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031
病房裏靜悄悄的，沈複生坐在床頭, 手裏捧着姨婆倒給他的茶, 低着頭慢慢摩娑着杯沿。
一心一直在他身邊繞來繞去, 姨婆抓住他, 讓他老實點。
一心小聲地說道 ：“我還沒見過複生叔叔沒穿白大褂的樣子, 複生這樣真好看。”
一旁的宋惟十分無語，這小屁孩年紀還沒狗大，就看膩了制服誘惑了。
真是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姨婆點着他的腦袋：“瞎說，你小時候來治病，也是你複生叔抱着你到處找醫生的，還一直照顧你。”
“那時候太小，不記得了。沒有見過穿校服的複生。”一心很苦惱。
宋惟在沈複生身邊坐下：“沒見過這麽銀蕩的小孩。”
沈複生沒理他, 一心問道 ：“叔叔，什麽叫銀蕩啊。”
宋惟：“……就是誇你聰明伶俐, 活潑大方。”
一心道：“哦, 那叔叔你也很銀蕩。”
宋惟：“……複生，你兒子罵我。”
沈複生放下茶杯，把靠在他背上的一心撈到懷裏。
“剛才叔叔什麽都沒有說，你什麽都沒聽到, 知道了嗎一心。”
一心不解：“可是叔叔說了。”
“沒說。”沈複生把臉一沉。
一心：“……恩, 他什麽都沒說。”
宋惟道：“看你，拿孩子撒什麽氣。給我個面子，算了算了。”
沈複生看向他：“學長, 你不要在小孩子面前口花花，別讓他學得滿嘴渾話。”
宋惟只好連連應聲。向來講規矩懂禮貌的學弟厲害起來，他也招架不住。
一心擡起小手，按了按沈複生微皺的眉頭 ：“複生，我不會學壞的，你不要不開心。複生，你也要銀蕩起來。”
沈複生：“……”
宋惟：“那個，我先出去！我給你關門，打孩子得關起門來打，才過瘾！”
沈家二老回到家裏，方妍也剛剛收到商場送上門的當季新品，正帶着小保姆在客廳裏一件件拆包，沙發上到處都是她新采購的衣裳鞋包。
沈奶奶自認為很開明，對兩個兒媳都沒怎麽管過。
他兒子愛俏，娶的兩任媳婦都是美人燈，沈複生的母親李彩尤其是國色天香的大美人，比方妍還好看得多，不然也不會離了婚帶着兩個拖油瓶還能嫁到G城富商家裏當貴夫人。
李彩和方妍都喜歡打扮自己，沈奶奶早就見怪不怪，就算不喜歡也從來不說。
可是今天，她看着方妍那伶仃的身材和細秀的眉眼，怎麽看怎麽覺得可惡，可恨。
方妍見公婆回來，趕緊放下衣服迎了上來。
“爸媽，這大熱的天還出去幹什麽？有什麽事就告訴我和大路，我們替你們去辦。你們啊就在家吹吹空調，享享福。”
“享福？我享什麽福？！我的小孫孫都要讓人欺負死了！”沈奶奶陰陽怪氣地說道。
方妍一僵，不知道這老太太出去一趟是中了什麽邪，回來跟她撒氣。
她頓了頓，直接忽視老太太的話，笑着道：“爸，媽，你們快坐。小黃，去把廚房裏剛買的水果洗淨端上來。”
老太太總有些怪癖，反正在她家也住不了多久，她不準備理會。
沒想到她不計較，老太太反倒越發來勁了。
“天天買這麽多衣服，你一天能穿幾套？買着回來也沒見你穿過。天天在家閑着正事不幹就知道花錢，敢情錢不是你掙的，浪費起來不心疼。”
方妍氣得發抖，沈爺爺看她這樣，拉了拉沈奶奶：“行了，你少說兩句。”
沈奶奶不依不饒：“我說錯了嗎？！整天就知道矯情，也不看看多大的人了，別人家有這樣的嗎？！”
她想罵的不是這些，可是她想罵的卻罵不出口，因為整件事情最錯的就是她的兒子沈大路。她罵誰都會最終罵到自已兒子頭上。
她不舍得罵自己兒子，也不敢。
當了這麽多年上位者的沈大路，早就不是她可以随意斥罵的人。
錢就像男人的變身器，當年他多喜歡李彩，費盡功夫娶回家，吵架吵了十幾年都沒離婚，一出外賺了錢就像變了一個人，把少年時做夢都叫着她的名字，長大後背着抱着娶回來的女人一腳踢開，看都不看一眼。
沈奶奶不知道到底是錢的錯還是兒子的錯。
方妍到底沒有氣到失去理智，知道自已丈夫是孝順的人，她再氣也沒有向公婆發難。
“小黃，把水果端過來，讓爸媽在客廳休息，我們去活動室拆包裹。”
竟是完全不搭理沈奶奶這一茬。
沈奶奶指着她的背影：“你看看她，你看看她！什麽态度！”
