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沈複生順着長長的走廊朝裏走，四周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地方。
走廊轉角處突然走出來一個個子高挑的男人，他的手指夾着香煙，另一只手撥着微長的發絲，随意地拖着腳步不斷地東張西望，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
沈複生只掃了他一眼，注意力全在找那個不知道藏在哪個角落裏的休息室。
相向而行的這一小段距離，他卻感到那個男人的視線一直定在他身上，帶着一種放肆的打量，這讓沈複生有些不悅。
擦肩而過時，那人突然伸手拉住他，沈複生一驚，向後退了一步，卻沒能掙開那人無理的拉扯。
“沈複生！真的是你啊！”
他的不悅顯然沒能被對方感知，男人拉着他一臉興奮，手勁大得如同鐵鉗，扯得沈複生踉跄了兩步。
“你是誰？放開我。”沈複生微怒，本就不舒服的胃裏又是一陣翻江倒海。
“不是吧你，老學長你都不記得了？！當年在學校我那麽關照你，你好意思把我忘了？！”
沈複生皺着眉頭看他，用力把手臂扯回來。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還有事，請你讓讓。”沈複生繞過他往前走。
身後有人追來的腳步聲，他煩躁地緊走了兩步，差點撞上從走廊一側開門出來的林譽。
“複生，你到了啊，我正要下去接你。”林譽攬住沈複生的肩膀往門裏帶，“快進來吧。”
沈複生一踏進這扇門，腳底下就踩到了不知道是誰的名牌包包。整個寬敞的房間裏，各色物品狼狽地散落一地，連酒店的椅子都歪倒在角落，不知道剛才是經過了怎樣激烈的一番大戰。
原本被隔音良好的房門完全掩蔽在門板背後的争吵聲也争先恐後地鑽進耳裏，沈複生皺着眉頭，忍不住更用力地按了按同樣在抗議的胃部。
門板在身後阖上，林譽落在後面，一臉嚴肅地在和跟過來的男人說着什麽。沈複生暫時顧不上他，眼前的一片混亂已經讓他無暇他顧。
房間裏，沈大路鐵青着臉坐在沙發上，方妍站在他的身邊。
沈樓被沈晴暖和沈晴朗攔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和沈大路相似的臉上滿是可怖的怒火。他正嘶聲斥罵着那個名為父親的男人，噴薄的怒火幾乎能掀翻屋頂，沈複生有點意外，他從來沒有見過大哥生那麽大的氣。
沈樓的身後站着一個十分漂亮的短發女子，正抱臂冷眼看着沈大路和方妍等人，薄唇邊噙着一抹不屑的冷笑。
沈複生顧不上了解太多，上前拉住越發激動的沈樓。他正用力推搡着攔住他的沈晴朗和沈晴暖兩兄妹，沈晴暖力小人輕，被他推得一個趔趄，差點倒在茶幾上。
護崽的方妍幾乎睚眦欲裂，撲上來扶住女兒，回頭對沈大路抖着聲音道：“你看見了嗎，你看見了嗎？！晴暖怎麽着他了，他要下這種狠手！就是這種不知好歹的東西，你幫他這麽多年他領你一分情嗎？！他連晴暖都想害！”
沈晴暖看着玻璃茶幾的尖角，也是一陣後怕，抓着方妍的手就紅了眼圈。
沈複生扯開狼狽的沈晴朗，攔在沈樓身前：“哥，你冷靜一下。”
沈樓滿布紅血絲的眼睛瞪向他，那雙眼睛裏仿佛藏着什麽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似的，讓沈複生也是一陣心悸。
他有些錯愕，明明前兩天去請沈樓的時候，他雖然對父親一家不滿，可也不像現在這樣，眼睛深處都是濃烈的憎恨。
“哥，發生什麽事了……”沈複生握緊了沈樓的肩膀。
沈樓看到他，總算還能壓抑住怒火，只是冷冷地看向沈大路。
“你去問那個人渣！他縱着那個狐貍精攪散了我們家不說，現在還敢對你嫂子動手！”沈樓指着他，“我告訴你沈大路，你別以為我不敢，楊露要是有一點不好，我弄死你們這對狗男女！”
沈大路只是沉着臉坐着，一直沒有理會沈樓的痛斥指責，此時終于擡頭看向他，嚴肅的臉上沒有一絲動容。
“你鬧夠了嗎？”
“我鬧？！是我在鬧嗎？你就眼睜睜地看着這個狐貍精對我老婆動手，你還有臉指責我鬧？！那我告訴你，我他媽跟你沒完！”
沈晴暖小聲地抽泣着辯解：“明明是那個女人先惹怒我媽的，我們也沒請你們來啊。”
