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王芳其實挺難理解為什麽池映真反應那麽大的, 在她看來這些不都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嗎？害不害怕的，其實并沒有什麽用，還不如好好做準備，讓自己以後能少吃點苦頭。
不過她是池映真的朋友，這事兒還是要一點點勸她才行。
“別往壞的結果想啊，大多數人生個孩子還是沒什麽問題的。”王芳勸道。
池映真抹了把虛汗：“嗯嗯, 而且以後醫療技術會越來越發達的。”
“你這麽想就對了！實在不行就去醫院生嘛, 總之肯定會沒事的。”
王芳又和她說了一會兒別的就回去了。
1975年是平穩而漸趨開放的一年，人們多多少少都感受到了很多方面的管制沒有以前那麽嚴格了。
原本說要拆除的仰光寺最終還是沒有拆, 據說是因為縣裏換了一任領導，新領導上任後的第一個決定就是保留仰光寺。新官上任三把火，沒有誰反駁他這個近乎和前任叫板的決定。
池映真度過了來到這裏的第二個新年，迎來了更為寬容的1976年。
這一年恢複高考的消息還沒有出來，不過池映真很确定到明年就會正式發出通知，她和孟越潇已經開始提前準備，他們約好了要一起考建築系最好的A大, 很快就到了1977年。
對孟家來說，1977年是個好年頭, 沒什麽別的原因, 只因遠嫁出去的大姐終于回了娘家。
孟越珠回來的時候, 打扮得和柳縣的人都不一樣，身上穿的衣服不是千篇一律的藍灰黑，而是穿了一條大紅色的裙子，差點連曾蘭花這個親媽都沒認出來。
曾蘭花對着這個大女兒, 又是哭又是笑，想到她竟然這麽多年都沒回過一趟家，又要打她。可是那高高揚起的手等落在她身上時又沒了力道，終于還是把女兒抱在了懷裏。
因為大姐的歸來，曾蘭花托人把池映真二人叫回了家。池映真一眼就看出大姐雖然現在風風光光地回來了，前幾年估計也沒少吃苦。她臉上打了不少粉，看起來氣色很好，可仔細看就會發現她眼角已經有了細細的皺紋，手也粗糙。
大姐夫叫舒志，看起來溫文爾雅，據說是個醫生。
曾蘭花一聽就讓大姐夫給池映真把脈，結婚三年了都還沒孩子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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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映真差點炸毛，第一次來家裏的姑爺，就跟人家說這種事？
好在舒志也沒有答應：“我學的是西醫外科，不太懂這方面的，即便真的要檢查也應要去醫院才行，是要用儀器檢查的。”
曾蘭花只好放棄了，又把話題轉到了大姐和大姐夫身上：“越珠也真是的，難得回家一趟，怎麽也不把我外孫子帶回來給我看看？得挺大了吧，有照片嗎？”
孟越珠和舒志表情有點不自然，最後還是孟越珠開口：“媽，您說什麽呢，我們還沒孩子呢。”
曾蘭花一臉不敢置信，眼睛都瞪大了，哆哆嗦嗦地說：“怎麽可能！你可是我的女兒，這……你們結婚都有十年了吧，不可能會沒有孩子！”
池映真嫁進來三年沒懷孕，她已經覺得是不是池映真不能生了，怎麽也不能接受自己的女兒竟然比池映真還慘，她這個親娘都接受不了了，那她在北京的時候，公婆得怎麽怨她啊？特別是姑爺還是獨生子。
孟越珠表情有點不好，回家前她就想過她媽肯定要說這個，沒想到真的說起了，心裏還是難受。
舒志握住她的手，主動說：“媽，這幾年珠兒跟我吃了很多苦，沒有孩子也好，不然那麽小的孩子也不一定能在那種情況下活下來，我們現在都還年輕，好好養養再要孩子也來得及。”
“都快三十了還年輕什麽……”曾蘭花脫口而出，好歹記起了這是才第一次上門的姑爺，勉為其難地補救了一句，“那也行吧，好好養養，争取一把生個大胖小子。”
孟越珠心裏苦澀，她媽跟不知道她經歷了什麽，想要個孩子有多麽困難，只要能有孩子，男孩女孩她一樣當成寶。
不過孟越珠也沒有把那些事情拿出來說，特別是這裏還有兩個弟媳婦在，她并不想讓大家都知道她的悲慘經歷，只說：“媽，我和舒志都不在乎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現在提倡的是男女平等。”
“珠兒說得對，男女都一樣，我們家不看重這些。”舒志說。
“好吧，就算不在乎男女，那總得要有孩子才行吧？你別跟我說親家連有沒有孩子都不看重？”曾蘭花說。
舒志有些讪讪，他媽确實很想抱上孫子，雖然沒有直說，但從一些細節上完全能看出來。
“被我說中了吧？大姐就在家多住幾天，媽給你好好補補。”曾蘭花繼續說，“要不怎麽說我家閨女有福氣呢，要是前幾年回來就只能跟着喝粥，偏偏趕上今年日子好過了才回來，明天媽就給你炖只雞湯。”
