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優雅的瘋子(1)
從小嬌生慣養的孩子們到十多歲的時候總是分不清惡毒與玩笑。
大家嘻嘻鬧鬧,手裏的石頭一直往縮成一團的人影砸去,嘴巴裏是孩童清脆的聲音吐出傷人的語句。
“看~這個傻子,我們打死他……”
“你們看他像不像一只狗?”
“像……哈哈~”
全世界的惡意撲面而來。
六月的天,娃娃的臉,前一秒還陽光明媚的天一陣風過來之後飄起了雨滴。
“下雨了,真掃興!”
幾個孩子一只手擋在頭頂企圖擋住下落的雨滴,一只手還捏着石頭。
眼看雨越下越大,領頭的孩子帶着把石頭砸過去之後大家揚長而去,“我警告你,下次再幫許朝陽我們就打死你!”
清若撐着雨傘從小巷路口走進來。
巷子髒亂,不少垃圾袋散落,裏面的各種垃圾在雨裏詭異的惡心。
小小的身影蜷縮在牆邊,雙手環着自己的膝蓋,頂着有些髒亂的頭發埋在膝蓋上,看不清臉看不見表情。
褲子很短,他縮在地上小腿露出來一大段,瘦得皮包骨,黝黑的皮膚上帶着青紫的痕跡斑斑,還有尚未結疤的傷口鮮紅紮眼。
指甲有些長,指甲裏黑黑的,手指上不少傷口看着燙傷打傷應有盡有。
清若蹲下身子,顧不上自己落到地上沾到水的裙子,小心翼翼的伸手想要去觸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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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到半路又停住,輕聲開口,“你還好嗎?”
縮着的人影全身顫抖了一下,埋在膝蓋上的頭擡起來。
黝黑的小臉瘦得有些可怕,更襯得一雙墨黑的大眼睛清亮深邃。
臉上也有一些傷,只是沒有腿上的嚴重。
緊緊抿着唇,他的目光防備、冰冷。甚至帶着野獸被侵犯領地時的血腥感。
清若擡着雨傘遮住兩人頭頂的雨,粉藍色的雨傘下攏出一片清淺的藍光,她偏頭笑得幹淨而溫暖,拿出自己印着小兔子的手帕遞過去,聲音是小女孩的甜軟,“你臉上髒了,擦一擦。”
許念陽只是看着她沒有動。
清若還是一副小女孩天真幹淨的模樣,自己拿着手帕靠近他的臉頰。
許念陽身體繃緊,像是一只随時會用盡最後力氣躍起來咬人的受傷小獸。
他臉頰上沾了不知名的髒東西,柔軟絲滑的手帕在他臉上劃過,他的目光稍稍下落,白色的手絹上染上了肮髒。
對面的小女孩好似看不到一般,依舊笑得甜美似糖,把手帕塞回自己身上挎着的小包裏,一只手指搭在嘴巴邊,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我叫清若,你叫什麽呀?我們能成為朋友嗎?”
朋友?許念陽低下頭諷刺的勾了勾嘴角。
剛才被幾個孩子扔石頭打,現在他頭上和身體都有些痛,視線落在自己傷痕累累的小腿上,地上的雨水已經侵濕了他的褲子,涼涼的貼着身體,更涼的是他的胃,不知道自己多久沒吃東西了,饑餓感以一種刺骨的涼意在血液裏肆意蔓延。
嗓子也很疼,許念陽咽了幾口口水潤了潤嗓子,開口還是扯得聲音嘶啞似老翁,“我餓了,給我吃的”
朋友嗎?朋友不就是用來利用的。
對面的小女孩愣了一下之後有些驚訝的把嘴巴張成了一個小圈。
許念陽的目光挪向她白嫩纖細的脖頸,扯了扯嘴角。
“我沒有耶~”她的聲音有些難過,不過馬上又活力滿滿,“我有錢,我去給你買。”自己蹭的站起身。
傘面上的雨嘩啦啦落下來,清若擡着傘就往外走,走了兩步又回頭。笑得明媚動人,蹲下身把傘一把塞到他手裏,“你帶着傘,等我!”
