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燭火之下,周鹹陽的臉色有着不自然的蒼白,他說完之後悶哼一聲,下意思地彎腰撫住心口,陸岱川連忙扶住他,問道,“師父你怎麽了?”
他微微擡手,片刻之後才站直了身子,“無事。”陸岱川看向他,他那副樣子,怎麽都不像“無事”一樣。
周鹹陽臉上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拉起陸岱川就朝祠堂後門走去,“我們要趕快點兒了,晚了恐怕就出不去了。”
陸岱川跟在他身後,看了一圈兒都沒有發現師妹周楚佩,便開口問道,“師妹呢?”
他聽見周鹹陽嘆了一口氣,“等不到了。”他頓了頓,頭也不回地說道,“不過無事,劉青英的目标是我,只要我一天不回來,你師妹便一天無事。”陸岱川點點頭,覺得他說的也有道理,師妹是師父唯一的親人,劉青英一定會留着她來威脅師父的,所以不會動她。
兩人挑小路走,走了沒多遠,身後腳步聲大作,偏偏在此時周鹹陽悶哼一聲,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陸岱川連忙上前扶起他,急道,“師父你怎麽了?”
周鹹陽卻反手抓住他的衣領,說道,“趕緊離開這裏,跟着我你也是死路一條。”他慘笑了一聲,“剛才原本我在房中打坐,沒想到劉青英突施偷襲,我猝不及防,被他一掌打在胸口。”他頓了頓,深吸了一口氣,“你趕快走吧,我現在走不動了,再跟着我,我們兩個都走不掉。”他看了陸岱川一眼,續道,“你殺了他的兩個弟子,劉青英恨你入骨,他想篡奪我的掌門之位,第一件事情就是拿你祭旗收買人心。”見陸岱川還是站着不動,身後的火把卻越來越近,周鹹陽皺眉,往他胸口上猛地一推,急道,“快走啊。”
陸岱川猶豫地看着他,要他就這樣把一收養大他的師父留下,他怎麽也做不到。周鹹陽一旦被劉青英抓住,只有死路一條,連帶着的,還有他的師妹周楚佩。
想到這裏,陸岱川咬咬牙,一把扶住周鹹陽,帶着他往前走去,“要走一起走。”周鹹陽受了重傷,早已經是強弩之末,又怎麽敵得過年輕力壯的陸岱川?當下便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一起往前走去。雖然身子在動,但嘴上卻還是沒有放棄勸他,“你走吧,我們師徒兩個,總不能一個都走不出去。”
“等你将來武功大成,記得回來幫師父報仇就是了。”
“快走啊!再不走,為師就将你逐出師門!”
……
陸岱川充耳不聞,扶着他往前走去。兩人這麽一路攀扯,讓本來就不快的腳程更慢了幾分,不多時,後面的追兵就已經追了上來,劉青英親自領頭,見到他們,立刻把陸岱川師徒二人團團圍住。
明晃晃的火把在一片漆黑的夜裏好像一條長龍一樣,仿佛下一刻就要沖上來把他們吞噬掉。劉青英見了他們二人,一聲冷笑從鼻子裏哼出來,“跑啊,看你們往哪兒跑。”他接過旁邊弟子的火把,往陸岱川臉上一晃,嘲諷道,“師哥,你逃命都不忘帶上你的這個弟子,看來你果真對他愛重得很啊。”
周鹹陽靠在陸岱川身上,勉強站直身子,冷笑道,“要不是因為你把我其他弟子全都迷倒了,我也不用只帶這一個人走。”他這句話也算是解釋了為什麽大晚上只來找陸岱川一個人,史函舒付文濤他們早已經被劉青英控制了起來。如果他們投降,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但是劉青英認定陸岱川殺了他的弟子,陸岱川就是跪在他面前磕頭求饒,一條命都沒辦法撿回來。
那麽短的時間裏,師父還能為他們打算這麽多。雖然史函舒經常欺負他,付文濤膽小怕事見風使舵,但好像在師父眼中,他們都是一樣的啊。如今強敵環飼,下一刻他們或許就要命喪黃泉,但陸岱川心中,卻湧動着一股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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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小便沒了父親,在生命中總是缺少一個偉岸高大的身影來給他做引導,師父雖然嚴肅,但每個重要關頭,總是少不了他。
劉青英瞥了他們兩人一眼,十分不耐煩地說道,“沒關系,跑不跑路都是一樣的死。”話音剛落,他就一腳飛快地踢在周鹹陽胸口,周鹹陽猝不及防,整個人穸舷叩姆珞荩駝饷粗敝鋇胤閃順鋈ァ
“師父——”陸岱川驚呼一聲,連忙轉過身去想要扶起周鹹陽,卻不防身後早有弟子一把架住他,不讓他去。
