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013
沈複生坐上回家的深夜公交，接到林譽打來電話，說是要臨時出差幾天。
沈複生唔唔地應着，林譽語重心長交待他：“複生，照顧好自己，好好活着。”
“滾。”
林譽笑了：“行了不說了，要登機了。”
“林譽，你路上小心，下了飛機給我電話。”沈複生頓時湧起無限不舍，明明只是分開幾天，不舍的心情卻無法控制，“早點回家。”
“我知道，再見複生。”
挂了手機，沈複生心裏空落落的，本來還發愁怎麽跟林譽解釋自已身上纏得跟木乃伊似的，現在倒是不用煩惱了。
雖然沈樓說了不用他過去，但是畢竟是他爽約在先，還勞累了嫂子，沈複生再不在乎人情世故，于情于理都要去沈樓家裏看看。
周末沒有排班，沈複生買了幾斤葡萄幹果，坐公交去沈樓家。
沈樓的公司開在城南的建材市場，就在城南郊區新開發的別墅區買了一棟房子。嫂子楊露懷孕，沈樓不放心外面請的月嫂，就把剛退休的岳父岳母接到家裏照料。
楊露的父母都是知書達禮的教師，只有楊露這一個女兒，沈樓對他們女兒好，他們也把女婿當成親兒子疼愛，這都是大哥告訴他的。沈樓說的時候非常心滿意足，沈複生知道大哥雖然對父親仇恨，卻恰恰是最注重家庭的人，一直渴望一個完整的家。
沈複生拎着水果走到小區門口，被保安攔了下來。
“先生貴姓？您找誰？”保安挺有禮貌地問道。
“沈複生，我找沈樓。”
保安翻了翻手裏的pad：“沈先生今天沒有登記訪客。您先登記一下，我給沈先生打個電話。”
保安遞給他一個本子，條條框框十分細致。沈複生不由對比了一下自己小區的門禁安保，難道別人來找他們也要這麽盤問？怪不得他在那裏住了好幾年從來沒見誰來找過林譽。
他拿起筆認真填寫，又等了半晌保安才從門衛室裏出來，仔細核對了一下他填寫的內容，終于打開電動門放行。
沈複生走到沈樓家門外，理了理衣服，伸手按響門鈴。
很快有人來開門，是一個面容慈祥的老婦人，身上挂着圍裙，看着十分親切，應該就是楊露的母親了。
“複生是吧，快進來，快快，你哥天天念叨你，可把你盼來了。”
沈複生被楊母拉進屋子，老人接過他手裏的水果放到桌上，又忙活着去翻鞋櫃，拿出一雙一次性的拖鞋放到地上。
“大老遠的你還帶什麽東西來呀，太客氣了。”
沈複生一邊換鞋一邊笑道：“我來看看嫂子。”
“嗨，多懂事的孩子。快進來坐，我去叫你大哥。”
沈複生脫了外套挂到玄關的衣帽間裏，走到客廳坐下，腰背挺直，擡頭四處打量。
整間別墅裝修得非常溫馨，地上鋪着厚厚的地毯，所有的家具都看不到尖銳的棱角，圓弧形的收邊顯然是為了快出生的小寶寶準備的。沈複生拿起沙發上繡着卡通小豬的抱枕，茶幾上還堆着幾本圖畫精美的胎教書，這溫馨如童話中的大房子，只是看着就讓人心生柔軟。
身後有人重重地哼了一聲，沈複生一驚，轉頭就看到了黑臉門神似的沈樓站在他身後。
“哥。”沈複生抱着抱枕站起來，笑着叫他。
“你還知道有我這個哥？！”沈樓仍舊一副氣不順的樣子，楊母拍了他一下。
“人家複生大老遠來一趟容易嗎，你好好跟人說話！”又向沈複生笑道，“你們談着，阿姨去給你們洗水果啊。”
說完就拎着水果進了廚房，沈複生看着老人慈詳的背影，眼裏有幾分羨慕。
“還看什麽看！你跟我過來。”濃樓背着手朝書房走去，沈複生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乖乖地跟在後面。
兩人關在書房裏，沈樓就發難了。
“沈複生，我現在很生氣我告訴你！你不用擺那副可憐樣子給我看，我再也不吃你那套！你最好給我一個正當理由，那天為什麽放我鴿子，還不跟我說一聲！你知不知道你嫂子陪我等到多晚！”
沈複生知道不好好解釋是不行的，擡手開始解自己的襯衫扣子，把沈樓吓了一跳。
“幹什麽？！說不過我就耍流氓啊？！”
沈複生沒理他，扯開衣領給沈樓看身上的繃帶。
“昨天有人在醫院鬧事，我被人打傷了。太亂了，我就給忘了……大哥，我不是故意的，別生氣了。”
