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知情之人
孟姨娘的眉頭皺了起來。
平常她是不能去松鶴堂的。身為妾室,她沒有那個資格。老太太也只有有事要她辦的時候才會叫她過去。
這次又有什麽事要叫她辦?
想起昨兒何媽媽過來的事,孟姨娘的心裏就有了個很不好的猜測。
雖然很不情願,但老太太傳喚,那肯定還是要去的。所以也只得梳妝打扮了,換了一套出門的衣裳,然後帶着惠香往松鶴堂走。
等到了松鶴堂,就見姚氏和姜清婉也在。正坐在椅中,一邊喝茶一邊跟姜老太太說話。
孟姨娘走過去給姜老太太屈膝行了禮,問了安。還要給姚氏屈膝行禮問安,然後才能直起身站在一旁。
如她所猜測的不錯,姜老太太叫她過來果然是為了姜天佑納妾的事。
剛剛何媽媽已經來回過話了,說了馮家,也就是鴻胪寺右少卿家所要求的的聘禮。銀子一百兩,赤金頭面一副,金釵一對,金戒指四個。再有就是绫羅綢緞之類的東西。
算起來價值也都不菲,不過姜老太太都答應了。現在叫孟姨娘過來,就是叫她去籌辦這些東西。
還告訴她,姜天佑和馮家女兒的生辰八字都已經合過了,下個月初八就是個好日子,約定了那天擡馮家女兒過門。雖然不會請權貴家的女眷過來吃酒席,但肯定也要請幾個人的。叫孟姨娘好生的安排酒席的事,一定要熱鬧,喜慶。
自己的夫君納妾,但是這給女方家的聘禮,還有酒席卻都要自己來操辦,孟姨娘只覺得心裏跟吃了黃連似的苦。
但偏偏還有苦說不出來。
姚氏這個正室太太對這件事都沒有說什麽話,哪裏輪得到她這個妾室來說話?只得不情不願的應承了下來。
姜老太太點了點頭。然後跟姚氏說話:“我聽說這位馮姑娘性子很柔順。她年紀也小,才十六歲,等她進門,有不懂的地方,你這個做太太的要多提點提點她。”
姚氏恭順的應了一聲是,面上看起來很溫婉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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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老太太看了,就滿意的點了點頭。
她原本以為姚氏會鬧一鬧的,但沒有想到她對這件事竟然一點反對的意思都沒有。很叫她意外。
倒是這個孟姨娘,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她也看得出來她很不高興。不過誰理她到底高興不高興?把這府裏的事情都打點好,讓她們娘兒幾個過的舒舒服服,逍遙自在的就好了。
就仿似剛剛才注意到孟姨娘一樣,說道:“我吩咐的這些事你可要都辦的妥妥當當的。”
孟姨娘答應了一聲。又聽到姜老太太在說道:“那你下去吧。”
孟姨娘只得告退。
走出明間的門時,回過頭看她們三個依然一邊坐着喝茶一邊說閑話,自在的很。倒是她,要頂着這樣大的日頭來回的跑。
後面還要準備聘禮,籌辦酒席......
孟姨娘心裏就覺得很不是滋味起來。深吸了一口氣,竭力的壓下心裏的煩躁,然後才繼續往前走。
孫映萱現在也覺得心裏很煩躁。
知道崔季陵要回京,早先幾日她就去了靖寧侯府。在她的曲意奉承下,崔老太太果然留她在府裏住了好幾日。
她也确實是等到崔季陵回來了,不過他回來之後也沒有立刻就來跟崔老太太請安。她按捺不住去他的書房和他住的院子想見他,跟他說話,但每次都被侍衛攔阻,不讓她進去。
後來倒确實是見到他了。就是在姜老太太她們過去拜訪崔老太太的那日。但誰知道又蹦出個姜清婉來。
雖然不是那個人,但只是個同樣的姓名,就已經叫崔季陵那樣的失态了。後來她追過去,還被崔季陵狠狠的扇了一巴掌。
随後她還是在衍慶堂住了兩日,就想着等崔季陵過來給崔老太太請安的時候好再見見他,最好能跟他說幾句話。但是沒有想到他竟然一次都沒有來。
這個時候家裏倒是來人了。說崔皇後遣了人到家裏來找她,讓她這兩日進宮一趟,有話跟他說。她沒有法子,這才辭別崔老太太回來了。
一回來,就看到父親在喝酒。而且孫興平顯然已經喝醉了,看到她,就嘟嘟囔囔的跟她抱怨他現在的官職是如何的低微,在指揮使司裏面是如何的受氣。末了還嚷嚷着:“我受夠了。那個崔老婆子不是很喜歡你麽?你去求她,讓她跟他兒子說,一定要跟我升官。不然當年你讓我做的那件事我可就抖出來了啊。大家都別想好過。”
孫映萱目光冷冷的看着他。
她從來就覺得自己的父親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貨色,一點用都沒有。
當年在雲州做百戶的時候,有膽量跟她母親生下她,卻沒膽量納母親進門,只讓她母親做了個外室,還不給她們兩母女家用,導致她們過的那樣的窘迫。後來丢了百戶的差事,在家裏就跟只無頭的蒼蠅一樣,每天被自己的夫人嘲諷奚落,嫌棄他沒用。還是她建議的他去甘州,求了姜清婉,通過崔季陵,這才替他謀到了一個王府侍衛長的官職。其後寧王登基,跟着一起進京來,這才能讓他進指揮使司,做了個從五品的鎮撫。
卻還要嫌棄這個官職低,受氣。要知道,若不是她逼迫崔華蘭,他還做不到現在的這個官職。
而且現在他竟然還敢拿那件事來威脅她。難道他就不明白,按照崔季陵的個性,若知曉那件事,她固然落不到什麽好結果,他就能落到個什麽好結果了?在那件事情上面,他們兩個就是綁在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但現在他竟然傻到會拿這種事來威脅她!
