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
這套黑色的西裝是畢業那年找工作的時候買的，平常完全穿不着，現在穿到身上，沈複生還覺得有些不自在。
正整理着領口，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剛一接通，電話那頭就傳來姨婆驚慌的叫聲。
”複生，你快來、快來！一心他——一心他暈過去了！“
“一心怎麽了？！”沈複生心裏一緊，顧不上別的，馬上讓司機掉頭往醫院開，“姨婆您別着急，我馬上過來！“
老人慌得失了分寸，在電話裏說不清楚原委，沈複生安慰了兩句就挂了手機，有些着急地看着時間。
到了醫院，他一路飛奔到一心的病房，一心和姨婆都不在那裏，負責病房的小護士告訴他一心已經推進了手術室，是董主任親自主刀。
“董主任讓您到了醫院立刻過去幫忙。”
沈複生又奔向手術室，等在外頭的姨婆看到他像找到了主心骨，拉着他急得老淚縱橫。
”我早上給他吃了幾顆葡萄，一心說不舒服，我就讓他睡了，結果沒多會孩子就捂着胸口說疼——都怪我，都怪我！給他亂吃什麽東西！“
”姨婆，不是吃的問題，不關您的事，您別擔心，我這就進手術室。一心會沒事的，您放心！“
他安撫了老人幾句，就急急地去換衣洗手，穿戴完畢，舉着雙手進了手術室。
脫在更衣室的西服口袋裏傳出一陣手機鈴聲，響過良久之後自動挂斷，不多時又響了起來，直到徹底靜寂。
四季酒店頂層旋轉宴會廳裏，一襲名貴禮服的貴婦人在酒店經理的陪同下，将布置得十分精美的會場最後巡視了一番，又挑剔出幾處不滿，經理連忙讓員工立刻整改。
打發走經理，貴婦人走到坐在角落的的林譽跟前，妝容精致的臉上帶着一絲不耐。
“這些人真是笨死了，早就跟他們強調，一定要雅致，要雅致，還給我整些俗不可耐的東西過來。高檔酒店就這品味？那個金壽桃是個什麽鬼東西？我家老沈才五十五，不是一百零五！”
林譽起身請她坐下：“方姨，您休息一會吧。宴會馬上開始了。”
方妍比沈大路小十歲，四十五歲的年紀保養得當，看上去十分年輕，秀麗的五官仍舊光彩照人。她對這次壽宴很重視，幾乎全程親力親為，還總覺得不夠完美。
早年沈大路的生意還沒做這麽大的時候，就因為酒桌上別人拿方妍的身份打趣，他硬是拼着得罪了當時最大的客戶，也不委屈妻子受人羞辱，所以這麽多年方妍一直對丈夫死心踏地，她覺得自己沒有選錯男人。
只是自從晴朗和晴暖回國之後，為了兩個孩子的工作問題，二人不知道争吵過幾回了。向來對她十分寵愛包容的丈夫這一次卻寸步不讓，堅持不讓兩個孩子接觸公司管理事務，這讓方妍十分惱火。
她坐下來，用手扇了扇風，突然想起什麽似的，轉頭問林譽。
”宴會十點就開始了，他還沒有來嗎。“
林譽知道她想問誰，方妍從來不肯正面提起沈大路的前妻和他前面的兩個孩子。不面對就只當他們都不存在，也就可以無視自己恩愛有加的丈夫曾經有過別的家庭的不悅事實。
這次為了讓沈大路高興，居然專門去請沈樓和沈複生，已經是她極大的讓步了。
林譽搖了搖頭：”電話打不通。“
方妍頓時怒火上湧，撕着手裏的絲巾：”那兩個小雜種，我看他們就是專門跟我作對的！“
林譽皺起眉頭：”方姨——“
”我說錯了嗎？！我都跟老沈說好了請那兩個來給他賀壽，一個提早說不來就算了，反正那個大的向來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那個小的說了要來要來，現在放我鴿子，讓老沈怎麽想！說不定又覺得我坑了他寶貝兒子了！我就知道他比他哥還壞，陰着壞！“
方妍氣得臉紅，比起一直和她不對付的沈樓，她似乎更不喜歡沈複生。明明沈複生基本不在她面前出現，更沒找過她的麻煩。
林譽皺眉道：”方姨您多慮了，複生應該是有事耽擱了，不會故意不來的。沈叔也不會誤會您的。“
”他有沒有誤會我，我比你清楚。“方妍看了林譽一眼，“複生複生的叫這麽親熱，小譽你跟他很熟麽？”
“他是我的家庭醫生。”林譽道。
方妍冷笑一聲：“什麽家庭醫生，他一個心髒外科的醫生，能當什麽家庭醫生？！你就幫着老沈蒙我吧。可惜呀，他想當人家的好爸爸，人家偏不領他的情，他還要專門托付給你，老東西為他的寶貝兒子真夠用心良苦了。”
林譽總算看明白了，原來是因為沈大路對沈複生的這點關照，方妍就在心裏埋了刺。晴朗和晴暖的工作分歧也只是一條□□，方妍真正介意的不過是沈複生得了她丈夫的一點關心。比起這些，沈樓一直在外頭不遺餘力地敗壞她的名聲，她反而沒看在眼裏。
林譽無奈道：“方姨您想多了，公司肯定是要交給晴朗的，不然沈叔何必送他出國深造。不讓他倆過早接觸公司管理也是因為他們還太年輕，缺乏歷練。總要先從基層練起來，将來才知道怎麽管理公司。”
