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三叔就站在我的面前,但霧太濃了,似乎還在流動,像是古潼京沙漠裏裹着白色沙子的風,三叔的臉就也模糊不清。
這是幻覺。
我感到內心很快平靜下來,因為出現過太多的幻覺,我甚至已經麻木,我心裏也清楚,我的三叔可能永遠都不會再出現。
一個有些荒謬又好笑的想法冒了出來,三叔有段時間曾在雨村附近觀察過我們,難道他是一直躲在這裏嗎?他神出鬼沒,于是附近就有了傳說?
身體似乎已經失去控制,我盯着三叔的臉,即使知道是幻覺,也想開口對他說話,卻感到他與我之間隔着一道無形的牆。
我終究沒能和幻覺中的三叔說上話,有人在我脖子上捏了一下,我立馬失去了意識。
我感到自己昏迷了很長一段時間,做了無數個夢。
我夢到很小的時候,三叔帶着我到外面捉螞蚱,我是現在的樣子,三叔卻非常年輕,從身形上可以看出來,但我在夢裏始終看不清他的臉,可每一個場景卻都歷歷在目。
夢境還是穿插着的,我不僅夢到了小時候,還夢到那年三叔賣給悶油瓶龍脊背的時候,三叔叫我過去,我去晚了,于是他從樓上探出頭來吼我。還有我們九死一生從雲頂天宮逃出來,在吉林的醫院裏,三叔給我講述當年在西沙發生的事。如今想來,那是三叔第一次給我揭開整個迷局的一角。我已經無法得知他那時的心情,但我知道他的眼神裏,總是有無比複雜的情緒。
諸如此類,還有很多很多的片段,最後看到的是在蛇沼的密林中,他一個人漸漸走遠的背影。我并沒有親眼看到這一幕,但在我的記憶中,這個場景總是會出現,那是我對三叔最後的記憶。他究竟去了哪裏,現在是否還活着,對我來說仍舊是個謎。
我睜開眼睛,看到還在石頭城中,悶油瓶正低頭看我。
我坐起來,隐隐聞到了些血腥味,抓起悶油瓶的手臂,看到上面有一道口子。我嘆口氣,看着他,有些無奈:“你也不給我個表現機會,二話不說就打暈,還放血。”
悶油瓶仔細看了看我,似乎松了口氣,道:“我試過了,我的血對這種幻覺沒有作用,你是自己醒來的。”
哦,這麽說來,我還是有些進步的。我正要問他幻覺是怎麽回事,就看到我們身邊不遠處還有一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霧已經散了些,我看到胖子就躺在那,好像睡着了。
“他怎麽了?”我問悶油瓶,“你把他也打暈了?”
悶油瓶搖頭:“我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中了幻覺,現在還沒醒過來。”
我湊上去看胖子,胖子腦門上都是汗,眉頭也擰到一起,這要是瞪着他的圓眼,就整個一個面目猙獰。但胖子的嘴是笑着的,不知道是在幻覺裏看到了什麽。
悶油瓶道:“叫不醒,要等他自己醒過來。”
我環顧四周,直覺哪裏不對勁,我沒看到張海客和小張哥。
“他們兩個呢?”我看向悶油瓶,“他們中沒中招?”
悶油瓶卻說只看到了我們和張海客。
“那小張哥呢?”我有些不好的預感。
悶油瓶面色也不太好,他看着石頭城的深處,道:“他不見了。”
張海客想必是去找小張哥了,我不由得聯想到那個襲擊我的怪人,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那人不可能是小張哥,如果是他,我這會肯定已經跪了。
而且從悶油瓶的表現中我可以看出來,悶油瓶是了解他的,也信任他,應該也不會有假冒一說。
我又看了看胖子,就想試試去叫醒他,胖子卻忽然說話了,他還是維持着那個表情,忽然叫道:“小哥,天真。”
“啊?”我下意識地答應,就用手拍了拍胖子,“你丫醒了?趕緊睜眼睛,別裝了。”
胖子卻好像并沒有清醒,又叫了我們兩聲。
我實在莫名其妙,就對悶油瓶道:“我們是怎麽中招的,因為霧氣嗎?”
