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将軍渣(3)
椅子來了,茶來了,清若擡着茶杯,見賀魏文喝得自然優雅,杯蓋撥了撥茶水,送到嘴邊,癟了癟嘴又放下了。
賀魏文彎了彎眉眼,“浒小姐不喜歡這茶?”
清若表情臭臭的,“血腥味這麽重,我才不喝。”嫌棄的情緒滿滿當當。
賀魏文搞不懂,怎麽秦都官員家的貴女,能這麽蠢。
他扯了扯嘴角,還沒說話,那邊坐在椅子上的人已經擡着茶杯站起來了。徑直走到旁邊候着的下人面前,茶杯遞過去,“還給你們。”
下人僵硬着一張臉接了,她兩只手捏上了自己的耳垂,稍微嘟了下嘴,“燙死我了。”
轉頭一臉奇怪的看着賀魏文,“你不覺得血腥味很重嗎?”那口吻倒像是再進一步的問賀魏文,你是不是鼻子有問題?
“……”賀魏文又抿了一口茶,動作自然的把茶盞遞到了身後被侍從接過。站起身往外走,“送浒小姐回府。”
“我不回去。”她比侍從更快接話,噠噠的腳步聲上前兩步邁得很急,直接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她擡過茶杯,手掌心很熱,還有一點潮潮的,捏着賀魏文的手臂。
賀魏文轉過身來,低頭看她,視線落在她一張一合的小嘴上,想着上次留她一只手可能是錯誤的決定。
“賀魏文,我不回去,我聽見他們說要給我下藥,我不想變成傻子。”
她的眸光明亮璀璨,世人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看着她的眼睛,她該是有一顆七竅玲珑心。
賀魏文抽了一下手臂,力道不大,她緊緊捏着,沒抽出來,進而更是又加了一只手,兩只手像是猴子抱樹枝的動作一上一下拉着他的手臂。
“他們不會的,你已經夠傻了。”再喂藥有用嗎?
晶亮透潤的眼睛燃氣火星,細小卻明亮,“喂!”女孩子的聲音生機滿滿,半怒半急像是草原上撩起的火光,亮紅像盛開的鮮花。
“我才不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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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魏文剛想抽出手,她的身子湊過來,離得很近,仰頭看着他,滿眼真切,“賀魏文,我不想回去,好不好?”
話語有些放軟,可還是那般的目中無人。
賀魏文嘆了口氣,這樣的未來皇後,也不知道是小皇帝的麻煩還是他的麻煩,他出聲提醒,有些不耐煩,算是最後的警告,“浒小姐,您是未來皇後,還是要自持身份一些好。”
他想如果她再這般不知好歹的糾纏那兩只手都不用留了。
清若放開了手,不僅是放,直接甩開了他的手臂,身子猛地過來撞了他半個肩膀,賀魏文是沒有防備,她是身子骨本身就比賀魏文輕,這一撞兩個人都各自退了一步。
清若直接往外面走,走了兩步回過頭站在刑房門口插着腰一只手指着他,“好,你們都讓我嫁給皇帝,我嫁,我嫁給他幫着他對付你!”
還會放狠話了,賀魏文看着她跳梁小醜的蠢樣覺得有意思極了,傻到這種程度,他都想給她發個獎鼓勵一下了。
于是笑着點了點頭,背在身後的一只手伸出對着她做了個請的手勢,“爺拭目以待。”
清若又氣得大喘氣,眼睛睜得大大的,想不出話語反駁,小嘴微張卡着一口氣在喉嚨處,完全是被氣得臉頰上泛紅。
定定的看着笑得溫潤體貼的某人半響,一甩袖子,“哼,本宮要回府了。”
她穿着夜行衣,袖子精簡緊貼着手臂,剛剛甩那一下什麽氣勢都沒有,偏偏氣不過他爺的自稱,扯出個本宮自居。
賀魏文聽着踩得用勁的腳步聲漸遠,眼眸裏的笑意一點點散去,滿是陰郁殺戮的血腥。
口吻清冷含着極地風霜,“傳話給浒清承,少做蠢事。”
左相六十大壽,宴請滿朝文武,連皇帝也親自到場賀壽。
賀魏文今年二十九,一直沒成親,原因是之前從邊關回來就一直在扶持皇帝。賀家一家在太祖皇帝是并不是邊關守将,後來在他父親那輩打了敗仗,先帝那時候自己的決策有些問題,但皇帝是不會犯錯的,于是過錯只能由賀家來背,罰了個後代全部在邊關駐守,不得召回受用。
不過之前情況緊急,小皇帝力保根本脫不開賀魏文,他自己還率着二十萬親兵,誰也不敢說不,提起先帝聖旨也只是一筆帶過,之後賀魏文就順理成章的留了下來。
現在皇帝親事将近,賀魏文雖然年紀大了些,但多少人盯着他可比盯着後位還積極。
左丞相的嫡長孫現在還未考取功名,有意和賀魏文結交,兩個人不在朝堂上見面,私下還算是能和賀魏文說得上兩句話。
前廳酒過三巡,小皇帝早早離場,他不過是來敬一杯酒,賞賜點東西以示皇恩,年紀小,當不得什麽事,這樣的場合離群臣太近,小皇帝心裏難免沒底,賀魏文安排他說了兩句話就讓侍衛護送着回宮了。
左丞相的嫡長孫邀賀魏文去偏院花園下棋喝些清酒,賀魏文大概知道他什麽意思。左丞相有個嫡孫女,現年已經18,早些年求娶的人踏破了門坎左相也沒點頭,顯然是有意于他。
也真下得了本錢,賀魏文從來沒有過任何一句話語的表示,這一等還真狠心等到了十八歲。
群臣敬酒,又不少武将,都是些大碗喝酒的架勢,賀魏文是武将,哪怕身處高位也懶得壞了規矩,擡着大碗和他們一來一往喝了不少酒。
現在跟着嫡長孫往偏院花園走,聽着他有意無意的提起自己的妹妹如何如何,一手古琴彈得出神入化。
背在身後的手摩擦着大拇指間的扳指,聽得有些煩悶,嫡長孫這誇人技術不過關,顯然沒有半個月前四個嬷嬷那一出來得精彩。
“那不知是否有幸聽小姐彈一曲?”