“得了吧，這麽多家裏有産業的人家，也沒見個個都把繼承人下放的。”方妍不以為然，又恨鐵不成鋼地拍了林譽一下，“你明明是我侄子，倒跟沈大路一條心，小心我告訴你媽。”
“方姨，我是幫理不幫親。”
“管你幫什麽呢，小譽你得幫着晴朗，以後你們親兄弟一起征戰生意場才能守望相助，別的都是外人！行了我不跟你說了，時間到了，我得去招呼客人了！”方妍說完就朝會場外走去。
林譽沒有跟過去，又給沈複生打了一個電話，仍舊沒有人接，他捏着手機，眉頭緊皺。
宴會十點鐘正式開始，不少賓客已經到達,在會場裏三三兩兩地交談。方妍帶着沈晴暖和沈晴朗二人穿梭其中，把自已的寶貝兒女介紹給衆人認識。
不多時，沈大路陪同幾個重要來賓從大門外進來。沈大路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五官俊朗，頭發灰白，眉宇間有時兩道深刻的褶痕，令他看上去十分嚴肅。
平心而論，他的四個孩子裏，最像他的就是沈樓，無論是長相還是性格。可是沈大路對沈樓似乎最是嚴苛。
他平常不茍言笑，對子女也十分嚴厲，沈晴暖和沈晴朗都有些怕他，此時卻挂着滿臉笑容，比平日裏和藹可親多了。
和賓客寒暄了兩句，沈大路徑直來找方妍。
“沈樓和沈棋呢？還沒到嗎？你沒讓人去接？！”
方妍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我已經刻意托人請了他們，還是托的你最信任的林譽，難道還要我派人去把他們綁過來嗎？就算我派人去接，你的寶貝兒子敢上車嗎，不怕我把他們綁去賣了？”
沈大路無奈地看着妻子：“我就問問你怎麽安排的，你就有這麽多話等着我。”
方妍也不想跟他嘔氣，本來辦這些事就是要讓他高興的，吵架多不劃算。
“我沒讓人去接，消息都通知到了，還請了林譽當說客，要這樣他們還不願意來，你也就歇歇心吧，別再自作多情了。”
沈大路面色沉了下來，方妍看着他，嘆了一口氣只好道：“再等一下吧，就算沈樓不來，沈棋應該也會來，他不是小譽的家庭醫生嗎。你就等着吧。”
這一等沒有等到兩個兒子來賀壽，卻等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賓客到齊之後，沈大路照例要站到臺前感謝來賓，順便把一對兒女正式介紹給生意場上的朋友們。
方妍站在下面，滿意地看着臺前。沈大路先前給了那個人兩千萬的現金也就算了，但是沈家的公司，絕對不能讓外人沾染分毫。
致辭剛進行到一半，宴會廳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原本關着的大門被擠開，幾個保安圍成一個半圈，從大門外面節節後退，一路退到了宴會廳的中央。
廳裏衆人都覺得詫異，避開推推搡搡的不速之客，站到一旁好奇打量。
方妍上前攔住，皺眉斥道：“怎麽回事，你們不知道這個廳被包了嗎？”
保安苦着臉道：”我們知道，可是有個孕婦非要硬闖，我們實在攔不住……“
這年頭孕婦是有萬能通行證的，萬一出點什麽事，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這些保安因此束手束腳，不敢認真攔阻。
何況那孕婦自稱是沈家的兒媳婦，也讓他們有所忌憚。
只見一個年輕女人推開保安的人牆站了出來，她留着短發，挺着個大肚子，氣勢洶洶。
女人長得十分漂亮，不染胭粉也五官明豔，一頭短發顯得十分幹練。
她徑直走向沈大路，似笑非笑地道：”爸爸的五十五大才壽，我們這些做晚輩的怎麽能不來慶賀呢，那不是太不孝了嗎。“
沈大路沉着臉色看她，她拍了拍腦門。
”看我這粗心的！爸爸可能還不認識我吧？我是沈樓的媳婦，沈樓您知道吧？您的大兒子啊，要是您連他都不記得，我也沒有辦法了。“
沈大路朝林譽看了一眼，林譽不用他提醒，已經去将那些保安請出去，又讓晴暖和晴朗去招呼賓客，酒店的服務生也開始工作，端着點心酒水穿行在衆人身邊。賓客再是心裏好奇，也不能明晃晃地圍觀，只好跟随指引四處散開，端着酒水互相攀談起來。
沈大路看着眼前的短發女子，轉身朝後臺走去。
“你跟我來。”
女子回頭看了一眼四處好奇窺探的視線，撇了撇嘴，挺着肚子跟着沈大路往廳後走去。
她不怕這些人好奇，越好奇越好，她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沈樓遭受了多麽不公平的待遇！甚至連他們想跟沈大路說句話都要到這種場合，私下裏見一面都難！
方妍讓林譽幫着關照一下客人，也跟了過去。
