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修)
第八章
陸岱川擡頭,就看到師妹周楚佩小心翼翼地走過來,看到他看見自己,周楚佩連忙豎起手指,在唇邊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師妹跟他一向要好,她來了,陸岱川剛才還滿是委屈和絕望的心裏,立刻升起一絲希望來。
周楚佩走到他面前,小聲說道,“師兄,我知道他們不會給你吃的,你之前就受了傷,再不吃東西怕是更難受,我給你送點兒來。”她從袖口中拿出一個紙包來,“是幾個饅頭,少林寺命人嚴加看守,我帶不進太多東西過來。”
看到她這麽為自己,陸岱川臉上升起一絲欣慰的笑容來,“師妹,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會放棄我的。”他動了動,對她說道,“你把我松開吧,不好拿。”
可是他等了一會兒,沒有等來周楚佩給他松綁。陸岱川心中隐隐明白過來,擡起頭朝周楚佩看去,她卻不自然地避開他的目光,低頭說道,“我給你拿着吧。”說着,從紙包裏拿了個白面饅頭出來,遞到了他嘴邊。
陸岱川躲開她的手,問道,“你什麽意思?”
周楚佩的手沒有拿下去,反而好言好語地勸道,“師哥,你多少吃點兒吧。”
陸岱川卻不理她,反複問道,“你什麽意思?什麽意思?”等了許久,始終沒有等來周楚佩的回答,陸岱川笑了笑,笑着笑着眼中就有淚出來,“我以為,誰都可以不相信我,但是你一定信我的,沒想到……”許是手軟了,周楚佩把那個饅頭放回油紙裏,依然不看他,低頭說道,“六師兄,你的事情已經不是青門宗一個門派的事情了。他們都說你跟妖女勾結,沆瀣一氣,狼狽為奸。少林峨眉幾個大門派已經聯合起來,要從你這裏逼出那個妖女的下落。”她擡頭看向陸岱川,說道,“你知道嗎?據說甚至連一向不問世事的月旦樓主人都啓程來洞庭湖了。”
“你說我不信你,你讓我怎麽信你?”周楚佩擡起頭來看向他,眼中已經有了幾分淚意,“四師兄親自出來指認你,說你跟那個叫翟挽的妖女勾結,殺了我們兩個師弟。還有前幾天回來的師兄弟也說,你故意把他們引到你爺爺的墳墓裏,就是想殺了他們。”
“可是并沒有。”陸岱川急切地辯解道,“我如果真的要害他們,又怎麽可能放他們回來,讓他們再來指認我?死去的那兩個師弟,也不是我殺的。那是翟挽——”
他沒有說完就被周楚佩截口道,“那今天比武的時候又怎麽說呢?武林中那麽多人都親眼看見,你打敗了與大師兄齊名的郭有涯,你什麽水平,別人不知道,難道我們還不清楚嗎?更何況,少林寺高僧總不會出錯吧?他都看出來了你的武功有貓膩,那個妖女也已經承認,她在你身上做了手腳,你的武功也是她教給你的。你說,如果不是你願意,她怎麽可能教得會你。還有四師兄,也說了,這一路上翟挽都在讓你跟他比武……”她眼中盡是失望,“這一切,你還要告訴我你是被逼的嗎?”
陸岱川聽她說着,越說心沉得越厲害。他擡起頭來,急急辯解道,“師妹,我是被騙的。當時四師兄要殺我,是翟挽救了我……”見周楚佩眼中失望之色更深,陸岱川苦笑一聲,說道,“我知道我怎麽說你都不會相信的。你放我走,讓我找到證據來洗脫我自己的嫌疑。”他知道,眼下的事情,已經不是青門宗一個門派的事情了,真的被拉到各大門派面前,他只有死路一條。現在最要緊的,不是洗脫身上的嫌疑,而是活下來。
周楚佩将眼角的淚水擦掉,“到了現在你還要哄我。”她站起身來,續道,“大師兄說,你盜取門中秘籍,被人發現之後,不僅逃走還傷了門中弟子。你本來是青門宗弟子,學家傳劍法,連師父都不曾知會一聲,門中已經有長老在說你目無尊長,還說要把你逐出門牆……”
聽到她這麽說,陸岱川也一怔。逐出門牆意味着什麽他再清楚不過了。他一個棄徒,一旦被逐出師門,武林正道将再無他立足之地。不過,有沒有立足之地也不是他現在應該想的,他能不能活下來都還是未知數,跟這個一比,其他的也就不那麽重要了。
他低頭,有一顆淚水從臉上滑落下來。看見他這幅樣子,周楚佩心中也不好受,她蹲下身來,溫柔勸道,“不過師兄,你放心。就算整個江湖放棄你了,我和爹爹也不會放棄你的。”一片冰冷中的陸岱川聽到這樣的話,又重新燃起希望來,他看向周楚佩,小師妹那雙眼睛清可見底,一眼便可以望到她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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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岱川心中升起幾分自責,他受苦受累不要緊,可惜了師妹要跟他一起擔驚受怕。周楚佩朝他笑了笑,說道,“剛才來的時候,爹爹跟我說了,無論怎樣他要把你的生死納入門中來解決。你還是青門宗弟子,別的門派就是再大,也沒道理插手他人門中事務。只要到了門中,究竟怎麽處置你,還不是我爹占主動?”