“好一個師徒情深啊。”劉青英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他施施然地走到周鹹陽身邊,擡起腳一腳踩在他的胸口上,周鹹陽立刻悶哼一聲,再次吐出一口鮮血。劉青英背對着陸岱川說道,“你當年跟這小子父親交往的時候,沒看出來你們感情這麽好啊。”他眼中泛起冷光,轉過身來對陸岱川說道,“果然還是年輕,你這師父是只披着人皮的狼都看不出來,白瞎了這雙眼睛。反正長着也沒什麽用,不如挖了吧。”話音剛落,他就反手抽出旁邊弟子腰間的長劍,朝陸岱川眼睛上刺過去。
那一劍來得好突然,陸岱川下意識地一縮頭,劍尖便在空中劃了個空。他手腕一動,抽出身旁弟子的劍,在空中舞了個劍花,硬生生地把挾持着他的那兩個弟子給逼開了。
見他還敢反抗,劉青英臉上一怒,手中劍光大盛,朝着陸岱川揮了過去。
幾乎是下意識地,陸岱川就擡手一格,他的招式平平無奇,甚至還有生澀凝滞之感,但偏偏每次都能将劉青英的劍招給擋回去。兩人過了幾十招,劉青英也看出來了,陸岱川的劍法不是青門宗的任何一種,跟那天他在武林大會上的有幾分相似。
被這麽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晚輩抵擋了這麽久,劉青英臉上多了幾分戾氣,他冷哼一聲,手中長劍舞得更急,疾風暴雨般地朝陸岱川鋪天蓋地而去。
開始的時候他尚且能夠抵擋,但漸漸地就有些力不從心了,眼看着身上的劍傷越來越多,他調動內力又引發原本的內傷,稍微一擡手胸口便一陣悶痛,陸岱川越發難以承受。終于,“叮”的一聲,長劍脫手而飛,劉青英一掌打在他胸口,陸岱川一口鮮血吐出來,整個人單膝跪在地上,他想起來,可腿上剛剛一動,整個人便渾身一軟,又重新跌落到厚厚的樹葉當中,再也站不起來了。
陸岱川慘笑一聲,偏頭看向周鹹陽,小聲說道,“師父,恐怕我們今天真的要死在這裏了。”
周鹹陽卻皺着眉,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眼前,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陸岱川心中升起一份憐憫,他跟師父都只有世界上最後一個親人了,偏偏他們的親人此刻都不在身邊。師妹花容月貌,若是師父真的死了劉青英要斬草除根,恐怕她也活不了了。還有陸岱川自己的娘親……這一路上他被人追殺,想得最多的,就是娘親了……
劉青英提着劍走過來,沖着周鹹陽冷笑道,“師兄,你看見了吧,你這個弟子,可看不上你的武功呢。”他眼睛在陸岱川身上轉了一圈兒,“他的陸家劍法,看上去還不錯,可惜,永遠沒有再使出來的機會了。”他笑了笑,“我先解決了你這個小兔崽子,再來殺你師父。”他裝模作樣地長嘆一聲,“你師父看着自己的弟子死在他面前,還不知道會有多傷心呢。”
言罷他走到陸岱川面前,舉起長劍,對準他胸口就要刺下去。
陸岱川想,看來這次真的是走不掉了,他甚至能感覺到那柄劍散發出來的寒氣。眼看着那劍越來越近,陸岱川閉目待死,可是剛剛閉上眼睛,突然就聽見耳畔傳來“叮”的一聲響,他睜開眼睛,眼前的長劍斷了一截,他随着劉青英的視線向左上方看去,就見樹梢上一彎眉月,月下一人白衣飒飒,青絲飄飄,月光好似一層輕紗一般披在她身上,猶如仙人一般,正一步一步,朝從樹上走下來。
她的步子,像是踏在石階上,如有實質。陸岱川這些日子也長了不少見識,知道輕功好到極處,不是身姿飄浮來去自如,而是像她這樣,一步一步好似踩在了地上。如果沒有強悍的內力作支撐,是斷不能如此的。
劉青英臉色一變,他沖周鹹陽冷哼一聲,“算你今天命大。”說完又陰陽怪氣地笑了笑,“這下總不是冤枉你的好徒兒了吧?正好你們師徒兩個湊做一堆,誰也離不開誰了。”說完便朝身後的弟子招了招手,只跟翟挽打了個照面,便帶着人離開了。
陸岱川看着撤走的劉青英,又看了看旁邊抄着手的翟挽,半晌才問道,“就這樣?”她那麽殘暴,上次一睜開眼睛就殺了兩個人,這下,居然就這麽輕易地把人放走了?
翟挽居高臨下地瞥了他一眼,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不這樣還要怎樣?難道還要自己替他報仇嗎?
他們青門宗的事情,她一個外人插什麽手?
陸岱川被她那一眼看得臉上不由自主地一紅,顧不上身上有傷,連忙站起身來跑過去扶起周鹹陽。他被扶起來之後,靠在陸岱川身上跟翟挽行了一個禮,“多謝姑娘出手。”
翟挽看也不看他一眼,轉身朝着樹林深處走去。陸岱川和周鹹陽面面相觑,不知道應不應該跟上,翟挽走了兩步沒見他們跟上來,停下腳步,微微側頭,“要我扶你?”
陸岱川知道這是跟自己說的,也知道她現在心情不好。想也知道,前腳她才讓自己去給她當卧底,後腳就被趕了出來,翟挽如此自負的一個人,心情怎麽會好得起來?她心情不好,自己就要遭殃,像是後面有狗一樣,陸岱川連忙扶着周鹹陽跟上她的步子。走了兩步才發現,好像她身邊差了什麽,再走了兩步,他才想起來究竟差的是什麽,問翟挽,“段小樓去哪兒了?”那天他可是看到段小樓和翟挽一起的。
前面的女子腳步一頓,“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