楊露冷笑一聲：“小妹妹，你可講點道理。你們一家其樂融融地賀壽，我們這正兒八經的兒子媳婦就不能來？我來了沒說三句話，你媽媽就要對我動手。如果我說錯了，她大可以指責我，糾正我，跟我一個孕婦動手算什麽呢，惱羞成怒啊？”
“你！你這個女人就別挑撥了行嗎？！”沈晴朗提心吊膽地生怕有誰的情緒一點就着，着急地跳腳。
“我是挑撥了，你們倒是別上當啊。”楊露幹練利落，牙尖嘴利，沈晴朗哪是他的對手，幾句話被堵得啞口無言，憋得臉通紅。
沈複生有些疲憊地看着衆人，又勸沈樓：“大哥，有什麽誤會我們改天找個時間聚到一起心平氣和地談一談，現在外面有很多記者，鬧到新聞上就不好了。”
沈晴朗怒沖沖地道：“他們巴不得鬧到新聞上呢，那些狗仔就是他們找來的！”
沈複生看着沈樓，有一絲驚訝又有一點迷惑，他實在想不明白大哥為什麽突然這麽做。
沈樓不可能跟他解釋，只是惡狠狠地看着他。
“小棋，你要是當我是你哥，就不要攔着我！他們敢對你嫂子一個孕婦動手，我今天就沒準備善罷甘休！”
沈複生只覺得胃痛得更明顯起來，之前還只是鈍鈍得發悶，現在已經有一絲絲刀攪一般的疼痛在胃裏彌漫。
他狠狠按了胃部一下，眉頭緊鎖，看着沈樓。
“如果你當我是你弟弟，就聽我一句勸，不要這麽沖動好嗎？！你圖一時痛快，想過後果嗎？！大哥！”
怒發沖冠的沈樓頓時沉默了一瞬，似乎是被沈複生的斥責震住了，卻又以一種不明意味的視線看打量着這惟一的弟弟。
半晌他指着沈大路方妍幾人，不敢置信似地問他：“小棋，你和他們站一起的？一起來針對我這個親大哥？！”
胃痛已經很明顯了，痛感如同海平面的波浪，一浪蓋過一浪，連綿不絕的疼痛越來越讓人難以忍受。
沈複生只想抱着肚子縮成一團，什麽都不願想，什麽都不想說，多說一個字都會耗盡他渾身的力氣似的。他現在也無法思考整件事情誰對誰錯，只想盡快平息這場争執，然後跟林譽回家。
“我沒有針對誰。”他有氣無力地道，可面對沈樓染上悲痛神色的雙眼，他卻無法為自己辯解。
就算沈樓沖動不理智，他卻的的确确站在了大哥的對立面。在大哥的眼裏，他就是判徒。
沈樓沒再發洩怒火，他只是環視着房內的衆人，最後視線定在臉色有些蒼白的沈複生身上。
“好，很好。複生，大哥給你這個面子，我今天放過沈大路。這是因為你是我的弟弟，你拿我們的兄弟情義來要脅我，我認了！”
“大哥……”沈複生動了動唇。沈樓臉上的傷心決絕讓他難受，可他現在沒有立場安慰他。
一道熟悉的氣味從他的身後靠近，停在他的身側。那是他買的平價洗發水的味道。
林譽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記者已經都打發走了，沈樓，你現在沒有必要再争執下去了。”
這種事如果不見報，沈樓鬧得再厲害也只是一個人的發洩，所以他們夫妻才找了記者過來，還偏偏選在沈大路壽宴這一天，賓客齊聚一堂的場合。
楊露過來拉住丈夫的手，不屑的目光将衆人掃視了一遍，最後停在沈複生的臉上。
“算了，人家這一大家子都不歡迎咱倆，我們還是走吧，不要耽擱人家父慈子孝了！”
沈樓最後看了沈複生一眼，意興闌珊地後退了兩步，徑直拉着妻子朝門外走去。
沒想到楊露卻甩開沈樓的手，走到沈複生面前。
“沈醫生，我不得不說，你太讓你哥哥傷心了。也難怪沈總一出手就給你兩千萬，對你大哥卻像仇人。誰讓他沒有你這麽大的忘性，連拆散自己家庭的渣男小三都能當成家人。你哥哥向來把你當親兒子一樣挂念，你真配不上他這麽疼你。”
楊露說完回到沈樓身邊，沈樓沒有看沈複生一眼，牽着妻子的手就離開這一片狼籍的房間。
沈複生看着沈樓的背影，一時有些怔忡。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小聲的驚呼，沈複生下意識地扭頭去看，只看到一個苗條華麗的身影直沖他而來，然後一片紅色突然蓋住視野，一大蓬冰涼的液體瞬間就澆到了他的頭發上，臉上，脖子裏。
他被人潑了一臉紅酒……
沈複生直到好幾秒鐘之後才反應過來。
面色沉郁的方妍丢開空了的酒杯，冷冷地看着沈複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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