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最後一天,一如來時, 村長請客。
晚上, 四對夫婦和來村長家打下手準備年貨的奶奶們圍坐在炕邊,閑說着。
炕被燒熱, 奶奶們被請上炕,緊挨着炕邊擺了張大方桌,桌下置放着裝滿炭火的火盆,偶爾炸起噼啵一聲,烤紅薯的香味漸漸溢出。
大方桌上擺滿了剛出籠的包子, 熱氣騰騰騰的,不同于城市裏買的那種外皮白軟的包子, 這裏的包子表皮發黃。
這群老奶奶們一個勁地給四對夫婦夾着包子, 拉着四位女嘉賓不放手,詢問着什麽時候蒸包子。
在得知程靈已經有兒子後, 這群老奶奶又将進攻重點放在了書淡淡和安歌身上,實在是這倆長得太過讨喜。
閑聊會,村長媳婦掀開門簾, 端着盆面疙瘩進來, 村長手腳麻利地給四對夫婦盛了碗面疙瘩。
面疙瘩上鋪着層切薄的肉片,淋了自家榨的香油。
撒上小蔥花,色香俱全。
屋內沒開空調, 但是卻分外暖和。
村長吸了大半碗面疙瘩,放下碗,問:“你們明兒幾點的車啊?我喊人送送你們, 你們行李多不好走。”
“山裏天氣冷,早上多穿點哩!”
正小口吃着面疙瘩的樂珊忙開口:“不不不,不用麻煩,我們自己搬就行了。”
“是啊,我們自己來,也沒多少。”何進峰附和。
“謝謝村長叔叔。”
“嗐,說多少次了,淡淡是吧?叫我叔就行了。”村長捧着碗,想起什麽似的,又說,“你和你們家那口子行李多嗎?”
書淡淡忙搖頭。
面疙瘩吃完,老奶奶又在唠家常,一會說張家的媳婦一會又說李家的兒子。
雖然聽不懂,但氣氛極好。
安歌靠在傅斯珩的肩上,倆人坐在角落裏。
聽着窗外呼嘯的北風,安歌捏了捏傅斯珩骨指,有一些舍不得這樣的氛圍。
平淡又靜。
炊煙的味道非常好聞,大多數人家都供奉着竈王爺,大鍋燒出來的鍋巴很香。
雖然沒有網,連像樣的電器都少得可憐,這裏的人過着數百年都難得一變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看起來清貧,但精神上有些大多數人沒有的富足。
到點,村長照例拍開了電視機。
新的電視,但因為信號不好,跳了陣雪花,畫面才逐漸清晰起來。
電視放不了幾個臺,只有央視的幾個臺,但每每到晚上這個點,這裏的人總會守在電視機前等着《新聞聯播》開始,聽聽國家的大事小事,末了贊揚似的加上一句好哇。
他們一輩子都沒出過大山,但在他們眼裏,眼下四海清平八方朝賀的日子就是好日子,以後只會越來越好。
電視中,主持人在講偏遠地區準備年貨的盛況,字正腔圓。
老奶奶笑着附和。
安歌拿了兩個自己包的小包子,一個放到了傅斯珩的手上,一個自己邊吃邊捂手。
“傅傅。”
傅斯珩略低下身,聽安歌說話。
“我們回去也和老安頭一起準備年貨吧。”安歌彎着秋水瞳,“今年娘娘陪你過年。”
“好。”
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白菜餡包子。
安歌包的那個,傅斯珩吃出了清甜的味道。
吃了飯,衆人和村長告別道了謝,打着手電筒,慢吞吞地往回走。
手電筒光束照在山腳下,拉得又長又遠。
直播間被關閉。
最後一起節目,徹底結束。
從頭至尾都沒有任何刺激的任務,更沒有無休止的撕逼和掰扯,每一天都很普通,普通到甚至有些無聊。
看看雲逗逗狗,和村裏人一起準備糕點,在閑聊中一天就這麽過去了。
不知不覺的,又後知後覺。
隔天一早,老奶奶早早地起來給安歌和傅斯珩煮了雞蛋,看着他們收拾行李,絮絮叨叨地囑咐了很多,翻來覆去都是同一個意思。
——回去好好過年,多陪陪家人。
——趁年輕,要個小孩子。
節目組的工作人員來到了院門口,安歌背着包,屈指食指,指關節抵着鼻頭,被傅斯珩牽出了院門。
“路上小心啊!慢慢來哦!”老奶奶倚在門口,朝安歌和傅斯珩揮手。
“奶奶再見。”
“外面冷,您回去吧!”
