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教學
他側過臉,笑,“還有二十四小時,江小姐慢慢考慮,我随叫随到。”這下離開本職,變為街口叼着煙擡一擡眉毛與漂亮女郎招呼調笑的油舌靓仔,也是扯散領帶躲在樓梯間抽一口香煙的金融從業人。
痞,雅觀、恰到好處、撓你手心的痞。
她咬着下唇,拉緊衣領,吹着空調暖風仍然怕冷。
扭轉方向盤,車轉入車庫,江展鴻夫婦座駕都在,仍舊穿泳衣披西裝的江楚楚立時緊張,擡起頭,找他求救。“我這個樣子,爹地一定打得我手腳殘廢。”
肖勁拉上手剎,肩膀一擡,白襯衫猛地繃緊,差一點點就要被鼓脹的肌肉撐到炸裂。“去後座把衣服換好。”
看她灰心認罪,因此好心補充,“江先生江太太一整晚都在打辯論,放心。”他們正激烈作戰恨不能在家中舉辦大屠殺,絕不會留意家中乖乖女臉上又多幾道痕。
他細心地關掉前座的燈,再取走随身物品,不經意間瞥見她懵懵懂懂的臉,不自覺輕笑,深而亮的眼神也落在她身上,“醫藥箱在你窗臺。”
“你連這個都準備好?”
肖勁惜字如金,“事事都可預料。”
言下之意是,從她說要“自己頂”開始,他就已經料到她“頂不順”,必然要天天挨打受虐,而他卻依然選擇坐沙發當觀衆。
她攥緊西裝領,短短距離,她的喜怒哀樂一分也藏不住,通通被他收攬在心。“你比十六歲大一歲,我尊重你。”
她咬牙,“好,又算我活該。”
話背後種一把荊棘,利刺叢生,紮他。
他右手手臂撐在車座上沿,左手将她肩上安全帶松開,幾乎是隔空環抱的姿勢,卻又皺着眉,目光鎖住她下颌,那有一道血痕,顯然是來自鮮紅指尖,也許她能在他眼底找到心疼或是遺憾?
然而結局是她失足陷落,色授予魂。
肖勁說:“記得上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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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回敬,“你又好過我多少?”
眼眶的淤青、眉骨的破口始終在他俊朗的臉上耀武揚威。
肖勁失笑,“你說的對。”
他一旦落魄,接連需賠上整個世界,連十七歲少女都為他心痛,更不要提鐘愛猛男靓仔的富太太。
假設他哪一日入住比利山別墅,她亦不意外。
“喂——”
他擡頭,左手撐在控制臺,眉宇間帶着微微的茫然,莫名惹人疼。
楚楚認為自己已然上了年紀,不然怎會跟富太太擁有同一個喜好——中意看男人“弱。”
“你出去,我要換衣服。”還要補充要挾,“不許偷看!”
他不置一語,轉過身,收回手,開門向外。
楚楚爬向後座,躲在副駕駛座位背面,車庫的燈也被肖勁轉停,她只能借着車頂微微一點光慢慢摸索。
月光如雪。
他站在門邊,只給她留一個修長挺拔背影,幾分孤獨幾分寂寥,卻仿佛已足夠撐起這一片晦暗沉淪的夜空。
他身上帶着一股沉默的堅守,安穩的力量。
但好多時候又那麽騷。
真是矛盾。
十分鐘時間,她腦中寫完一個悲歡離合愛情傳說。下車時已經紮好馬尾,整理衣裙,又成暗夜妖靈,一雙眼透着光,引你将頭顱雙手奉上。
她将外套遞給他,“多謝。”基本禮貌不能少。
他接過去,說聲“晚安”。
楚楚放慢速度往外挪,因此有機會瞥見他再一次穿上外套。
在車裏她偷偷聞過,這件衣混雜着橘子味洗發香波與煙草餘溫,竟然延伸出令人上瘾的香。
她獨自走在月光下,獨自一人面紅,再獨自一人落幕,未遇知音。
然而夜風是冷的,吹醒了她的夢。
回到家,仍是滿屋狼藉。江展鴻與太太從樓上吵到樓下,家中玻璃器皿歷經一場血腥屠殺,所剩無幾。今次換江太太去尋找青春,太太們都講,三十上下的男生最可口,體力好、人懂事,從身到心,哪裏都熱。
太太們最渴望燙手灼人溫度,連同剛硬勇猛軀殼,簡直日夜沉溺。
書房門大敞,江展鴻的聲音撞破牆縫沖進耳膜,“居然去那種地方,臉都給你丢盡!到底還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裏?”
這一回換江太太氣度優雅游刃有餘,真奇怪,婚姻裏仿佛犯錯的人才能理直氣壯有恃無恐,“我去哪裏玩也要先報備?江老板,我是自由人,不許我在本埠消費,我立刻飛去多倫多。退一步說,我至少沒被小報記者拍照登報,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最後是什麽結果?我也好奇。江老板,你要離婚另娶還是玩玩就過?”
