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池映真忍了又忍, 還是沒忍住問孟越潇:“你知道你大姐的事兒嗎?”
“她的什麽事?”
“啊……沒什麽,當我沒問。 ”池映真目視前方,不去看孟越潇。
“我不知道你要問的是什麽,不過顯然就是剛才讓我大姐我成那樣的事情,是關于孩子的吧?”孟越潇平靜地說。
池映真驚了,她确信自己剛才沒有透露出任何這方面的信息, 他竟然這都能猜到?
“我大姐很要強, 很少會哭。我想能讓一個堅強的女性哭成這樣的原因,沒有幾個吧。”
池映真點頭:“你大姐在北京就你一個親人了, 你有空還是多去陪陪她吧。”
孟越潇笑:“我會看着辦的,就送你到這裏吧。”
……
一個月後,王芳終于來找了她。
池映真看着她神神秘秘的樣子直覺不好:“你這是幹什麽?要帶我去哪裏啊?”
“帶你去吃大餐!不然呢?你跟着我來就是了,包你今天吃得開心!”池映真被她拉着走,甚至從她的笑容裏看出了幾分猥瑣。
最後池映真被她帶到了一家光是外觀就十分豪華的西餐廳前,不用進去就能猜到價格肯定和它的裝修一樣高貴:“王芳,你們不用請我吃這麽好的地方吧, 你們來北京也沒多久,就算找到了工作也省着點花啊。”
“沒事, 也就這麽一次, 以後你再想讓我請你就難了, 今天就放開肚子好好吃吧。孫敬文已經在上面等着了,我們快上去吧。”王芳不由分說地拉她上樓。
裏面的裝修果然更豪華,池映真跟着王芳剛走上樓梯,就看到了孫敬文正抱着孩子, 朝面向她們的方向坐着,只是他對面還坐了一個人,背對着他們,但池映真怎麽可能認不出來,不可思議地看着王芳:“你們還叫了孟越潇?”
“是啊,開心嗎……哎,你幹嘛往樓下跑啊,”王芳拉住轉身就跑的池映真,使出她抱孩子的勁兒把池映真往樓上拽,“我知道你們是在學校不方便在一起,放心吧,在這裏不會被你們同學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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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映真一言難盡地被王芳按在了座位上,就坐在孟越潇旁邊,王芳自己去了對面坐着。
孟越潇看了她一眼,對孫敬文和王芳說:“今天謝謝你們請客。”
“不用客氣,大家都是老鄉嘛。”王芳笑得一臉燦爛。
池映真看着她這個表情,想到什麽,在桌子下踢她的腳,用眼神問:該不會是你第一次和他一起吃飯吧?
王芳回她一個得意的眼神:那可不是。
池映真服了她的毅力,都已經是當媽的人了,竟然還想着要和曾經的暗戀對象一起吃飯。不過,現在才第一次一起吃飯,她還能覺得得意?
王芳得意完了,不再理會池映真的擠眉弄眼,跟他們說起小關村的事情。
“你們知道嗎,咱們村裏那個孟支書,平時看着道貌岸然的,私底下竟然虐待自己的女兒!哪怕孩子智力有問題那也親生女兒啊,真不知道怎麽能下得去手。”
“村口那家嗎?”孟越潇問。
“是啊,還說什麽祖上出過大官,總是和我爸作對,現在可算是完了。”王芳一臉的看不起。
這麽一說,池映真倒是想起了,有一次她為了池立東的事情去他們家找過林代珊,當時就在他們家裏聽到了小孩兒的哭聲,曾蘭花說他們家有個智力障礙的孩子,當時曾蘭花告訴她大家都不知道那孩子的名字。
“那孩子叫什麽呀?”池映真問。
“以前大家都不知道名字,這次鬧出事情了才知道,叫孟小琴。”王芳随意地說。
啪嗒。池映真手裏的叉子掉到了地上。
她趕緊彎下腰去撿,可惜手上發抖,哆哆嗦嗦地硬是沒撿起來。
“別撿了,別撿了,讓服務員拿個新的。”王芳喊她起來,孫敬文叫了服務員再拿個幹淨的叉子。
孟越潇扶她站起來,重新坐好,不經意間碰到她的手,冷得像一塊冰。
“手怎麽這麽冷。”他握住了那只手。
“我說,你們要不要這樣啊,能理解你們在學校裏得注意影響不能多接觸,但這樣也太肉麻了吧。”王芳眼尖地看到了他們握在一起的手,故意調侃。
孟越潇的人看起來冷冷的,手心卻是滾燙。池映真被這溫度灼到了心神,一時竟沒有推開他,聽到王芳的話,才終于反應過來似的地慌亂掙開,拿起服務員重新拿來的叉子,繼續吃牛排。
王芳看她這樣倒是不好意思了:“不是吧,你們都結婚這麽多年了,臉皮還這麽薄啊?當我沒說,你們也難得有這種機會吧,膩歪個夠吧,老孫,把孩子眼睛捂好了。”
池映真無奈地看她一眼,準備告訴她自己已經離婚了,手背上又一次接觸到了那滾燙的溫度。她回過頭看了一眼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掌,就聽到孟越潇說:“好,那我們就随意了,你們也是。”
我們……随意……随意個鬼啊!