“我看着你們走,路上慢慢來。”
破舊的小土屋逐漸被甩到身後,直至成了一個黑點。
村口,節目組臨時搭建的小棚子裏。
四對夫婦都稍顯沉默,氣氛凝滞。
安歌抱着傅斯珩,怕攝像機拍到,頭埋在傅斯珩懷裏,問:“傅傅,你說奶奶會看到枕頭下的紙包嗎?”
“會。”
“那奶奶會生氣嗎?”
在人情面前,安歌總是特別柔軟,總是替別人想着。
傅斯珩垂眼,擡起手順了順安歌的小腦袋,反問:“那你還想做嗎?”
想了會,安歌給了肯定的回答:“嗯。”
傅斯珩輕揪了下安歌的臉,微哂。
導演在上面做着最後的總結:“總而言之,謝謝各位的參與,《我們結婚了》第一期節目到此正式結束,有緣再見!”
“在最後,我提前祝各位新年快樂,萬事如意!”
“也別覺得有太多的失落,生活它就是這樣的,一如和你們每個人的相遇,開始伴随着各種措手不及的意外事件,但最後都會回歸細水長流。”
“不論是節目上的你們還是電視機前的觀衆朋友們,祝願你們細水長流的生活背後,是別樣的精彩。”
最後一集節目剪輯播放後,網絡上反響熱烈,好評不斷,那集平淡如水的山村日常再次創下收視新高。
越來越多的社會人士開始關心起了那些被遺忘的山村門,保護逐漸消失的村落文化的決案也被提上日程。
社會各界捐助不斷,大張旗鼓地準備給山村修路,然而記者去采訪時才發現早在節目組拍攝未結束那會,igd資本便一聲不吭地承下了修繕那個小山村交通道路的所有費用。
沒有任何報道,亦沒有任何宣傳。
被曝光後,任網絡上的贊揚聲一聲高過一聲,igd資本從頭至尾都沒有作出任何回應。
官博細翻下來,igd資本寥寥幾次回應,都是為安歌正名。
網友們後知後覺地這才發現這他娘無形之中又吃了一盆狗糧!
記者不死心,想要預約訪談,也是被魏舟直接拒絕了,最後問理由竟是要陪老婆過年。
記者被迫又吃了一盆狗糧,想着這盆狗糧不能自己一個吃,大筆一揮寫了篇稿子投到了娛樂版塊,以調侃的口吻喂吃瓜群衆吃了滿滿一大盆狗糧。
過年,大家都閑了下來,也不知道是那個好事者在微博上搞了一個“國民老公”的提名,雖然是野榜,但因為節目組熱度居高不下以及鈔能力夫婦超話裏的沙雕土豪粉,傅斯珩從被提名的那一刻開始,票數便一馬當先,直接碾壓蘇衍、沈亦白和葉澤,榮登榜首,喜提“國民老公”。
鈔能力夫婦超話:
【唧唧複唧唧:你不投我不投,傅傅何時能燙頭!你一票我一票,傅傅今晚造小人!】
【唧唧複唧唧:萬水千山總是情,投傅一票行不行!大家投,才是真的投!】
回複完一個網友留的“你怎麽知道傅總今晚造小人”的評論,安歌見傅斯珩回來,忙放下手機,坐在床上,伸着胳膊等抱。
傅斯珩稍挑了眉梢,走進:“這麽乖?”
“你做什麽虧心事了?”
“你不喜歡?”
傅斯珩輕笑。
很快,事情就向網友提問的方向發展而去。
在s市沒待幾天,安歌和傅斯珩便被傅老爺子請回了帝都,一同前往的還有安之儒和南娴。
由于今年傅清讓和白露都回來了,機會太難得,傅老爺子自然不肯放他們在別地過年,而安歌又是第一年結婚,肯定舍不得讓老安頭和南娴兩口子自己在家孤零零地過年。
後來兩家一合計,幹脆一起過個年,分什麽傅家安家,兩頭跑還浪費時間。
四個老的早早地到了帝都,沉寂許久的傅家老宅熱鬧了起來。
聽說傅清讓回來,傅清讓的舊部紛紛登門拜訪,車進車出,導致南鑼胡同被擠得水洩不通。直到年前幾天,這才好一點。
傅清讓謝了客,家裏幾個男的都閑了下來,又都好下棋,碰到一塊,自然少不得要切磋。
別人家是國粹聲不停,換到這裏,搞得家裏跟開圍棋館的一樣,連安歌都被拉過去頂了傅斯珩的位置,說是湊數,其實是天天輸旗的那個。
好在傅斯珩忙完了,晚上會替安歌把場子找回來。
往年老宅裏的年貨都是老管家照清單準備的,再加上傅老爺子的助理吳建安做事周到,年年送上不少,幾乎不用人操心。
今年不一樣,白露回來親自動手,拉着南娴沒少跑商場,回回空着手出門,回回大包小包地往回拎。
