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歸來
吳言坐在梳妝臺前,看着裏面的人有些恍惚。
八年了,跌跌撞撞,她還是滿身荊棘的走了過來。
八年前,吳言前往美國讀書。那段時間家裏人為她讀哪個專業費盡了心思,奶奶和姥姥希望吳言讀文學類,提高修養的同時,還沒有那麽累。爺爺和姥爺雖然覺得年輕人應該有闖勁,可是想到那些專業都會很辛苦,也就半推半就的同意了。
可是一向乖順的吳言卻很固執的選擇了醫學。
八年來,吳言的姥姥每每深夜起床都會看見吳言的卧室亮着光,心疼起來就開始抱怨吳言的姥爺當初不攔着點。
吳言的姥爺許昌建何嘗不知道外孫女辛苦,每天除了上課,還要去醫院實習,照顧兒子,每年還要空出一些時間回國看爺爺奶奶,這個孩子,八年如一日,卻從來都沒有抱怨過累。他雖欣慰,卻更心疼。他有些想不通,被我們捧在手心呵護的孩子,為什麽會活得那麽辛苦。
吳言論文答辯結束後,許老給吳言舉辦了一個的小型的家庭派對,祝賀她完成學業。
吳言表弟Jason是一個十五歲的大男孩,他大着舌頭,用蹩腳的中文說:"恭喜我最愛的姐姐終于修成正果。"
吳言聞言笑,這個小表弟竟然會用成語了,還真是可喜可賀。
吳言姥爺為了讓家裏人不忘本,規定家庭聚餐時必須用中文交流,其他人都不敢違逆老爺子法旨,大都說的有模有樣,唯有這個頑劣的小表弟,每每出洋相,把許老氣得每每想請家法。
沒想到小家夥今天竟然會說成語了,還用的不是那麽奇怪,真是讓吳言受寵若驚。
看着Jason搖頭晃腦,沖她耍寶賣萌的樣子,吳言想到了吳雨,不得不說,她是真的想那個小東西,也真的想家了。
"媽媽,你哭了嗎?"一個約摸四五歲的漂亮的小紳士睜着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仰着頭看吳言,他的左手緊緊的拽着吳言的裙子,有些緊張。
吳言蹲下身子,擦去孩子嘴角的牛奶,笑了:"軒軒不用緊張,媽媽哭是因為開心。"
小男孩聽完媽媽的解釋,粉粉嫩嫩的臉糾結成一團,顯然不能明白:"開心怎麽會哭呢,軒軒只會在特別痛苦的時候才會流眼淚。"
"哦,"吳言笑,點點小東西軟軟的鼻子:"那軒軒在什麽時候會特別痛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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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軒皺褶眉頭沉思好久,仿佛在回想了不得的大事:"Susan咬我的時候。"
吳言反應了一會兒,恍然後哭笑不得,捏了捏孩子粉嫩的臉:"Susan那是親軒軒不是咬,表示她很喜歡你,軒軒應該開心才對啊?"
軒軒很苦惱的樣子:"可是……"
吳言見他實在不喜歡,只好說:"下一次Susan再親軒軒的時候,軒軒可以跟她說清楚,告訴她,在軒軒的家鄉,只有長大之後才可以親別人的。還有,我們軒軒是男子漢,是不可以輕易哭的。"
軒軒帶着期盼軟軟出聲:"那很痛苦也不可以哭嗎?"
吳言看着這小家夥試探的樣子,忍不住笑:"如果真的非常痛苦,軒軒當然可以哭了,不過媽媽希望軒軒那個時候可以告訴我,可以嗎?"
軒軒如釋重負,笑了。
派對結束後,吳言幫忙擦洗餐具,看着已經滿頭白發的姥姥,她有些難受。她有些話想說,卻不知道該如何說。
軒軒睡着後,吳言回到房間,她趴在書桌上,眼淚根本就止不住,一會兒就浸濕了桌面。
這時,房門被敲響了。
吳言匆忙的擦掉眼淚,讓自己看上去更自然些,才說請進。
進來的是姥姥姥爺。
兩個老人都已經七十多歲,雖然身體還很硬朗,可是,白發,皺紋,老年斑,他們是真的老了。
老兩口看着吳言紅紅的眼睛,心裏一陣不是滋味,姥姥開口:"言言,你準備回國了是不是?"
吳言剛止住的淚又流了出來,她走到姥姥面前,單膝跪在老人的身邊,趴在她的腿上,聲音暗啞:"姥姥……對不起。"
吳言姥姥輕撫着孫女的軟發,滿目慈祥:"傻孩子,哪有什麽對不起的,你陪了我們那麽長時間,是時候回去了。"
"姥姥……"吳言心裏愧疚,淚流的更兇了。
姥爺許昌建嘆氣,扶起吳言:"言丫頭,姥姥姥爺今天來可不是想看你黃河決堤的。姥姥姥爺年紀大了,也想要落葉歸根。既然你想回國,我們老兩口也打算跟你一起回去,你不忙的時候還可以經常來看看我們。"
吳言有些不相信自己聽到的,眼睛裏還包着淚,卻星星點點般發着光:"姥姥,姥爺說的是真的嗎?"