沈樓吓了一跳，哪還顧得上生他的氣，一把扯開他的襯衫，一股濃濃的藥味撲面而來，那清瘦的身軀上層層疊疊地纏着白色的繃帶。
“傷得這麽重你還亂跑什麽？！”沈樓怒道，“傻子嗎？！打電話跟我說清楚不就行了！”
沈複生拉起衣服：“沒那麽嚴重，都是些皮外傷，是我師父小題大作而已。”
“皮外傷就不疼嗎？！不知道疼的嗎你！”沈樓還是氣得夠嗆。
沈複生知道大哥這場氣是過去了，笑着道：“真沒覺得疼。大哥你不生我氣了吧。”
“我怎麽敢氣你，我看你早晚把我氣死！”
……
不多時書房裏傳出陣陣笑聲，楊露走進廚房，朝書房的方向撇了撇嘴。
“看吧，你傻女婿又讓人三兩句哄好了。”
楊母瞪了女兒一眼：“你還敢說，人家都說妻賢夫禍少，我看你就是個禍頭子。要不是你瞎胡鬧，沈樓能跟他爸鬧那麽厲害！”
楊露不服氣道：“我就是看不慣裝模作樣的那一家子，沈樓從小沒人管沒人問，小小年紀出來打拼。兩個小的就錦衣玉食，精英教育，還好意思發新聞吹什麽留美歸來的青年才俊，我呸。都是姓沈的憑什麽我家沈樓要受欺負？！人家和和美美過大壽，單把沈樓撇一邊，我就要揭露他們的真面目，最好讓全國人民都知道姓沈的和他小三是什麽貨色。”
“結果呢？！小樓不是說了他弟弟來請了是他不去的嗎。你不弄清楚就瞎胡鬧你還有理了。”
“他弟弟也不是簡單人物。”楊露道，“沈樓那麽疼他，當初出來打拼都是為了有能力照顧他，結果有什麽用？人家把有錢老爹哄得服服貼貼，松松手就給了他兩千萬，你女婿這傻子見過一毛錢嗎？真沒法說。”
“真有兩千萬？”楊母也驚到了。
“騙你幹什麽，沈樓告訴我的。就這樣還疼他弟呢，也沒見他弟疼疼他。”
楊母拍了拍手，對女兒道：“你也不用跟別人比較，過好自己的日子就夠了，沈樓掙得也不少，是個有本事的人。說是為了照顧他弟出來打拼，他一直照顧着的不都是你嗎，要是他當年真把弟弟也接到身邊照顧，你覺得你能這麽舒坦麽。人得知足知道嗎？”
楊露一揚臉：“切，他照顧我不是應該的嗎？我還給他生孩子呢。敢欺負我我就跟他離婚。”
楊母笑着拍了女兒一下：“別貧了，把菜端上桌，去叫他們下來吃飯。”
飯桌上十分和氣，楊露也和顏悅色，一直讓沈複生多吃菜。
她大着肚子不方便動，就嗔着沈樓：“你是豬啊，就顧着自己吃，給複生夾菜啊。我不說你就不知道動。”
沈樓放下碗就去夾菜：“行行行你最大，你說夾啥就夾啥。來複生，多吃多吃，媽的手藝比五星級大酒店不差什麽。”
楊家二老也都十分和氣，看得出來他們真心拿沈樓當兒子對待。這也是沈樓用真心換得真心，小時候最渴望的，他已經全部都得到了。
沈複生吃完飯就被一通電話叫走了，楊露看着丈夫收拾餐廳，跟在一旁提醒道：“你別怪我又啰嗦，不要被別人哄兩句就恨不得掏心掏肺，你和沈家鬧翻了，他和沈家還有兩千萬的交情呢。我看關鍵時刻人家未必站你這邊。”
“能有什麽關鍵時刻。”沈樓笑道，“再說複生永遠不會站沈大路那邊的，他可是個記仇的家夥。”
“仇？什麽仇？他們之間還有仇？不是父慈子孝的嗎。”
沈樓本不想講小時候那些讓當時的他們痛苦難堪的事，但看着妻子滿滿的好奇和求知欲，還是不忍心掃她的興。
“我十六歲那年，沈大路帶着一家人風風光光地回家省親——”
他和沈複生的母親叫李彩，是他們當地有名的美人，沈大路在外頭找了小三，李彩和他幾乎鬧到反目成仇。沈大路也是夠狠，兩個孩子一個都不要，在法律規定的撫養義務之外，對他們完全不聞不問。
年長一些的沈樓已經懂事，因此對于被抛棄的憤怒格外強烈，等親眼看到沈大路一家人的風光，對比自己兄弟和母親三人的落魄，那種憤恨更是達到頂點。
“只有複生還傻乎乎地以為爸爸還是原來的爸爸，還敢往上湊。”沈樓露出一絲自嘲的笑，“他從小就是不撞南牆不回頭，沒想到這一次直接給他撞昏了，疼得讓他記一輩子不敢再往上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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