大年三十前三天,帝都的大街小巷都挂起了紅燈籠,尤其是像南鑼胡同這樣的老巷,院內院外俱是喜慶的色彩。
春聯還沒貼上,老宅裏早早地挂起了紅色小燈籠。
穿過影壁,走過中庭,後院的抄手游廊上滿是小燈籠,傅老爺子嫌不夠喜慶,差人別出心裁地在中庭拉了竄小彩燈。
因着傅周深的事,傅清霜和陳遠到要過年那天才回了老宅,他們沒回,傅老爺子也沒打電話叫。
拖到不能再拖了,傅清霜才帶人回來,傅老爺子自然不會給好臉色。
倒是傅清讓“請”陳遠下了盤棋,絲毫沒給陳遠留退路。
陳遠輸得很難看,傅清霜本想說什麽,但對上傅清讓的眼神,到底什麽話都憋了回去。
圍棋不提倡趕盡殺絕,傅清讓這樣明顯是動了真怒,他在警告她,猶如下棋,稍有不慎,滿盤皆輸。
她能争取到的就好好守着,別真惹怒了他,也別再去招惹傅斯珩,到時候她分毫争不到怨不得別人。
大冷的天,屋內開着空調,傅斯珩和安歌膩在一塊,南娴和白露在準備火鍋配菜,傅清霜卻流了一身冷汗。
白露至始至終都沒說什麽,但和傅清霜并不親,明明是一家人,傅清霜一家除了陳意涵,倒成了外人。
有些隔閡一旦出現,可能一輩子都消不掉。
年三十那天,下了場雪。
從早上開始,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
茶水燒開,南娴和白露一個和着肉餡,一個揉着面團,準備晚上包餃子包馄饨。
過年很忙,傅斯珩也很忙,忙到他昨晚拿忙當借口,找安歌提前預支了從初一到初七的夫妻生活,交足了公糧。
明明出力的是傅斯珩,安歌早上起來的時候,差點覺得自己是一只廢咕咕。
要不是一大家子都在,不能睡懶覺,安歌真不想起來。
洗漱完,下樓,安歌發現院子裏已經積了薄薄的一層雪。
傅老爺子穿着身紅色唐裝,正背着手仰着頭,指揮着傅斯珩貼對聯。
他站在院子裏,半點兒不嫌冷。
安歌靠在落地窗旁邊,手指頭蜷進袖口,嘴上叼着白露剛給她溫過的低脂牛奶。
“這這這!”傅老爺子一頓比劃,瞎指揮,“再往左邊去一點兒!再高一點兒!再低一點兒!再往右邊去一點兒!”
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去了個遍。
傅老爺子還是不滿意:“兔崽子你會不會啊?找個位置這麽難嗎?”
傅斯珩輕啧一聲,停下,看向了安歌:“挑個位置。”
安歌站到中庭裏,大概比劃了下,指着玻璃窗的正中央。
福倒被貼上。
“聽我老婆的。”傅斯珩說。
傅老爺子哼哼,轉頭問安歌:“咕咕你說,爺爺剛才比劃的位置不對嗎?明明是他自己的問題!”
“不聽指揮,瞎貼!”
安歌看着傅斯珩,眼底帶着笑,像藏着小星星。
“走着啊,後院還沒貼呢。”傅老爺子繼續指揮傅斯珩。
臨到中午,傅家老宅的屋前屋後都貼上了對聯,裏裏外外,一片紅火,格外喜慶。
午飯過後,傅老爺子說要為晚上的守歲活動養精蓄銳,心滿意足地提早回房睡覺了,
安歌一上午都沒緩過來,有些怏怏的,在傅清讓和安之儒踏雪出去散步後,靠着沙發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時,被人抱了起來。
安歌想睜開眼,但聞到熟悉的木質香後,又懶得動了。
被傅斯珩抱着,安歌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個回籠覺,再醒來了窗外隐隐有了暮色。
傅斯珩靠在床邊,在看安之儒寫的時評。
雪依舊未停,中庭內積了厚厚一層,照得屋內亮亮堂堂的。
倆人膩了會,這才洗漱,下樓。
一樓客廳。
南娴和白露在包馄饨,托盤內滿滿都是馄饨,阿姨不在早放假回家了,她們手生,托盤前半段的馄饨包的并不好看,到後面模樣才逐漸周正起來。
安歌從傅斯珩那裏摸了塊果糖,撕開糖紙,咬着糖果,有樣學樣地拿了張馄饨皮,準備露一手。
傅斯珩跟着安歌走到一半,被傅老爺子一句“過來”叫了過去。
“陪爺爺來一盤!”
