挽自然都看在眼中。她微微一哂,他雖然是陸景吾的孫子,但跟他的性格,還真是有着許多的不一樣。
陸景吾是大家族出生長大的少年英俠,一切循規蹈矩,縱然有出格的地方,也不曾踏出陸家和江湖武林給他劃下的條條框框。說起來,他一生最出格的事情,就是遇見了自己吧?而陸岱川,從小受盡磨難,不像陸景吾那樣溫和敦厚,更加不像他那樣為人慈和。不過,兩人單純,倒是一樣的。
如果不是他太單純,或許她與陸景吾也不至于走到後來那般模樣……
陸景吾之所以會被放逐到小寒峰上,只是因為他犯了錯,被家長關禁閉。時間到了自然就要出去。但阿挽不一樣,她從出生開始便在小寒峰,除了接受那個人的命令下山殺人之外,她終年都在山上,與松鼠鳥雀為伴,從不踏出小寒峰一步。
陸景吾跟她相伴的那段時間,雖然很多時候他們都不怎麽交談,但身邊有個人,總跟以前自己形單影只不一樣。陸景吾剛剛離開的時候,她還有些不習慣,總感覺有什麽東西跟着他一起,遠離了自己。
但她從來沒有想過要下山去找人,因為她知道她不能下山。每次下山都是那個人給她一粒藥,把她弄暈了帶出去,等她殺了人又在帶回來。雖然從來沒有問過,但她也知道,那個人肯定不想她擅自離開小寒峰,那人的手段……殘酷到簡直令她膽寒。她不敢違拗,只能固守在自己的那一方小天地裏,靜靜地等待着有朝一日,陸景吾能夠想起她,再次回到她身邊。
那時候的她,不知道什麽叫做“望穿秋水”,也不知道什麽叫做“望眼欲穿”,她只知道,她不能離開小寒峰,要不然她會很慘;也知道,要見陸景吾唯一的辦法,就是等他來找自己。
她甚至從來不懷疑,陸景吾會不會來找她。她這樣盲目地相信,無非只是因為,當初陸景吾離開時,曾經對她許下過諾言,他親口告訴自己,他會再回來看她的。
果然,等了大半個月,陸景吾又終于出現在了她面前。那個時候,他手上拿着這柄劍,小孩子獻寶一樣對她說道,“你看,我找遍了家裏的庫房,才找到這把劍,勉強配你。”
她接過那把劍,果真是身如秋水,清湛好似月光。屈指一彈,铮铮然有金石聲,仿佛有仙人在山巅,長嘯彈铗。
……
那柄劍,在陸景吾和敬湘湘大婚的時候,在她殺了陸景吾的父親之後,被她一揮手,□□了陸家醉紅山莊的牌匾上。後來她縱橫江湖多年,再也沒有固定用過一把劍。誰都知道翟挽武功高強,已經到了摘葉飛花皆可殺人的地步,但沒有人會想到,不過是她覺得,縱然之前那柄劍不夠好,但在她心裏,也是不能替代的。
與其找個代替品,還不如從此兩手空空,将最開始的那片月光藏在心底。
有了武器,還是陸景吾送給她的,她自然高興。為了還他禮,她送了陸景吾一籃果子和蜂蜜。原本以為他會像之前那樣留下來,誰知道他收到禮物便要下山。阿挽剛剛學會說話,只能說最簡單的句子和詞語,見他要走,一着急就什麽話都不會說了,只是拉着他的袖子看着他,明明有好多話,硬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陸景吾知道她要說什麽,臉上露出幾分難色來,耐心跟她解釋道,“我不能在這裏留太久,還要回去辦事。你放心吧,過幾天我一定會再來看你的。”
上次他離開時也說是過幾天,可這一過就是大半個月,想到又要大半個月見不到他人,阿挽就不肯放開他的袖子。
她天然純淨,未曾沾染過凡俗習性,所有一切都是有心而發,依心而從,自然不會想到什麽矜持不矜持。她只知道,她不想陸景吾離開,有過同齡人的陪伴,小寒峰上她一個人的日子,便太孤清。
好哄歹哄,陸景吾才哄得她放開袖子。又過了□□日,那些天她天天出去看陸景吾有沒有上山,但回應給她的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就在她認為又要過好久才能看到陸景吾的時候,沒想到他又出現在了她面前。
這一次,他手上帶着兩個包袱,對她言笑晏晏,“我說了過幾天就來看你,你看我不是做到了嗎?我連衣服都帶着呢。”
他走到阿挽面前,低頭看着她,目光好似山泉一般,“我爹又罰我到這裏來思過,這下我可以陪你好長一段時間啦。”
那時她懵懂無知,真的認為是陸淵罰他來思過,後來明白宿務了才知道,哪裏是陸淵罰他,明明是陸景吾想要來陪她,故意做錯事情,自請過來的。
看,他們開始的時候,分明是一片山花爛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