不等許念陽說話,已經提着小裙子噠噠噠跑去雨幕裏。
傘把上還帶着溫熱的氣息,那是她手心傳來的溫度。
許念陽眯着眼看着粉色小身影越跑越遠,眸底的冰冷一閃而過。
動了動腿,撐着身後的牆站了起來,褲子上往下落的水滴滴答滴答和雨的節奏相同。
原本想走的,目光觸及手裏粉藍色的小雨傘,許念陽扯了扯嘴角,朋友嗎?新鮮的東西,可以等一等。
巷子外面是一片住宅區,每棟樓下面都有小賣部,清若兩邊的小辮子已經被雨打濕,濕噠噠的貼着腦袋,裙子也濕淋淋,小包裏有十多塊零花錢,清若沒買面包之類的,買的都是零食,最充饑的買了巧克力。
她現在的身體才九歲,買零食才比較正常。
許念陽,章家現任家主私生子,剛出生就被自己的母親抛棄。
許念陽現在的父母,也就是許家夫妻那時候沒有孩子,出于好心的目的撿了他回來收養。
許念陽四歲的時候許家夫妻生了自己的孩子,許朝陽。
從此許念陽在家裏的地位直線淪為傭人。
許家夫妻快要四十歲才有了許朝陽,簡直是千依百順,加上許母在許朝陽三歲時被單位辭退,許家家庭條件不如從前,許念陽的生活更是過得慘。
許念陽一直到了十八歲被章家家主認回,也不過是一個坑跳到另外一個坑。
因為章家企業從事生物制藥工作,當時做了很多見不得光的事,章家認回他就是為了讓他幫章家當時的繼承人頂罪。
許念陽在監獄裏待了三年,被一個和章家家主有仇的組織保出監獄。
許念陽從此開始了作為工具的生活,之後當上章家家主,章家百年基業被他全部毀盡。
然而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許念陽是一個奇才,在生物制藥方面說是上帝的寵兒也不為過。
在他成為章家家主之後他的親生母親找來,許念陽一直渴望親情,留下了他的母親。結果,他母親後來結婚又生了個孩子,來找他的目的不過是為了章家的基業。
許念陽徹底黑化,從反社會變成了反人類,制造了喪屍病毒。
一夜之間,全世界天翻地覆。
還好,現在許念陽才十三歲。
清若一邊往回跑一邊在腦海裏理了一下情節,還好,還來得及。
跑回巷子口,許念陽已經站起來了,撐着她的雨傘背靠着牆而站。十三歲的男孩子居然看着才八九歲的樣子。
清若心裏不是滋味,接這個任務以前她是有些反感的,一個制造出喪屍病毒的人得多喪心病狂,但是看到許念陽,她只覺得可惜,如果沒有那些過往,給他良好的引導,他一定會研制出很多有益于人類的藥物。
清若穿着小皮鞋,手裏環抱着買來的零食,一路踩着水啪踏啪踏的跑到他面前。
許念陽居然還沒有清若高。
清若稍稍縮着膝蓋而站,讓他比自己高一點。她穿着連衣蓬蓬裙,縮着腿一點看不出來。
滿臉的雨已經把她的頭發都淋濕粘在臉頰上,小姑娘依舊笑得甜美溫暖,懷裏抱得滿當當的,“你快吃吧。”聲音傻乎乎。
許念陽目光從她的臉上滑到懷裏抱的東西,都是些零食,只看到巧克力能頂頂餓。
伸手從她懷抱裏把所有東西拿過。
小姑娘一點被掠奪感都沒有,乖順的讓他拿過來,還自己接了傘過去撐在兩人頭頂。
傘有些小,小姑娘朝他小小的挪了一步,兩個人之間距離縮進,剛好攏在傘下面。
許念陽撕開巧克力的包裝袋就往嘴巴裏塞,清若看得眼睛澀,用小孩子輕松的口吻嘟了嘟嘴道,“你慢點呀,我又不和你搶,嗆到了怎麽辦?”
怎麽辦?許念陽沒理她,一個勁的往嘴巴裏塞東西。
滴答答的雨幕從傘沿落下,清若全身濕透,許念陽也沒好到哪裏去。
他忙着往嘴巴裏塞東西,清若亮透透的大眼睛看着他。
六月份的天,他眼眶下面的皮膚居然有細微的開裂。
所有東西許念陽都塞到了胃裏,好多零食的味道混在口腔裏,甜的鹹的辣的,胃餓久了有些反應遲鈍,并沒有任何不适。
包裝袋全部扔在腳邊,或被風卷走,或被雨打濕貼在地上。
他的視線平平的可以看到她的眼睛。
他開口,聲音撕扯似乎帶着北風的痕跡,“許念陽,我的名字。”
清若甜甜一笑,擡手撥開自己額頭上貼着的頭發,一陣風吹過來身體的條件反射縮了一下。
許念陽看見了,只當做沒看見。
這樣的雨天,穿着濕透的衣物,站在肮髒的巷子裏,對面有一個鮮活的小東西。
她軟軟的開口,“你還餓嗎?”
許念陽看着她幹淨得像是鑽石般的眼睛點了點頭。
清若輕輕嘟了嘟嘴,小孩子的反應直接而不加掩飾,拉聳着小眉毛低頭從自己小包裏拿出一盒牛奶遞過去給他,“那你喝吧。”
手指捏得緊緊的,手臂只伸出來一點點,顯然是舍不得。
許念陽扯了扯嘴角,直接伸手過去大力的拿過,連掙紮一下的猶豫都沒有給她。
小姑娘癟着嘴看着他,眉目五官細微精致像一朵小花骨朵,還沒開放已經透着幽幽的香。
許念陽低頭打量掌心裏的牛奶,草莓味的,怪不得她那麽舍不得。
清若糯糯的聲音帶上了一點小委屈,“你喝吧,草莓味的,可好喝了,媽媽一個星期才讓我喝一次。”
許念陽戳開吸管放到嘴巴裏,咕嘟咕嘟大口的吸。
小孩子喝的牛奶,本來就是小瓶裝的,他有意,不過幾秒鐘已經喝完,随手把空盒子往旁邊一扔。小姑娘的視線跟着盒子的抛物線落到不遠處的地上,咕嘟,咽了口口水。
轉回頭一只手拉着自己已經濕透的小辮子,聲音軟糯軟糯的帶着舍不得,笑容幹巴巴的小可憐,“你喝得好快。”
許念陽終于笑了。
他笑得很淡,似有似無,一張漆黑消瘦的小臉好像沒有什麽弧度,只是深邃如墨的眼睛輕輕彎了彎,周身冰冷壓抑的氣息圈子開出一個小口,讓清若進去了。
黑漆漆的手直接貼在了清若幹淨的額頭上,撥了撥她濕噠噠的頭發,他的手指觸碰着她的額頭,好像只隔着對方的皮膚,內裏是他的指骨直接摩擦着她的額頭骨。
“清若,我們是朋友,別忘記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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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忘記。
不然……毀滅。
——【黑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