就一把甩開孫興平拉着她胳膊的手,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子裏,叫丫鬟過來伺候她梳妝打扮,換出門的衣裳。
才剛換好了衣裳,梳好了發髻,正坐在梳妝臺前挑選要戴的首飾,母親就過來了。
孫映萱皺起了眉頭。
早在孫興平帶着全家人到甘州站穩腳跟後,孫映萱就逼迫孫興平休了她的發妻,扶她的母親為正室。那個時候孫興平知道孫映萱的閨中密友是王府崔長史的妻子,往後他在甘州還要仰仗孫映萱,不得不聽從。
自然,孫興平的發妻沒有落到什麽好下場。孫映萱一文錢都沒有給她,就将她攆走了。聽說後來一路讨飯回到雲州,家裏的侄兒也不接納她,最後只得到一處破敗的尼姑庵裏落發為尼了。
不過孫映萱也不喜歡自己的母親,覺得她太懦弱太沒用。若不然,她從小也不必過那些苦日子。
孫夫人進得屋來,孫映萱也沒有起身來迎她的意思,只從面前的銅鏡裏面看了她一眼,淡淡的叫了一聲母親。然後也沒有看她,低頭繼續在面前的首飾匣裏面挑選着要戴的首飾。
孫夫人肯定已經聽丫鬟說過了,所以就開口問她:“你這是要進宮去見崔皇後?”
孫夫人手上拿了一串念珠,脖子上也挂着一條佛珠。穿戴的都很素淡,身上還有檀香的味道。
孫映萱知道這是她在佛前沾染上的。
跟崔老太太一樣,孫夫人也設了一個佛堂。早晚都要在那個小佛堂裏面禮佛很長時間。
孫映萱沒有回答她的問話,而是不悅的說道:“你身上的檀香味道太重了,不要站的離我太近。”
又問道:“你現在的日子難道過的不好?做什麽要天天禮佛?你想求什麽?”
在她看來,只有日子過的很不好的人才會去禮佛,好讓菩薩保佑自己。
不過她覺得這些都是沒有用的。求人不如求己,想要什麽,就要自己想盡方法的去争取。
孫夫人聞言卻平靜的回道:“我禮佛,不是為我自己求什麽,而是在為你贖罪。”
“你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孫映萱先是一怔,然後就忽然轉過身來看着她,怒氣沖沖的問着。
孫夫人不說話,目光看着她。待孫映萱又逼問了一次,她才輕嘆了一口氣,低低的說道:“知女莫若母,你做的那些事,瞞得過別人,卻瞞不過我去。我真是擔心你死後會下十八層地獄。現在我日日為你在佛前忏悔,只盼着菩薩可憐見的,到時能讓你少受些罪。”
孫映萱心中大驚。
她以前是不認得字的,是姜清婉教她念書認字。姜清婉寫的一手好簪花小楷,她很羨慕,想要學,姜清婉就手抄了一本佛經給她臨摹。時日長了,她也能寫一手簪花小楷了。不過總是比不上姜清婉寫的,心裏還很不服氣。
後來她想要假借姜清婉的名義給崔季陵寫那封訣別信和休夫書,就依照姜清婉平日說話的口吻和對她說的那些和崔季陵之間玩笑的話語,事先想好了一套說辭,然後拿了當初姜清婉手抄給她的那本佛經,找相同的字,一個字一個字的描摹出來。
原本以為這一切肯定是神不知鬼不覺,可等後來她描摹好了,有一日看到母親從她的屋裏出來,面上的神情不大好。等她進屋,就發現她床上的枕頭不是她早上出去時擺放的位子。
那封信和那封休夫書,她描摹好之後就一直放在枕頭底下。
若這般說來,母親那天很可能看過那封書信和那封休夫書。雖然當時她可能不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但是其後崔家發生了那些事,母親肯定能猜想得到的......
孫映萱握緊了手裏剛剛挑選出來的碧玉簪子,目光晦暗不明的看着孫夫人。
難怪自那之後母親待她就不如以前親近。後來還經常明裏暗裏的讓她多拜拜佛,抄抄佛經。原來她早就知道那件事。
孫夫人被她這樣看着,面上倒是平靜的很。
對她點了點頭,說着:“往後你有空閑了,就跟着我一起拜拜佛,抄抄佛經。好歹也能贖些罪業。至于靖寧侯爺,母親勸你一句,還是不要妄想了。過幾日我會跟你父親說一說,讓他挑選個合适的人家早點給你定下親事來。你都已經這樣的大了,再這樣的在家裏待着也不是個事。你的妹妹出去也會被別人說閑話。”
孫母後來和孫興平也是生了一個女兒一個兒子的。但是孫映萱這個長女一直不出嫁,她的妹妹出去也會被人說道。就沒有人上門來求親。
說着,暗嘆一口氣,才轉過身慢慢的走了。
到底是自己的女兒,所以即便當年明知道那件事,這些年還是一直忍着,沒有對任何人提起過。不過她這個做母親的,總還是想多替她贖些罪。所以這才一直禮佛,求菩薩能原諒孫映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