自衛反擊,江太太這一仗打得精彩,江展鴻立即倒臺,“又講到我?我幾時提過離婚?鎮日疑神疑鬼胡搞亂搞,最好一拍兩散,大家都不要好過。”
“不過就不過,我只管帶走阿楚,早晚三頓教她恨她爹地,你看她嫁到程家你還好不好過。”
“你要走自己走,阿楚姓江,你少打如意算盤。”
“你試試看,等上庭,看法官怎麽判。”
她幾時成為明日新星受盡追捧?楚楚轉身上樓,彎腰弓背,仿佛已精疲力竭。
程嘉瑞,她再一次想到他。
一個模糊的、醜惡的影,伴随她每一個肮髒腥臭的夢。再多深入,當場就要嘔出中午飯。
萬幸仍有醫藥箱在陽臺等待,守護她漂浮不安的夢。
第二天校園安靜,袁柏茹遵守約定不再找她麻煩。闫子高像個甩不掉的牛皮糖纏着她進進出出,Ms張因為陳家興在無法糾正的鄉音而大肆羞辱,教室內哄堂大笑,就連陳家興自己,也在“低能”“大陸仔”的嘲笑聲中咧開嘴角。
天空是灰蒙蒙一片,不知何時才能發光。
晚九點,補習課程按時結束。車水馬龍的道路旁,肖勁穿着一件短夾克,站在一盞路燈下,等她。
她在補習課上新交的朋友于淑雲偷偷問:“阿楚,這個是不是你男朋友?”
楚楚答說:“不是,是我阿叔。”
“你阿叔好有型,一定好多女朋友。”
“不知道,誰管他?好啦,我要走啦,明天見。”揮揮手道別,向肖勁站立方向出發,心中思維發散,他這類萬中選一的外形,應當在女人堆裏無往不利,爹地開給他的薪資不低,加之他那份“不要命”的兼職,經濟上絕不會差,到這個年紀沒有結婚至少也有女伴。
除非他取向異常。
再看他雙肩高闊,胸脯平坦,蜂腰窄臀。
又不像是…………
他垂目向下,眯起眼睛問:“看我幹什麽?”
“猜你有沒有女朋友。”
“嗯。”他靠着燈柱,掐滅了手中半根香煙。
楚楚習慣他這副吃足一噸啞藥的樣子,已經做好準備演一夜獨角戲,“我猜沒有,不然誰能忍受你半夜不回家,跑來陪我約會?我長得又靓人又乖,沒人不吃醋的啦。”
“不是約會。”說來說去,只換來四個字否定。他自行啓動,往街尾去。
她沒骨氣地跟上,像個小尾巴。
夜幕下的都市繁華如斯,霓虹燈似繁星墜海,一盞接一盞,點亮你腦中壓抑的幻象。
他帶領她走過人潮洶湧的十字街口,也走過燈牌林立的小巷,終于從一面暗淡的側門走進天安大廈,負一層已從停車場改建為賽場,另有隔間當做練習場地,工作日人跡罕至,整整一層都空蕩蕩無人煙,咳嗽一聲都有回音。
他脫掉夾克衫随手扔在長椅上,上半身只剩一件松垮的黑色T恤。
楚楚還在想這裏會不會鬧鬼,他已經站在小型拳擊臺上,招招手,“上來。”
“教我什麽?Boxing,柔道,還是詠春?”她難掩害怕,已經開始後悔。但仍舊往前走,而拳擊臺太高,幾乎高過她腰,只得伸出手,“拜托,拉我一把。”
他彎下腰,一手托她手肘,另一只手扶她後背向上一撈,她整個人都挂在他雙臂之間,被端上高臺。
是誰說尊重她?明明只要他借力拉一把,怎麽會……
又聞到他身上淡淡煙草味,她急忙撇清,“放我下來。”
“你沒基礎,力道不夠,只能練自由搏擊。”他走到中心,帶上護具,“對付‘男仔頭’兩招就夠,先試試力道。”
入門繁瑣,要先熱身、拉筋,最後才能出拳。
肖勁提醒,“大力一點。”
她擡手出拳,砸在緩沖護具上,銷聲匿跡。
“再大力一點。”
她不服輸,再重複。
肖勁說:“沒有力道。”
她不吭聲,他再補充,“難怪撕頭發都輸。”
“要你管?看女生打架比肥皂劇有趣?當賊一樣躲躲藏藏不出聲。”看他面無表情,她更氣,“我撕你頭發一定贏。”
“好——”他拆掉護具,站直,“你在我身上試。”
“打哪裏都可以?”
“嗯,先教你輸,再教你怎樣能贏。”
他已然做好準備,等她揮拳。她的力道有幾分,他清清楚楚,完全可忽略。
而她呢……
她居然退幾步,沖刺,出拳,卻在最後一刻玩笑一樣輕輕碰他一下。
像雨後的蜻蜓,日初的蝴蝶。
楚楚與他離得很近,她手指輕輕點他小腹,仰頭望着他笑,“當自己是無敵鐵金剛還是少林十八銅人?麻辣老師要給我震撼教育也要找對方法,你看你臉上傷都沒好,我都不好意思的。”
真可怕,她以為是輕輕巧巧的一觸,于他是山海傾覆的沉重。胸膛生受一拳,不可言說的痛。
更恨她以一張無辜臉孔,傷人心卻分毫不知,還在好奇他是不是真的深夜撞邪,整個人都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抓緊時間,只有半小時,教練先生。”
背地裏彎曲食指,咦?他腹肌真的好結實,難怪綽號叫Barsix巧克力。
真想看一看。
誰猜中?她腦中也有內情呀。
作者有話要說: 本周榜單任務只有一萬啊…………于是定在今天一更、周一一更、周三一更,周五再繼續,同志們別怕,天天都在寫,都給同志們攢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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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深感謝以上衣食父母
☆、練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