宴會廳後面是幾間休息室，沈大路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一臉桀骜的女子，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女子發出一聲不屑的嗤笑，似乎在嘲笑沈大路對沈樓的漠不關心。
“我叫楊露！”她昂着頭道。
沈大路點了點頭：“是沈樓讓你來的？”
“誰讓我來的重要嗎？難道沈樓就不是您的兒子？！我真沒見過這樣當人父親的！你也偏心得太沒邊了！”楊露扶着肚子義憤填膺。
沈大路一直面無表情，楊露剛剛氣憤地指責了他幾句，方妍就從外頭進來了。
“我不管你是誰！這裏不是你撒野的地方！”方妍怒道。
楊露看着一身貴婦妝扮氣質優雅的方妍，更是覺得惡心。
“原來你就是我家沈樓的後媽啊，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今天我算見識到了，小三都長你這樣，也怪不得天下的渣男會為小三抛妻棄子了！”
“你！”方妍氣得渾身發抖，一步跨到楊露面前，一只手已經高高地揚了起來。
楊露護住肚子，臉卻高高地擡了起來。
鬧吧，鬧大最好，讓這些人的龌龊全部都暴露在人前，想遮也遮不住！
方妍的巴掌沒有落下來，休息室的大門又一次被撞開了，從門外闖進來的男人看到裏面的情形，頓時恨得雙眼充血，大吼一聲擋在楊露身前，狠狠地推開方妍。
方妍被推得一個踉跄，沈大路從後面扶住她，目光淩厲地看向來人。
“沈樓！——"
醫院裏，手術室上方的紅燈從早晨亮到下午，終于變成了綠色。
沈複生頭昏腦脹地從手術室裏出來，把手套和手術服丢進垃圾桶，迅速地洗完澡，就着急慌忙地去辦公室找糖。
一心的病情已經暫時穩定了，他卻幾乎去了半條命，看來以後要好好鍛煉身體了，不然他上一臺手術簡直比人家賣一次身還慘。
護士長提醒他道：“複生，你的手機今天響過好幾次，你快看看是不是有人找你。我去給你把飯熱一下，今天一天還沒吃飯吧你。”
今早的記憶突然回籠，沈複生差點被滿嘴的糖漿嗆着。
對了，今天是沈大路的壽辰，說好要過去的，他給忘得一幹二淨，也沒跟林譽說一聲……
沈複生找出手機正想打給林譽，手機就突然響了起來。
他趕緊接通：“喂？林譽，你聽我說，我今天一早——”
林譽卻直接打斷他：“複生，你現在過來吧，這邊出了點事。”
沈複生一怔：“出什麽事了？”
林譽無奈地道：“沈樓鬧到會場來，現在鐵了心要鬧大，你來勸一下吧。”
“我哥？怎麽會，他說了不去的啊……”
“一兩句說不清楚，你還是快過來吧。”林譽說完就挂了電話。
沈複生把杯子裏的糖漿倒進嘴裏，拿起外套就往外沖。
端着飯的護士長連忙一只手拉住他：“站住！你又去哪兒？飯都熱好了，趕緊趁熱吃一口！”
“不吃了，我還有事，謝謝陳姐！”沈複生說完就跑了出去，護士長在後面急得跺腳。
“有什麽天大的事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一天都沒吃飯，沈複生你是要成仙嗎！”
只是那個修長的身影已經轉瞬跑沒了蹤影。
沈複生打車來到四季酒店，下車以後揉了揉胃部，可能是空着肚子喝了一杯甜膩的糖漿，現在胃裏很不舒服。他和林譽聯系上，林譽讓他直接到頂層宴會廳的休息室。
廳裏的客人已經都散了，卻還有幾個記者模樣的人在門口探頭探腦。看到沈複生走過來，那幾人互相一合計，都忽喇喇圍上來，錄音筆幾乎怼到他臉上。
“請問這位先生是來參加沈大路先生的壽辰的嗎？您和沈大路先生是什麽關系？”
“您知道木雨建築公司的沈總和沈大路先生有什麽過節嗎？”
沈複生眉頭緊皺，本就難受的胃裏更加滞澀起來，隐隐地透出幾分疼痛。
他抱着肚子，誰也不理，生硬地擠出幾人的包圍，往休息室走去。
“是沈複生先生嗎？這邊請。”守在出入口的保安顯然得了吩咐，讓沈複生通過之後，又把後面追上來的記者堵在門外。
身後的人群發出幾聲不滿的抱怨，又是一陣喧嘩吵鬧，讓沈複生更感胃痛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大家，今天晚上有點事耽擱了，粗長一點點~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yricheese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木木 10瓶；愛吃奶黃包 4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