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頭頂上的風扇“吱呀吱呀”響個不停，已經過了立秋，教室裏還蒸騰着夏日的暑氣。
高三開學的第一次摸底考試，是對過去兩年學習成果的總結，所有學生都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專心致志地應對考卷上的每一道題目。
僵直地挺着脊梁，茗涵握着筆的手在發抖，周圍的空氣似乎還彌漫着“維多利亞”爆炸後的焦糊味。
熟悉的可回收卷紙、熟悉的晨光牌鋼筆，甚至歪歪扭扭的字跡都和記憶裏的一模一樣。
逐漸緩過神來，目光掃過了卷首填寫的時間：2019年8月15號。
茗涵倒抽一口涼氣，後腦疼得發麻。
完了，“維多利亞”竟然讓她穿越到了十年前！
——
茗涵是天生的理科天才，2029年的世界，世界上幾乎有一半的高科技都出自她的手。
碩士畢業的第一年，茗涵發明了勞動機，解放了全球的生産力；二十五歲的夏天，她發明的氣體轉化器，緩解了全球氣候變暖的問題；二十六歲，她發明的超精度天文望遠鏡，讓人類看到了八十億光年外的星球……
二十八歲的生日那天，她發明了世界上第一臺超量子反應器“維多利亞”，并且在全世界的注視下，接受了季淵冉的求婚。
在首次啓動反應器時，她發現“維多利亞”比預算中多産生了0.3微克的牛頓能量。
“維多利亞”可以用來改變時間進程，穿越到漫長時間帶上的特定時間點。
也就是說，維多利亞可以實現人類穿越時間的夢想。
但是，她在調整數據時的一個微小失誤，使得整個實驗室都随着“維多利亞”變成灰燼，連同她二十八歲的身體，也在火焰中消失得幹幹淨淨。
不幸中的萬幸，爆|炸時，維多利亞之中的量子發生交錯，把茗涵送到了另外一個平行世界。
十八歲的身體、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是老天在這次意外中給予她的恩賜……
“噔噔。”
監考老師經過她身邊時，手指叩擊着她只寫了一個名字的空白卷。
拉回神游的意識，茗涵眨動着眼睛，把手裏的筆握緊了些。
扶了扶鼻梁上墨水瓶底厚的眼鏡，老師皺眉小聲地提醒道：“不會寫可以瞎寫一個數，填個錯的答案也比空着不寫要強。”
大家紛紛扭頭看向坐在後排的茗涵。
果然，好學生就是不一樣，就連考試，老師都會想方設法地多給她一點提示。
別光說瞎猜啊？說個正确答案好不好？
擡頭定定地看着老師蠟黃的臉，那兩條柳葉眉和記憶裏的一模一樣。
茗涵被美國的物理實驗室邀請時，全班同學都來給她送行。那天，王冬梅老師塗着和今天同樣色號的口紅，身上的香水味也是她最愛的香奈兒五號。
看來在另一個平行世界裏，原主也是她最看好的學生。
她堅定地點點頭，開始看卷子上的題。
學校的摸底考試以快節奏為主，不按高考順序，所以第一門考的就是數學。
在茗涵穿越來之前，原主已經寫了幾道題。連蒙帶猜地寫完了選擇、填空，後面的大題統一只寫了一個“答”字。
數學老師說，高考就算不會寫，也要寫個“答”，因為只要寫個“答”就能有0.5分。
上課老師講得別的知識原主一點沒記住，這句話，她倒是記得清楚。
用黑筆把答題卡上的字都塗掉，茗涵又看了眼她之前寫的選擇題和填空題。
二十道選擇題，完美地避過了所有正确答案……
牛批！
重新把答題卡上的填塗部分也擦掉，只看了一眼題，茗涵就寫出了所有的正确選項。
數學是她最拿手的科目，也是她最喜歡的科目。
世界三大難題她已經解出了兩個，更何況是這種簡單的高中數學題？
翻到後面的大題部分，幾何證明題和函數也是小菜一碟，十分鐘的時間，茗涵就把六道大題全都寫了出來。
擡頭看了眼時間，已經是九點五十，距離考試結束還有十分鐘。
趁着還有時間，茗涵又用另外幾種方法把剛才的數學題重新寫了一遍。
數學真有趣，在數字的世界裏遨游，根本停不下來。
快要寫完的時候，後背突然被人用筆戳了兩下。
“涵姐，給你。”
剛扭過頭，她就看到一只小紙團從眼前飛過，正好落在自己面前的卷子上。
李聞？！
茗涵記得他。高一的時候，班裏成績最差的男生，天天和學校裏的壞學生混在一起，老師常說高二分班他一定會分到差班去。
什麽情況，他竟然能跟原主分到一個班？
別吧，另一個世界的自己難道已經不争氣到跟差生為伍了嗎？
李聞的下巴壓在手臂上，裝作什麽都沒做。沖自己眨了下眼睛，得意地勾起嘴角，似乎在說：不用謝。
高一以後，茗涵再沒見過他，比起記憶裏的樣子，瘦削的臉帶上了黑框眼鏡後，好像更有書生氣了，幹淨的白襯衫也比吊兒郎當的骷髅外套要清秀。
茗涵展開他丢來的那張紙條，巴掌大小的紙，正反面都用0.35mm的黑筆寫滿了小字。
是他的答案。
大題只寫了用到的公式和最後結果，小題的答案倒是很全。
原來他是擔心自己交白卷啊。
