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借錢
黑妹真名叫什麽我不知道,只知道她是貴州的,個子不高,小巧玲珑,臉盤子生的圓,眼睛出奇地大,按說也是個小美人,可惜皮膚稍黑,不似中原人種。
因為黑,所以大家忘記她的名字,張口閉口都是黑妹黑妹。又因為黑,還矮,所以她有點自卑,從來不主動跟男生說話,見到男孩子就羞澀低頭,有時候別人講個笑話,她就在旁邊跟着淺淺地笑,卻不出聲。
黑妹在我心目中的印象,就是個黑矮瘦小的小透明,流水線上從來沒聽過她說話,倒是有什麽倒垃圾修不良拖地搬零件那些髒活累活,總有她的名字。
我想,流水線老大也看黑妹軟弱好欺負,所以故意指派她幹點髒活累活。這樣的女孩子其實心底很善良,只是有點自卑,所以才會縮在角落,其實她也想和其他女孩一樣受人尊重,受人喜歡。
我決定,目标就是黑妹了。
我走過去,很爽朗地打招呼,“黑妹早啊。”
黑妹很驚訝,扭頭四處望,看看我是不是跟別人說話。
我擺出盡可能陽光和煦的笑,“別看了,黑妹,我在跟你說話。”
黑妹趕緊低頭,手把自己的碗往懷裏拉,這是一種自卑體現,她想用雙手掩蓋她碗裏堆得跟山一樣高的炒米粉,好不讓我笑話她吃的多。
我咳嗽兩聲,告訴她:“今天炒米粉不錯,我剛吃了四碗。”
黑妹愣了,瞪着烏溜溜的眼珠,“你吃辣麽多?”
這是我第一次聽黑妹說話,居然是純正的貴州腔,我緩了好久才聽懂,也明白了黑妹為什麽不喜歡講話,因為她不會說普通話,怕被人笑話。
我呵呵笑着,“黑妹,你講話真好聽。”
破天荒地,我看到黑妹臉上浮現一坨紅雲,那是真正的黑裏透紅,別具風味。黑妹低着頭,看着碗,小聲嘟囔:“你笑我。”
我正色解釋,“我沒笑你,啷個龜兒子笑你。”
黑妹面上一縷疑惑,“你是四川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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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否認,但又想拉關系,于是說:“是啊,我是德陽滴,你哩,你是哪哈滴?”
黑妹說:“我是黔西的。”
黔西?我心思一動,那不是苗族自治州嗎?難道黑妹是苗族妹子?
問了果然是,讓我大感稀奇,這可是我認識的第一個外族女子,再請教她的名字,黑妹紅着臉不喜,“你問我名字做撒子?”
我誠懇回答:“想和你做朋友。”
黑妹立時警覺,護着炒米粉,雙眼透露出戒備意思,讓我很受傷,“沒有別的意思,就是做朋友。”
黑妹繼續護着炒米粉,低頭不語。
我有些神傷,不再迂回,索性開門見山,“是這樣的,黑妹,我遇到點困難,想請你幫忙。”
黑妹擡頭,“咋子了?”
我說:“我出了點事情,借點錢應急,流水線上的人我都問遍咯,他們講你是好人,你肯定會幫我。”
黑妹這回沒做猶豫,直接問:“你要好多?”
我聞言大喜,“五百。”
黑妹吓一跳,“辣麽多?你出了撒子事情要辣麽多錢?”
我:“一言難盡。”
黑妹猶豫了下,搖頭說沒有。
我就不高興了,如果沒有,她肯定直接說沒有,猶豫了下說沒有,那就是不想借。
換了往常我都無所謂,她不借我找別人,但今天這事情不同,人命關天。我沒時間再去找別人,我得采取緊急措施。
我猛然伸手,抓着黑妹胳膊,沉聲道:“黑妹,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吧。”
黑妹吓了一跳,手臂往後縮,卻掙脫不開,慌的她四處看,來往都是吃飯的人,但沒人幫她。
她害羞又緊張,“不行,放開我。”
我搖頭,“答應我,做我婆娘,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黑妹吓壞了,很慌亂,“放開我,我要吃飯。”
我很鎮定,搖頭,“今天不答應,你就別吃飯,你連班都不要上了。”
黑妹聞言不再掙紮,哭喪着臉,“你怎麽這個樣子?”
“我怎麽了?”我也很委屈,“我那麽喜歡你,一共就求你兩件事,借錢你不肯,做我婆娘你又不肯,你做人怎麽能這麽自私呢?好歹答應我一樣嘛。”
黑妹被唬住,半晌轉不過彎,最後弱弱道:“那我給你錢,你放開我好嗎?”