姥姥憐愛的擦掉她的淚珠,點了點她的鼻子,笑着回答:"傻丫頭,都當媽這麽久了,哭鼻子還那麽厲害,姥姥姥爺怎麽能舍得離開你和軒軒。"
"可是舅舅舅媽他們會同意嗎?還有……"
許昌建拍拍她的手,安撫道:"我們都已經跟他們說了,這個你不用擔心。"
吳言滿是感激,眼淚又止不住的往下掉。
第二天吳言回到醫院正式提出辭職,又驅車來到了一個防爆研究院。走到到一個辦公室前,突然有聲音從背後想起:"美女找人嗎?"
說話的是一個儒雅的男人,帶着一副眼鏡,幹幹淨淨的,讓人看着很舒服,走在路上回頭率一定不低。
吳言擡頭看他,眼睛裏都帶着笑:"是啊,找一位名叫馮硯的人,不知道這位先生有沒有見過他呢?"
那男人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見倒是見過,只是他有些忙,不是大事他一般都不會過問的。"
吳言笑:"那請問什麽事算大事呢?"
男人狡讦一笑:"例如……終身大事。"
吳言眯着眼瞪眼前人,那人完全不在意她眼中的兇光,仍然笑的很開心。
吳言也不打算跟他貧嘴了:"我倒真有件大事要跟你說,我要回國了。"
馮硯的笑容明顯一僵,卻很快恢複:"是嗎,什麽時候走?"
"差不多也就這幾天吧,所以特地來跟你說一聲。"
馮硯又揉了揉眉心,很累的樣子。他把吳言請進辦公室坐下,遞過來一杯咖啡,繼續問:"工作呢?"
吳言答:"剛辭了。"
馮硯問:"回國後有什麽打算?"
吳言:"我已經接受了B市一家醫院的邀請了。"
馮硯:"軒軒也要回去嗎?"
吳言:"嗯。"
馮硯:"還……回來嗎?"
吳言:"應該……不會了吧。"
馮硯很惋惜的樣子:"我可是軒軒的爸爸呢。"
吳言笑着看他:"你覺得軒軒會願意突然多出二三四五六個媽媽來?"
馮硯深情款款的望着吳言:"如果你願意,我可以獨寵你一人。"
吳言:……
這個人啊!
姥姥姥爺回國的手續要多一些,需要再耽擱一段時間。吳言本想多和他們一起回去,卻沒想到等來了噩耗。
吳言聽到奶奶病危的消息傳來時,腦子裏霎時一片空白,她直覺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麽,可是該做什麽呢?
軒軒被媽媽的樣子吓壞了,慌亂的喊着媽媽,叫喊聲終于喚來了吳言的姥姥姥爺,他們見孫女臉色霎白,身體一直在哆嗦,感覺應該是出什麽事情了。
而電話的另一頭也炸開了鍋。
吳宗宇盡量平複自己的心緒,可是拿着電話的手抖得太厲害,他知道這個時候不合時宜,可是他想确認電話那頭叫吳言媽媽的孩子是誰。
許昌建聽見電話裏仍傳來聲音,看了一眼啪啪掉眼淚的吳言,便接過了過來:"宗宇,是我。"
吳宗宇難掩聲音裏的顫抖:"爸爸,剛剛那個孩子……是叫言言媽媽嗎?"
許老嘆氣:"這件事情是我做的不對,爸爸跟你道歉。具體的事情等言言回去跟你說,是家裏的爺爺奶奶出事情了嗎?"
吳宗宇:"言言奶奶突發腦梗塞暈倒了,爸您勸一下吳言,她都沒有聽我說完,現在奶奶已經平安了,讓她不要着急。"
許老聽到老親家已經無恙總算放心了,可看孫女的樣子又有些心疼,責怪吳宗宇說話不講重點:"既然平安了你怎麽不提前說,你這麽大了做事也沒輕沒重的,看把言言吓得。"
吳宗宇好久沒被人訓了,尋思着我突然多出一外孫您還沒跟我解釋呢,明明是您理虧,可是怕老爺子生氣,只得點頭賠罪。
吳言即便後來聽說奶奶沒事,也坐不住了,她草草的打包了一下行李就帶着兒子吳子軒回國了。
上了飛機安頓好小孩子,吳言的眼淚又禁不住往下掉。想到奶奶生命垂危的時候她不在身邊,想到差一點見不到奶奶,她的心裏就一陣疼,眼淚就止不住。她以前不愛哭,是因為沒有觸到那根線。
她的軟肋不多,卻都足以致命。
小家夥被安全帶綁的很不舒服,像蠶似的扭動自己的身子,見擺脫不了只能挫敗的放棄,一副很苦惱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