茗涵欣慰地笑笑，拿起自己的答案挨個對照一遍。
茗涵越看，眉頭就皺得越緊，臉上的笑容也逐漸僵硬。
150分的卷子才得了120多分。
小老弟，你是怎麽回事？
對應題目旁邊的分數還有應該用的公式，茗涵能大致猜測出他的分數在120-123之間。這點分數，怎麽看都是差生無疑。
什麽書生氣，都是自己的錯覺。
“叮叮叮！”
鈴聲響起，所有人同時放下了手裏的筆。
第一場考試結束，教室裏的考生都舒展着疲憊的上肢。
收卷子時，監考老師特意留意了眼茗涵的答題卡，看到每一格空都寫得滿滿當當，這才放心地點點頭。
監考她這麽多次，頭一次見她把大題寫滿。
不錯不錯。
高三的時間不充裕，所以一天內就要考完全部的四門。
整理好卷子後，監考老師也如釋重負地喘了口氣：“好了，大家休息一下吧，準備下一場考試。”
下一門考試時間是十點半，半個小時的時間，足夠考生們進行短暫的休息。
監考老師離開後，考生們紛紛跑到走廊外去拿書複習。下一場考綜合，要複習的內容有不少，所以要抓緊每一分鐘的時間記住關鍵的知識點。
大致地看了眼教室裏的人，有不少熟悉的面孔，眼光接觸的時候，他們都禮貌地笑笑，應該都是原主的同學。
看來高二分班後，有不少同學還是分到了一個班。
“涵姐，下一場可就交給你了啊，”從外面拿來厚厚的一沓書，李聞從裏面抽出了幾張打印出來的講義，“你把選擇題給我就行，大題我自己寫。”
綜合？應該就是物理、化學、生物這三門吧。
物理和化學茗涵不擔心，只是生物有點拿不準。
畢竟當初研究的變異體差點把實驗室拆了，雜交失敗的農作物也沒能提高産量，所以她不能保證生物的題能寫全對。
茗涵睨了他一眼他面前包了牛皮紙的書皮，清了清嗓子：“作弊可恥。”
？？？
什麽情況？想過河拆橋？
李聞詫異地瞪大了眼睛：“涵姐，可不能這樣啊。我給你數學答案，你給我綜合答案，之前你可是答應我了的，不能反悔。”
看他跟自己套近乎的語氣，應該和原主的關系還不錯。
茗涵剛才還納悶，李聞為什麽會給自己扔紙球，原來，是和這個世界的自己進行的一場交易啊。
茗涵是個說到做到的人，既然這個世界的自己答應了他，就不會食言。
重新轉過身子，她也從文具袋裏撕下了一張便利貼，說：“好吧，那等我寫完，我也給你一份。”
李聞的笑立刻變得喪心病狂起來，“好！我未來一個月的零花錢可就全交給你了！”
十點二十，另外兩名監考老師一齊走進了教室。
把複習資料放回到走廊的包裏，教室裏的所有人都做好了打第二仗的準備。
卷子從第一排向後傳，到茗涵手裏時，胸有成竹的她被卷子正中的四個字吓得愣住了神。
文科綜合？
等等，不應該是理科綜合嗎！
快速地浏覽着兩張卷子、四面紙上，印滿了密密麻麻的相關材料和黑白色的配圖，熟悉的大陸地圖加了幾條線後變得陌生，各種耳熟能詳的朝代組合成的題也看得她一頭霧水。
原主是在文科班嗎？
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圍的人，拿下卷子後，不等打考試鈴，就已經拿鉛筆開始在卷子上答題。
茗涵仰起頭哀愁地嘆了口氣，裝滿了理科知識的大腦在卷子面前竟然一無是處。
完蛋，被老天爺坑了……
她也很絕望啊，但還能怎麽辦呢？
不管了！寫！
茗涵拿起水筆，一咬牙，硬着頭皮開始看卷子上的題。
積雲出現頻率最高的地方是？
A.寒溫帶針葉林地帶，B.溫帶落葉闊葉林地帶，C……
地球上真的有這些地方嗎？到底是落葉還是闊葉，你倒是說清楚啊？
所有名詞都能看明白，但拼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麽意思。
煩躁地撓了撓頭，茗涵随便填了個字數最少的D。
沒辦法，誰讓她連題都沒看明白。
眼看上面的地理題一道都看不懂，只好再往下在另外兩門碰碰運氣。
聯合會是個什麽團體？哲學主題轉移到哪裏？建設鄉風文明的意義？
茗涵的心越來越涼，前面的選擇題還能連蒙帶猜，後面的幾道大題可怎麽寫啊！
茗涵從小到大都是老師眼中的尖子生，是全世界人民的驕傲。突然從學霸變成學渣，這種落差，真是酸爽到懷疑人生。
自認為全球的難題都難不倒自己，怎麽都沒想到，一雙膝蓋會交給“高中文科綜合”。
文綜，是真的傷身體。
低頭一遍遍地審題、摳關鍵字，不知不覺兩個小時就這麽過去了。
距離考試結束還剩下十幾分鐘，後面的李聞已經迫不及待地用水筆戳自己。
茗涵掏出手裏的便利貼，洋洋灑灑地寫下了一串字，趁監考老師不注意丢到了後面的桌子上。
李聞視若珍寶地捧着她的答案，心裏一陣暗喜。
這可是年級前五的答案啊，漲零花錢的事，穩了！
小心翼翼地展開茗涵的紙條，三十道選擇題她只用了三個字概括，剩下三個字還交代了她的心理狀态：
——對不起，我不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