另一邊,傅清讓和安之儒未分勝負,正到白熱化階段。
傅斯珩執白,落子後不見絲毫謙讓。
春節聯歡晚會開始,一家人圍坐在桌邊。
老宅許多年沒這麽熱鬧過了,往年都是沉默着吃頓飯,
今年,中庭內紅燈籠的光映着雪地,隔着落地窗,雪景漂亮。
滿滿一桌年夜飯,各式菜皆有,小瓷爐上燙着酒,酒香四溢。
傅老爺子私藏多年的酒杯拿了出來,燙過後,老爺子親自給每人倒了一杯。
酒倒到安歌那裏時,被傅斯珩攔了下來。
“身體不舒服?”傅老爺子詢問。
傅斯珩替安歌開了罐椰汁,回了句:“在備孕。”
“咳咳——”陳意涵被嗆住。
一桌子人安靜了下來,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安歌。
安歌捧着椰汁罐子,愣住了。
傅老爺子率先反應過來,一拍桌子:“這個好。”
安之儒特別滿意,別提多美了。
白露和南娴相視一笑,兩人又小聲商量上了。
“那長命鎖是要準備了嗎?”
“銀的好還是金的好啊?”
“我聽別人說是先帶銀後帶金。”
“先別管銀不銀金不金了,咕咕生得一定好看,就是不知道像阿珩還是像咕咕啊,還是像咕咕好一點吧!”
安歌:“……”
安歌插不上話,只能在桌子底下踢了傅斯珩一腳。
你備個屁的孕,都是借口。
昨天還在避孕,今天就備孕了,鬼話真是張口就來。
一頓年夜飯,吃了很久,越吃越熱鬧,根本沒人提食不言的規矩。吃了年夜飯,傅清霜找了個身體不舒服的理由退了,傅老爺子也沒強留。
兩家人坐在沙發上,看着春晚,磕着瓜子,說說笑笑的。
合上玻璃門,傅斯珩帶着安歌去後院放煙花。
雪停了下來。
後院抄手游廊挂了排小紅燈籠,中間被人掃出一片空地,落在荷塘裏的雪結成了冰碴子。籬笆內圈着臘梅,雪壓上枝頭,有暗香盈袖。
年三十不禁煙,接近零點,帝都陸陸續續地響起爆竹聲。
爆竹留到零點放,安歌挑了仙女棒。
仙女棒被點燃,火星明亮。
安歌捏着自己的那根仙女棒靠到了傅斯珩的那根身上,她彎着秋水瞳,眸光映着星火,水光潋滟。
傅斯珩伸手,将安歌頭上戴着的帶毛球的白色帽子往下拉了拉。
第一年,有除了爺爺之外的人陪他過年。
原來,過年還可以這樣。
零點的鐘聲響起。
帝都的大街小巷都炸起了煙花,映得天空五光十色。
“新年快樂!我的珩寶!”安歌笑着仰頭去看煙火,被傅斯珩從身後抱住。
“嗯?”
安歌的小腦袋向後,砸到了傅斯珩肩上。
傅斯珩擡手遮住了安歌的眼睛,另一只手捏上安歌的左手無名指。
安歌只覺得無名指上一涼,好像被套進了一個纖細的金屬內。
“新年快樂,我的小娘娘。”傅斯珩拿下遮住安歌眼睛的手,下巴墊在安歌肩上,左手五指分開,扣緊了安歌的手。
安歌忙垂眼去看。
左手無名指上被套了一個非常漂亮的戒指。
白銀戒圈,細細的兩圈,上面鑲着圈極細的碎鑽,中間的水滴形藍鑽和粉鑽相對相貼,各占據着一個戒圈。
兩顆鑽石貼合的并不緊密,傅斯珩手指輕推,戒圈竟一分為二,兩顆鑽石也随之分開。
藍鑽因為太過稀少,有着無與倫比的愛的意思,也象征着可遇不可求。
而粉鑽則象征着一生一世只愛一個人。
藍與粉,一個是他一個是她。
“婚戒。”傅斯珩抱着安歌,在滿城的爆竹聲中,說:“媽說等到結婚那天再給你,可我等不及了。”
安歌偏頭,親到了傅斯珩側臉。
“新年快樂,我的珩寶。”安歌許諾,“這是我陪你過的第一個新年,以後我們還會有無數個新年。”
“希望今年是你,明年也是你,歲歲年年都是你。”
龍鳳呈祥的煙火被燃起,滿城火樹銀花。
傅斯珩轉過安歌的身子,長指挑着安歌的下巴,低頭親了上去。
他們在滿城的煙火中接吻。
新桃換舊桃,陳酒換三願。
一願,郎君千歲;
二願,妾身常建;
三願,願如梁上燕,歲歲常相見。
從此朝暮與共攜手白頭不相離。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安歌:是滴,沒錯。你一票我一票,傅唧唧出來指日可待!
傅斯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