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将軍渣〔1〕
秦文帝登基的時候還沒過九歲生日。
先帝突然駕崩,朝廷亂成一團,年齡适合又在朝中有威望的三皇子五皇子野心勃勃。
秦琲雖是太子,但當時年幼根本還沒有進入朝堂,除了母族本家支持,再無根基。
賀魏文當年從邊關率二十萬親兵直入秦都,幾乎是以一人之力鎮壓下了三皇子五皇子的勢力,順利把秦琲扶持登基。
賀魏文從此再也沒回邊關,鎮國大将軍的名頭響亮且威懾,一柄利劍先斬後奏的特權。
如今秦文帝年十四,對賀魏文的信任依賴非但一點沒有減少,甚至還比剛登基時更為信任,權利交付,任何奏折都是從将軍府過一次再送皇宮。
秦文帝登基之後,太後母族對他多有控制之意,一直都是賀魏文在其中周旋,一年前賀魏文去江南赈災,太後母族找到了機會,直接想把秦文帝控制成傀儡。
賀魏文早已經将太後母族的心思與證據呈于秦文帝,要他多加提防,秦文帝八百裏加急喚回了賀魏文保駕護航,終于一次性将太後母族打壓住。
秦文帝要大婚了,兩個月後乞巧節那一天,皇後是賀魏文手下心腹的妹妹。
賀魏文挑的人,一貫是好的。
秦文帝從來不操心自己的後宮,他的第一次知曉情欲就是賀魏文送來的人,把他照顧得很好,現在已經提到了妃位。
登基到今選秀過兩次,每次最後賀魏文選出來的人都很好。偶爾來了興致,自己挑一兩個,以後後宮總會鬧出一些難看的争風吃醋,送走或是送進冷宮,不多久賀魏文就會送來一個各方面條件差不多,但是更懂事知趣的人。
所以秦文帝對于自己的後宮,從來不用花太多的心思,甚至朝堂也不用花太多心思。批批奏折,玩樂玩樂,重要的事,重要的決定都有賀魏文在前面擋着。
皇帝在美人窩沒起來上朝,賀魏文安排人去叫了兩次,皇帝還是沒來,最後早朝只能草草結束,各位大人們回家去,賀魏文去禦書房用紙條批複每一份奏折的回複,夾在奏折內,秦文帝只需要抄一次就行了。
一年前江南那邊發了大洪水,堤壩沖壞了,災難過後堤壩重建,設計和施工負責的都是他提拔起來的寒門能者,今年江南那邊的堤壩在暴雨中完好無損,好幾個地方的官員都請旨想要重建堤壩。
奏折有些多,還有一系列的建壩考慮和人員物資安排。賀魏文從禦書房出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午膳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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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了一下皇帝呢,還沒起,交代了太監去禦膳房那邊傳膳,要讓皇帝用午膳之後才出的宮。
賀魏文去了常去用膳的景湘樓。景湘樓在秦都主街,熱鬧繁華,車馬人流來往多。
因為他從皇宮出來常去景湘樓用膳,特意修了一條安靜的路到景湘樓側門。他的一些下屬偶爾會走,其他人知道修這條路的原因後都很少經過。
道路安靜,賀魏文能聽見十多米遠的說話聲。
在一個轉角處,他叫停了車夫,撩開了馬車簾子。
他的下屬正在對着一個女孩子表情激動到有些扭曲的吼。
女孩子背對着他而站,賀魏文看不清她的面容,身段很好看,雙手環在胸前,從背影,一頭在空中蕩起邊角的長發看起來很柔順。
浒清承內力不差,馬車聲響不小,到了路口距離不過三四米,這樣的距離他都還沒有發現路口停住的馬車,可以想見他現在的情緒有多激動才能讓他喪失掉多年養成的警覺本能。
賀魏文撩着簾子的手沒有放下,半眯着眼繼續看浒清承已經開始扭曲到像要吃人的表情。
“清若!你怎麽能這樣?!你這是要逼死全家人嗎?啊?!”
清若?
這名字賀魏文不陌生,兩個月後的皇後,他定的人選,半個月前已經派人到浒家去教她規矩了,等着一個月他會檢查成果。
沒想到,提前了。
背對着他的女孩好似一點沒受到浒清承情緒的影響,掏了掏耳朵,“說話不能好好說嗎。吼什麽呀?”懶洋洋的調子幾分随意,幾分不耐,卻因為聲音的甜糯叫人聽得心情愉悅。
浒清承又要抓狂了,清若搶在他開口之前傾身湊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比浒清承矮了不少,稍微踮起一只腳尖在浒清承耳邊慵懶的開口,“喂,你的将軍已經看你很久了哦~”
浒清承猛地擡頭朝路口看去,果然,有賀府标志的馬車停在路口,賀魏文一只手半撩開簾子,身影隐在馬車內裏的黑暗中,一張臉只有一個角落照到了光。
看過去整個人影在馬車裏都非常模糊。
六月的天,浒清承一股涼氣從腳底直接竄到頭頂,一滴汗從額角沿着側臉滾下,噠,離開下巴輪廓角,滴落。
清若說完這句話就越過浒清承走了,至始至終,賀魏文都沒看見她的臉以及她臉上的表情。
浒清承僵硬着身子過來馬車邊請安,“見,見過将軍。”
話都說不順了。
賀魏文的視線停留在她身影消失的轉角,聲音清冷沒有任何情緒的寡淡,“起來吧。”
撩着簾子的手放下了,車夫得了示意,馬車繼續前行,浒清承僵在旁邊站着。
車廂路過他,賀魏文的聲音傳來,“跟上來。”
“是,将軍。”
賀魏文在景湘樓有專門的包間,三樓最大最好的包間,是他的專用,他不來即便空着也不會有人來。景湘樓每天安排人打掃三次,只為了侯着他什麽時候來吃一頓飯。
飯菜以最快的速度上桌,門口有專門等着的小厮以備需要,包間裏只有賀魏文和浒清承。
賀魏文吃飯不緊不慢動作文雅不像武将出生。
飯至一半,包間門被大刺刺的推開。
她身後跟着的幾個黑衣将士滿臉郁悶表情看着他,跟着單膝跪在門口請罪加說明,“将軍,浒小姐請到了。”
浒清承黑着臉站起身訓清若,“家裏教你的禮數呢?”