悶油瓶若有所思,想了想道:“不一定,更可能是因為房子裏那些屍體身上的東西。”
那些屍體上,有那種像是一層石料的東西,上面又長滿了苔藓。不過我們仔細看過,似乎也并不是普通的苔藓。
“那上面的東西,可以讓人産生幻覺。”悶油瓶繼續道。
悶油瓶稍作解釋,意思是說,那種類似苔藓一樣的東西散發出來的粉末,可能會刺激人的神經,讓人的大腦非常興奮,興奮中會産生幻覺。
我看胖子的狀态,确實很興奮,還在念叨我和悶油瓶的名字,這東西有毒,吸了跟嗑藥似的。可這胖子為什麽要一直叫我和悶油瓶?
我有些擔心胖子在幻覺中受什麽刺激,他的狀态實在是有些激烈,又有些像是人在做噩夢一樣,就想幹脆暴力叫醒得了,轉頭卻看到悶油瓶正看着我。
悶油瓶問我道:“你在幻覺裏看見什麽了。”
我如實道:“我三叔,但還沒看清楚,就被你捏暈了。”
悶油瓶點點頭,臉色忽然就一沉,道:“要快點把他弄醒。”
我一下也緊張起來,聽悶油瓶的口氣,感覺胖子好似練什麽邪門歪道的武功走火入魔了一樣。
悶油瓶架起胖子,我從胖子的包裏抽出水瓶,一瓶水直接朝着胖子臉上潑上去,又使勁打了他兩下。
胖子一陣嗑,還打了好幾個噴嚏,但終于睜開了眼睛,他看了看我們兩個,就道:“誰他媽打老子!”
我指了指悶油瓶,胖子抹了把臉上的水,看向我手中的水瓶,道:“你丫還嫁禍別人,就不能用溫柔點的辦法?”胖子又抹了抹嘴邊,手背上沾了些綠色的粉末似的東西,胖子在身上擦了擦,對我們道:“這他娘的是什麽東西?有點刺激啊。”
我又給胖子遞過去我自己的水瓶,讓他清洗一下口鼻,胖子卻好像并沒有很在意,我就感到很好奇了,問胖子:“你看見什麽了?怎麽還老是叫我和小哥?”
胖子吐了幾口唾沫,卻忽然笑了,道:“你還別說,剛才這段夢,實在是太精彩了,我夢到咱們哥仨又去了沙漠,就那個西王母的老巢,遍地都是蛇,你胖爺一槍幹死一個,你小哥一刀砍一條,那場面是槍林彈雨,血肉橫飛,紅旗招展……”
“停停停,打住。”我打斷胖子,“鬧了半天你看到的還是過去的事,那我呢,在你們兩個旁邊打call嗎?”
胖子笑道:“天真你也可以的,你好像還挺邪乎的,你一發信號,蛇都吓跑了,比我跟小哥還厲害。”
我有些無奈地搖搖頭,胖子越說還越興奮,我聽得出他的幻覺是建立在以往我們經歷過的事件之上的,但又有些加工,難怪胖子剛才雖然在幻覺中,閉着眼睛,但卻一臉興奮,還老是叫我和小哥,原來是在幻覺中不停的打怪升級。
胖子甚至有些遺憾,埋怨我們提早把他叫醒了,幻覺中我們已經跟西王母化身的巨蛇大戰了三百回合,就快要贏了。
我很長時間都沒見胖子這麽興奮了,胖子描述的幻覺,似乎是十幾年前我們真實經歷過的一般。而且我能感受到,幻覺中的我和悶油瓶,也和胖子一樣,好似很熱血沸騰,三個人都拼死拼活的,但也互相配合着,支撐着。
我忽然明白,這才是最讓胖子感到興奮的原因。老是把金盆洗手挂在嘴邊,但實際上最不想離開“江湖”的,就是胖子自己。
“走了走了。”胖子說道,“好漢不能老是提當年勇了。”
這幻覺确實有點意思,我不禁想到,這悶油瓶下手太早,如果他沒有那麽着急捏暈我,我的幻覺繼續下去,我會不會看到三叔的什麽過去?
悶油瓶似乎也對胖子的幻覺耿耿于懷,他拍了下我的肩膀,示意我們跟上,朝着石頭城更深處走去。
石頭城中小路蜿蜒,霧氣尚未完全散去,整個城就像是一座迷宮,張海客和小張哥仿佛憑空消失了,但我看悶油瓶也并不擔心,可能相信他們會處理好遭遇的事情。
我們一路走到了石頭城最深處,是一處相對開闊,近似圓形的平臺,平臺上立着數根挺拔的石柱,石柱上面刻滿了花紋。
“這是廣場?”胖子突發奇想,“天真你快去扭幾下,說不定那些粽子就都過來跳廣場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