早這麽說不就完了。
拿到錢,我一溜煙地往出租房裏跑,要趕在上班前回來,不然就是曠工,今兒周六,加班費1.5倍呢。
走到樓下才發覺自己蠢,柳紅說五百我就剛好借五百,贖身份證不要錢?我自己不留點零花?還有最要緊的,今晚約好了我要和李楠去看通宵影碟,一個晚上消費至少五十塊,我不給自己準備點?
前思後想,拿出兩張放進自己口袋,等下上去給柳紅三百就行。石坑到鳳崗不算多遠,五十塊車費足夠,剩下的還能給她買幾件衣服。
上去敲門,裏面無人聲,我說是我,房門才咯吱打開,柳紅看着我,滿眼欣喜激動。
有那麽一瞬間,柳紅的眼神讓我恍惚,她拉開門的動作神态,讓我有莫名的情愫,仿佛是丈夫回家,妻子前來迎接。
這感覺讓我很舒服,男兒氣概豪增。
當下拿出三百,按照計劃好的一番說。
柳紅連連感謝,“三百夠了,只要我找到表姐,她會幫我。”末了又道,“借你手機給我表姐打個電話,等我過去後會第一時間還你錢。”
這話說的見外了,我呵呵笑,“不用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是男兒本分。”嘴上這麽說,心裏卻在贊:柳紅好樣的,恩怨分明。
結果電話過去,表姐人不在鳳崗,表姐說她前兩天剛辭職,現在在老家,這幾天相親呢。
這就尴尬了。
柳紅一下子變的六神無主,不知所措。
我問她:“在這裏還有別的親戚,老鄉什麽的?”
柳紅搖頭。
這就難辦了,我搓着手,幫她想辦法,同時打量她。
她穿着白裙,是發廊裏面那種接客專用的白裙,是個性感睡衣造型,還是赤腳,連鞋都沒有。
可以說是落魄到極點,連生活下去都成問題。
我問:“你想回家嗎?”
她搖頭,可憐兮兮,“不能回家的。”
我理解她的想法,打工仔出來賺錢,有錢才好衣錦還鄉,沒錢是不好意思回家見父母的,會被村裏人笑話。
沒親戚,沒朋友,又不能回家,那就剩下一個選擇,進廠做工。
進廠做工一來能養活自己,二來還能躲避發廊那幫狗賊的搜尋。
但要進廠并不容易,零二年的東莞人多廠少,滿世界都是求職者,招工單位個個用鼻孔看人,挑三揀四都不說了,還要收取數額不少的介紹費。
一般進廠男工介紹費八百一千,女工要五六百,這對現在的柳紅來說都是難題,最好的辦法,就是介紹她進我們廠,通過關系,看看能不能免收介紹費。
要找關系,首先得讓柳紅能出去見人,她現在連雙鞋都沒有,怎麽去見人?
我要給柳紅買身像樣的衣服,問了才知道,柳紅此刻連內褲都沒穿。
我就郁悶了,怎麽能沒穿內褲呢?
柳紅咬着嘴唇說,“早上你下樓,黃韬那個畜生想要……”
說起來黃韬這人真是個人渣,逼着女朋友賣都不說了,女朋友賣了還要檢查,先看她有沒有藏錢,再問她有沒有被客人內洩,這都是雞頭們管理手下小姐的手段。
雞頭帶妹仔,就是為賺錢,有些客人大方,在房間多給妹仔錢,妹仔不上交,偷偷藏起來,這對雞頭來說是絕對不允許的。
妹仔只是工具,工具是沒有權利支配收入的,她們的花銷只能是雞頭給多少她們拿多少,沒有自主權。
內洩就更恐怖了,妹仔懷孕雖然不用雞頭出錢打胎,但會影響妹仔做生意,打個胎少說十天不能接客,十天雞頭要少賺多少錢?
再一個,客人要內洩,那是要加錢的,不能平白無故的讓他內洩。
所以早上我一離開,黃韬就迫不及待地要檢查,柳紅不讓,口頭告訴他,客人沒有內洩。
黃韬又問柳紅,“被他幹的爽還是被我幹的爽?”
這是故意用言語提醒刺激柳紅,你昨晚被另個男人上了,你爛了,賤了,是個婊子了,從而在心理上摧垮柳紅的意志。
柳紅不回答,他就伸手脫柳紅內褲,柳紅起先反抗,後面沒阻止,随便他胡來,反正他是自己以前的男朋友,柳紅也不在乎。只是等黃韬自己也脫下褲子後,柳紅猛然間一把推開,飛快下樓,找梅姨拿紅包。
這也是為什麽早上她出逃之後黃韬才急急忙忙從樓上往下追趕的原因,他不可能光着屁股追柳紅,穿褲子耽誤了時間。
從這件事又能看出柳紅心思缜密,做事有條不紊,沉着冷靜,每一步都掐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