聽了她的話,陸岱川好受了些,只是轉念又一想,怎麽師父會突然跟她說起這些?看穿了他的心思,周楚佩解釋道,“是爹爹讓我來看你的。要不然這裏守衛這麽森嚴,憑我自己,怎麽可能過來?”
她抿了抿唇,把之前周鹹陽跟她說的,複述給陸岱川,“所以,要是他們問你,不妨先把罪責認下來,只有這樣,我爹才能找到機會,把你帶回門中。”
陸岱川的心此刻像是被黃連煮過了一樣,說了這麽半天,說到底師父師妹還是不信他。翟挽耍得一手好計策,史函舒跟她比起來,連提鞋都不配。
周楚佩等了半天,沒有等到預想中的回答,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問道,“師兄你聽見了嗎?”
陸岱川突然不想再跟說下去了,擡頭朝周楚佩笑了笑,說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要他承認他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但凡是有點兒血性的人都不會答應。“再晚,恐怕要被發現了。”說完便滿臉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周楚佩知道他心情不好,站起身來,低聲說道,“那我先走了,你自己……考慮吧。”說完便轉身出了柴房。
聽到關門聲,陸岱川才睜開眼睛。從希望到失望到絕望,原來不過是一瞬間、幾句話的事情。他苦笑了一聲,剛才說話牽動他的內傷,胸口痛得厲害。師妹這邊是走不通了,還好還有個段小樓。“段小樓。段小樓!”陸岱川叫了幾聲,可是那個草垛再也沒有人出來了。“哈。”他嘲諷地笑了一聲,段小樓也不在了。原來被全世界抛棄,就是這樣的感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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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陸岱川叫那少女“師妹”,段小樓就知道自己可以退下了。既然他師妹來救他了,那他肯定就沒什麽問題了。他放心地從柴房裏出來,找了條小路,打算找個地方窩一晚上。正走到林子裏,卻不妨腿彎上有個小石子敲他。
段小樓立刻跳起來,轉頭到處打量,可是看來看去,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一片,什麽都看不到。他以為剛才是他感覺錯了,滿臉狐疑地轉過頭,繼續往前走去。可是剛剛走了兩步,背上又是一個小石子打來,這總不會是再感覺錯了,他低聲喝道,“誰!誰打我!”
還是沒有人回答,四周漆黑一片,只有風吹動樹梢的聲音,一時間,曾經看過的那些話本子中的精怪鬼魅好像一瞬間全部到了眼前。段小樓吞了口唾沫,搓了搓褲子,大氣都不敢喘,一溜煙兒地朝前面跑去。
等到終于跑不動了,他才停了下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突然前面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你這樣,鬼馬上就聽到了。”
“啊——”他吓得正要大叫,喉上被樹葉一點,立刻沒了聲音。前面有個白影走過來,段小樓想逃,卻發現他整個人好像被人定住了一樣,連動一下都不行,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道白影朝他走過來。
等那白影走近了,他借着頭頂的月光看到來人的臉,一張芙蓉面,可惜冷若冰霜,整個人好像被凍住了一樣,正是翟挽。
他松了口氣,不是鬼就好。雖然眼前這個人有的時候比鬼還可怕,但是他現在寧願面對她。
翟挽伸手,将他的啞穴解開。發現可以說話了,段小樓連忙問道,“你在這裏做什麽?”
她施施然地說道,“那麽多正道人士,正在忙着商量怎麽對付我,我當然要看着啊。”
她語氣輕描淡寫的,細細聽起來還有幾分愉悅,但段小樓卻不自覺地打了個寒戰:那邊的人忙着商量怎麽對付她,他們知不知道,其實這一切,全都在翟挽的掌握中?
突然想起還有更重要的問題要問,段小樓趁着她心情好,連忙問道,“你為什麽要害陸岱川?”她都是幾十年前的妖女了,跟陸岱川有什麽關系?這一路上陸岱川對她的信任依賴連他都看在眼裏,翟挽怎麽還能害他!
她轉過頭來朝段小樓嫣然一笑,月光下露出一口森白的牙,“當然是報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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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楚佩回到房中,周鹹陽已經在那裏等她了。見她回來,周鹹陽問道,“如何?”
她沉默半晌,才嘆了口氣。見她如此,周鹹陽也明白過來,“岱川那孩子,太過倔強了。我本來以為你去勸他,他一定會答應,沒想到他連你的話都不聽。”
周楚佩抿了抿唇,擡起頭來問道,“爹爹,你說……是不是我們大家都冤枉他了?”剛才陸岱川的表情,實在不像是作僞。
“現在已經不是冤不冤枉的問題了。”周鹹陽苦笑了一聲,“就算他不知情,是被人利用,但錯誤已經犯下,難道能一句‘被利用’就可以脫得了幹系嗎?”周鹹陽搖了搖頭,“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到時候他們能看在你六師兄只是個無名小卒的份上,把他交給我帶回門中處置。那樣,或許還能救他一命。”
聽周鹹陽這麽說,周楚佩心中一急,連忙問道,“那爹爹,要不要我再去勸他?”
“不要了。”周鹹陽說道,“我們原本在這件事情上面就身份尴尬,要是再去,被人發現了恐怕反而弄巧成拙。”周楚佩覺得也是這個道理,周鹹陽站起身來,拍了拍她的肩膀,“等月旦樓主人一到,你師兄就要被拉出來公審,這幾天,先好好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