池映真本來是要把那只手狠狠甩開的,但鬼使神差地,她好一會兒後才說:“不冷了。”
……
吃完飯王芳還想叫他們一起去看電影,被池映真以學業為借口推了,滿腹心事地回到了宿舍。沒想到今天其他幾個室友都不在,她還是第一個回來的。
今天聽到了孟小琴這個名字,讓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境又起了漣漪。
現在時間還早,但她沒有心情再做任何事情,草草地洗漱之後就躺上了床。她對孟小琴沒有什麽了解,唯一知道的就是她是後來孟越潇續娶的妻子,其他信息像是被刻意隐瞞了一般,如願淹沒在了歷史的塵埃中,不為後人所知。
今天她本來是該多問問王芳關于孟小琴的事的,但不知是膽怯了還是因為那內心深處那可惡的嫉妒心作祟,下意識地不想讓孟越潇聽到。
但是按王芳的說法,孟小琴在家裏應該是過得很不好,現在大概是又鬧出了什麽大事,這才人盡皆知了。
池映真腦海裏又響起了當年她在孟支書家裏曾聽到過的哭聲,過了這些年,那個孩子也差不多快成年了吧?
她頭疼欲裂,在床上輾轉反側,腦海裏的哭聲揮之不去,惱怒之下又一次打開了那本像是寄居在她大腦裏一般的《孟越潇傳》。
明明已經決定了不再理會它的,但孟小琴這個名字讓她變得急躁起來。
幾年沒看,現在再去翻,竟然已經可以看到半本了。和之前只能看到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不同,這一次她所能看到的最後一段字清清楚楚地寫着:
1979年秋天,已經再嫁、卻過得并不如意的池映真得到了一個姍姍來遲的消息,孟越潇已于同年二月續娶了一位妻子,名叫孟小琴。考入了北京A大建築系的孟越潇甚至帶着新婚妻子一同赴京求學,當初一意孤行離了婚的池映真心裏,或者未必沒有過後悔。
現在已經是1978年11月,也就是說,不出意外的話,還有不到三個月的時間,他就要娶孟小琴了。
可如果就是這個孟小琴,她不是有智力障礙嗎,怎麽會……
池映真理智覺得這件事未必就是她想的這樣,可內心卻已經深信不疑了。她跟自己說,他們已經離婚了,孟越潇做什麽都已經跟自己沒有關系了,可是眼淚還是不受控制地滑落,把枕頭沾濕了一大片,心裏像是有一大群螞蟻爬過,無法形容的難受。
她縮在床上掉眼淚,因為挂了床簾,聽到宿舍開門的聲音也沒去理會。突然一個黑色的包穿過床簾,劈頭蓋臉地砸到了她的頭上。
不怎麽疼,但她心裏來氣,一把坐起拉開床簾,怒視那個把包砸到她床上的家夥。
沒想到她怒,對方竟然更怒。
祁燕彩瞪圓了眼睛,昂着頭,站在地上用滿是嘲諷的眼神看着坐在上鋪的池映真。
胡樂和邱靜看到池映真哭得滿臉通紅的樣子愣了愣,原本也是有點生氣池映真騙她們的,但看到她這樣又覺得也不是什麽大事,沒必要非得趁人家心情不好的時候說這些。
她們便勸祁燕彩:“好了好了,也不是什麽大事,我們下次再說吧。”
“這不是大事!那什麽才叫大事!哈,同鄉請飯?池映真,你說,你今天是和誰一起去吃飯?!”祁燕彩情緒激動,要不是池映真在上鋪,她可能會直接撲上去打。
胡樂和邱靜一人一邊地拉住她:“燕彩,不就是和孟越潇一起吃了個飯嗎,說不定他們還真是同鄉呢,就算不上,她也不一定是故意騙我們,你別那麽激動啊!”
池映真大概明白了是什麽情況,她今天和孟越潇一起吃飯被祁燕彩她們看到了。今天是邱靜說要請宿舍的人一起吃飯,她因為王芳來了就沒和大家一起去,沒想到她們後來竟然去了跟自己同一家餐廳。
想到王芳當時還信誓旦旦地說什麽那裏不會被她的同學看到,這、這他媽轉個身就被大家都看到了好不好!
池映真頭疼地揉了揉額頭,清清嗓子說:“确實是同鄉啊,另外兩個人胡樂見過的,是我以前的朋友,沒想到他們也叫了孟越潇,我也是去了才知道,不過孟越潇跟坐我對面的姑娘是一個村兒的,也可以理解吧。”
那兩個人胡樂已經跟她們說過了,大家都知道,問題的關鍵是……
“可是你還跟孟越潇牽手!這你怎麽解釋!”祁燕彩指着池映真,聲嘶力竭地哭喊,臉都漲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