賀魏文聽得不耐,出聲打斷,有些冒犯遲疑的開口問道。
嫡長孫滿眼的驚喜,臉上卻還是端着,強裝鎮定給他行了個禮,“當然可以,是舍妹的榮幸,我這就讓人去請。”
請?賀魏文嘴角蕩了絲笑,沒再繼續客套,轉開了頭百無聊賴的看着周圍一路盛開的鮮花。
上趕子求着他賀魏文,居然還敢給自己用請字。這些文臣家眷就是這樣,明明是腆着臉有事相求還要擺出一副清高相。
院子湖泊中間的亭子已經布置妥當,一看就花了不少心思,通往亭子的木橋上刻着他常用的竹子圖案,收拾得幹淨妥帖的小厮已經在煮茶。
為什麽不是侍女煮茶?賀魏文一路進來沒見到一個侍女,全是小厮。
這嫡孫女是對自己的容貌多沒有信心才需要這樣用一路的男人襯托她。
不過,18歲,确實是老得有些拿不出手,不怪左相這般。
半柱香的時間,名為卿雯的左相孫女自己抱着琴緩緩而來,面紗遮了臉,只露出白皙的額頭和一雙水汪汪的眼眸,看過來柔情滿滿,眨眼間撩動的睫毛像是柔嫩可捏在掌心的舞翅蝴蝶。
給兩個人見了禮,對着她哥哥稍微親昵一些,對着他規矩妥當,又滿滿都是女子的溫婉。
賀魏文一路走過來有些酒勁上頭,靠着座椅,一只手臂搭在座椅上,一只手虛空朝她做了個免禮的手勢,“聽聞貴女琴藝了得,不知賀某今日可有幸一聞。”
輕柔一笑,面紗遮住了面頰,但是彎彎的眉眼讓人感覺到她溫柔的笑,朝他一福身,柔順的長發往前滑,一半垂在了身前,淡粉色的裙褥層層疊疊,她走動又行禮,一點不淩亂。
“是卿雯的榮幸。”
卿雯兩個字,咬得慢而婉。
她原本不叫卿雯的,卿雯,是三年前改的名字。
賀魏文看着她開始撥琴,懶洋洋的想,怎麽不直接叫親文,這樣的歇音,他一個大老粗武将出身,左相不怕他壓根不理解嗎?
一曲終了,卿雯水汪汪的眼眸柔柔的看過來,賀魏文懶洋洋的坐起身子,鼓了鼓掌,說了兩句好聽的話。
她目光更潤,一雙眼睛都已經會勾引人脫了你的衣服似的。
嫡長孫早已經在他開始彈沒多久退出了亭子。
亭子四周都是紗簾,她放下手裏的琴,轉頭看了看,沒有侍從,沒有小厮,“賀爺,添點茶吧~”
話語調子婉約,人已經從對面站起來,擡了小茶壺,一只手輕柔拉着自己的衣袖,白嫩纖細的手腕露出來一段,彎腰俯身來給他面前的杯子添茶。
柔嫩的脖頸,漂亮的鎖骨,再往下,若隐若現,和裙褥一個顏色的肚兜一角,上面繡着鴛鴦。
一杯茶,倒得緩慢,給足了他時間欣賞她的資本。
方才兩個人距離離得近,現在他鼻息間全是她身體帶着的香味,蘭花的熏香,舒服不粘人。
賀魏文擡起茶盞,裏面的茶不冷不熱剛剛好。茶蓋撥了撥,聞不到裏面的茶香,只有鼻息間的熏香味。
張開了唇,最終茶沒喂進去。賀魏文把茶杯放回桌子上,起身直接往外走,“爺有事,先走了。”
也沒轉頭去看卿雯的臉色,賀魏文的腳步邁得大而堅實,幾步路已經到了木橋上,又側頭看了一眼木橋上刻着的竹子圖案,不由輕笑,“呵。”
也許是他表現的喜歡太過真實,所有人都以為他喜歡。
他禮數周全文雅,所以所有人都覺得他重規矩禮節;他常用青竹墨蘭這樣的圖案,所有人都覺得他喜歡這兩樣植物圖案。
可是這些人,是不是忘了,他曾經只是個邊關荒野莽夫,這話,曾經左相也是說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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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想見那個蠢貨。
那個像我一樣的蠢貨。
我們都格格不入,
只是,我學會了僞裝。
——【黑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