賀魏文才從邊關回來的時候沒少被朝堂上的一群酸儒說他荒野莽夫不懂禮數上不得臺面。
這幾年下來賀魏文的禮數早已周全到了稱一句完美不為過的程度,平日裏也最注重禮儀教養。
清若扯了扯嘴角,長而柔順的頭發披在身後,她一張精致細嫩的小臉完完全全露着,混着小女兒婉約秀美卻又霸道張揚的氣勢,混合在她臉上加上現在似笑非笑斜扯嘴角的表情,配着一雙熠熠生輝的黑亮眼眸,邪氣又靈氣得像一個剛剛進化人形的黑蜘蛛精,張揚霸道的唯我獨尊,壓根不懂謙讓禮貌為何物。
清若走到桌子邊,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上頭放着的菜碟叮鈴而晃。她手臂撐在桌子上,站着居高臨下的表情不耐煩的問他,“叫我來幹嘛?”
賀魏文視線落在已經滿桌精致的白色玉蝶上,耳邊是一疊聲驚吓到無語的吸氣聲,還有旁邊浒清承大喘氣感覺要直接暈過去的粗重氣息。
明明,他派過去教她規矩的人每天傳過來的信息都是非常順利,她很乖,也很聽話。
很乖,很聽話?現在這個樣子?
賀魏文擡眼看她,勾了勾唇,溫潤且包容。
突然現身的兩個暗衛眨眼間已經按住了她的兩只手臂,方才嚣張得不行的人轉眼間已經跪在了桌子不遠處,暗衛一把刀就抵在她的脖頸處。
包間門被安靜關上,浒清承已經迅速跪下,低着頭一言不發。
賀魏文輕輕擡眸朝她看去。
在笑,唇紅齒白,微張笑開的小嘴露出一點點牙齒,還有鮮嫩的舌頭。
晶亮的眸越發璀璨,像是陽光透過的黑水晶石,波光四折,紮眼撩心。
好似沒感覺到脖頸處随時能要她命的匕首,随意轉頭看着低着頭一言不發的浒清承,“喲~我的好哥哥,我又一次見識了。”
她轉頭間脖頸處的匕首一動不動,鋒利的匕首劃破了她白嫩的皮膚,紮眼鮮紅的鮮血湧出來,不一會玄鐵色的匕首,她的脖頸就染了一小圈鮮紅。
轉回頭舔了舔自己的嘴角,完全是一個被鎮壓住還毫無悔意的妖精,“賀将軍,不讓我說話還叫我來幹嘛?站着看你吃飯嗎?”
口氣很欠。賀将軍三個字她諷刺的語調吐着奇怪的口吻聽着完全像一句罵人的髒話。
賀魏文手裏的筷子閃電般的速度彈過去打落了要落在她手腕處的匕首。
匕首和筷子一起落到旁邊的地板上,清脆的響聲。
先前拿刀要切她手的暗衛跪下請罪,另一個也跟着放開了鉗制着她的手。
清若站起來,甩了甩有些僵硬的手臂和疼到麻木的膝蓋,剛才被猛的按着跪下去,說不疼,那絕對是假的。
笑得一派無畏張揚惹人恨的嚣張,目光像一只逐獵失敗的野獸,越發血腥四起與挑釁。“賀将軍還有什麽要交代的?”全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
好像剛剛被人按着跪下,匕首架在脖頸處,差點切掉一只手掌的人不是她。
賀魏文沒看她,轉頭看向跪着頭低低的浒清承,“帶回去。”
浒清承領命磕頭謝恩,幫清若謝的,謝謝賀魏文剛才的放過。
“呸。”她又在拆浒清承的臺,擡手抹了一把脖頸上的血,直接蹭在衣服上,鵝黃色的衣服染起刺眼又污濁的紅。
猛的拉開包間門,清若轉頭看了一眼浒清承,話語惡毒,“浒清承,你怎麽不求他給你賜個賀姓當他孫子。”
“砰。”包間門砸得空氣震得生響。
浒清承誠惶誠恐的在賀魏文擺手後告退,到了包間門口,聽見賀魏文開口,“下次……”等了半響,沒有了下文。賀魏文的心思,很多年以前他們這些下屬已經不猜了,他不說,就當做從來沒聽過。
賀魏文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說管好,下次不要這樣嗎?她會聽浒清承的嗎。顯然不會,那這話就沒什麽意義了。
那麽,還能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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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的眼睛,
我放過她一只手。
她有一雙漂亮的眼睛,
生機勃勃,
……紮眼撩心。
——【黑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