沈爺爺摁下他的手：“行啦，你就少說兩句，事情已經這樣了，你找她麻煩能有什麽用。”
進了活動室，方妍的臉色瞬間一沉，讓跟進來的小保姆把袋子都放下。
“你去問問司機，今天都帶着老頭老太去了什麽地方？”
無緣無故的，又看她不順眼起來？！
小保姆出去，很快帶了消息回來。
今天二老去的是沈複生的醫院。
“又是他！”方妍氣得胸膛起伏，“我看他就是我的克星！”
他也是真有本事，明明老頭老太這次過來就是不滿他在不相幹的人身上亂花錢，昨天老太太還心寒孫子養不熟，今天又心疼上了。
本來還指望他們去勸勸沈大路，趕緊把晴朗和晴暖的工作落實，現在看來根本指望不上。平常一副疼愛晴朗晴暖的樣子，誰知道事關真金白銀，老太太一發神經會偏心誰。
方妍一個人坐在活動室想了半天，直到晚飯的時候才出去。
沈大路坐在主位，席間的氣氛有點尴尬，他看了看默不作聲的妻子和一臉不悅的母親，最終也沒說什麽。
吃完飯，方妍進了沈大路書房。
“老沈，我今天就問你一句話，你到底什麽時候讓晴朗和晴暖進公司！”
沈大路眉頭皺起：“不是都說了，我自有安排，你還提這事幹什麽？再說晴暖是管理公司的料麽，她連自己都管理不好，這兩天連晚飯都不在家吃，淨往外跑，把公司交給她，我能放心麽。”
“好！那就不說晴暖，晴朗那麽乖那麽上進，總夠資格進自家公司了吧？我就沒見過哪個當爹的對兒女嚴防死守的就是不放半點權，我們打拼大半輩子為的是什麽？還不都是為了兒女！将來咱倆百年之後，你還能把公司帶進棺材不成？！”
沈大路連連嘆氣：“你都在胡說什麽。”
方妍想到別人家，尤其是林家，她姐姐陸琴嫁到林家，很快就大權在握，如今兒子也陪養出來，早就可以獨擋一面。
可是沈大路呢？別說給妻子參與公司了，他根本連自已孩子都防很緊緊的。她也不想天天閑在家裏只能琢磨花錢的事，可是沈大路就只給她錢，公司的事情連多過問一嘴他都生氣。
方妍有些悲哀地道：“沈大路，你就給我說句實話，你防着我，防着晴朗晴暖，你到底想把公司留給誰？”
“你想太多了，方妍，我說了我自有安排，以後你不要再在我面前提公司的事，我不想和你讨論公司的管理章程。”
又是這樣，方妍看着沈大路面沉如水地低頭辦公，顯然不準備再搭理她。
她失望地退出去，回到卧室裏坐在床上發了半天呆。
所有人都說沈大路疼她寵她，連陸琴也是這麽說，可是只有她自己能感覺到，在那種表面的疼寵之下，沈大路從來沒有真正向她敞開自己。
就像當初剛剛在一起時，沈大路給她花錢，但是從來不告訴她他有多少錢。她是小三上位，連沈大路自已都走不出那段過往，永遠拿她當籠中的金絲雀。金絲雀是不值得信任的。
“可惡！”方妍暴躁地把化妝臺上價格不菲的各種瓶瓶罐罐都掃到了地上，然後在一地狼籍中把自己埋進床裏。
書房，沈大路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半晌拉開抽屜，從裏面抽出一只沒有完成的木頭小車。
久遠的記憶鮮明地複蘇在小車上，清晰到分毫畢現。
小小的沈棋一手拉着他，豔羨地看着別的父親花錢買走了那一整套價格不菲的玩具。
“小車不好玩，小火車也不好玩，我不想要。”他擡頭向父親，堅定的眼神仿佛連自己都說服了。
沈大路知道鎮上的人都在嘲笑他，沒有本事，連老婆都嫌。現在連個玩具都拼不過別人，讓兒子小小年紀就經歷那麽殘酷的事。
他用木頭刻了全套小車，沈棋高興得不得了，拿着就不撒手，他和李彩帶他出去散步他還要揣在懷裏，碰到那個買了玩具的小朋友，竟然把人家說哭了，鬧着要木頭車不要爸爸買的車。
對方的爸爸氣不過，哄不好兒子，抱起哭泣的小男孩，輕蔑地看了沈棋一眼。
“窮木匠的小孩，拽什麽。”又瞪了沈大路一眼：“窮鬼。”
小車突然從手心裏滑落，掉在了厚厚的地毯上。
沈大路彎腰撿起來，小心地擺在桌子上。
他當初要出來打拼，要賺錢，要賺很多很多錢，都是為了讓那些人再也不敢輕視他，不敢輕視他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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