董佳在旁邊聽得直翻白眼，她都跟曾蘭花說了好幾天把那只不怎麽下蛋的老母雞宰了炖湯，曾蘭花都沒舍得殺，現在女兒一回來，二話不說就要殺了。
“媽，不用了，還是你們自己吃吧，我們就是回家來看看您，馬上就走了。”孟越珠不經意間看到了董佳的神情，不想讓弟妹因為自己心裏不痛快，趕緊說道。
“什麽？你們大老遠地從北京回來，不得多住幾天啊？”
“我們等會兒就去縣城住旅館，然後玩幾天就回去了。”
曾蘭花立刻反對：“住什麽旅館！就在家裏住，和媽說說話，咱們都多久沒見面了，你就不想媽？”
“家裏也沒什麽地方睡吧……”孟越珠很清楚她家這小房子就那麽幾個房間，兩個弟弟都娶了媳婦兒，肯定沒她的地方了。
孟越潇說：“大姐住我們那個房間吧，我和映真回城裏就行。大姐，媽這幾年很想你，每年過年都盼着你能回來，你就陪媽多說說話吧。”
孟越珠看了一眼小弟：“那也好，麻煩你們來回跑了。”
“我們是一家人。”孟越潇簡短地說。
……
孟越珠在孟家住了一個星期，回北京前去了縣城找池映真他們聊天。
她已經從曾蘭花那裏知道了池映真從夜校畢業的事情，到了他們家發現桌上都是高中課本，還是忍不住驚訝了一下：“你們這是準備參加高考嗎？映真你去考？”
孟越珠在北京當然也聽說了要恢複高考的事情。
“我們一起考，準備考北京的學校，到時候大姐可要多關注我們啊。”池映真說。
“那還用說，你們要是真能考來北京，可以住我們那。”孟越珠驚喜地說，“要真是那樣就太好了，我正缺人平時能陪我說說話呢。”
孟越潇淡淡地提醒她：“姐，學校肯定有宿舍，我們住宿舍。”
“住宿舍你們倆就得分開住了。不過現在說這個還早，等你們真的考上了再說吧。映真肯定沒問題，越潇你可要努力啊！”孟越珠鼓勵地說。
“我看越潇也肯定沒問題，就是你姐看自己弟弟總是特別擔心。”舒志說，“到時候你們要是來了北京，姐夫帶你們好好地出去玩玩。”
“得了吧你，天天在醫院裏，一個星期能有半天時間有空都算好的，”孟越珠嗔怪地看他一眼，又對池映真說，“還是我帶你們去玩吧。”
“嘿嘿，那就先謝謝大姐大姐夫了。”
送孟越珠他們離開柳縣後，很快就到了高考那一天。
比起其他在通知下發後才急急忙忙開始準備的人來說，池映真和孟越潇準備充足，也就比別人多了幾分底氣。
讓池映真沒想到的是，林代珊和王芳竟然都來考了。林代珊參加高考還能理解，她的傲氣就在那裏，王芳就有點奇怪了，她去年已經如願生了一個兒子，生活也十分美滿，池映真以為她會比較想要守住現在的生活，沒想到一點風聲都沒透露地來參加考試了。
池映真和孟越潇考的是文科，總共考了語文、數學、歷史地理三門，全部考完後，他們回到家對了一下答案，發現答得都差不多，考A大應該不成問題。
她放松地在床上躺下來，身邊的位置往下一陷，孟越潇竟然也躺下來了。
池映真轉頭看了他一眼，又繼續放空地看着天花板：“你怎麽也躺下來了？不是說不到晚上十點不沾床的嗎？”
這是他們備考的時候孟越潇說的話。他們雖然準備得早，但是真的開始複習了，能學的東西還是非常多，特別是到了後期，雖然所有東西都學過了，但還是想盡可能地多背背，生怕到了考場上又忘了。
高強度的學習狀态中，有時候白天就會犯困，但一旦白天睡了覺，晚上又容易失眠，導致生物鐘混亂。孟越潇就說了不管白天再怎麽困也不能睡，不到十點絕不上床，竟然還說到做到了。
“都考完了，當然不用再那麽逼着自己了。”
“現在我們在縣城也沒什麽事，要不幹脆回小關村去等成績吧。”其實最近三個多月以來都沒有工地動工，他們在這裏單純只是準備考試，怕回家了沒法專心學習。
孟越潇雙手緊了緊：“段工不是說下個月可能會有項目嗎？我們要不再等等消息？”
“下個月接到了項目也快要過年了，肯定會年後再動工。再說我暫時也不想再去了，這兩年賺的錢差不多夠學費了，我想休息一段時間，然後看能不能去上海找我爸爸。”就在高考的前幾天，池立東也給她寫了信，說自己已經回到了上海，暫時住在相關部門安排的房子裏。
“噢，這樣也好……”孟越潇無法反駁，只能勉強附和地說道。
“這幾年我一直纏着你，你應該覺得很煩吧？對不起，那時候覺得身邊誰也不認識，只有你是我以前就知道的人，就忍不住依賴你。現在想想，我那算什麽喜歡呀，就跟崇拜偶像似的，後來又覺得你人很好，所以不想讓你離開我……”池映真像是完全放下了，輕松地說，“其實今年年初的時候我就想跟你說了，但是當時事情還比較多，一直沒時間說，後來又準備考試，怕影響你，一直拖到了現在才說。”
孟越潇一聲不響地聽着她說。
“我決定以後不再纏着你了，孟越潇。”池映真一鼓作氣地全部說完，“這樣你應該會輕松很多吧？你以後會成為一個很厲害很厲害的人，我希望你能輕松地去實現你的成就。”
孟越潇靜靜地聽她說完，閉上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