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已換)
第三十二章
鄭有風家裏阿姨手藝不錯,雖然都是家常菜,但是味道還算好。她因為受了傷,吃得比較清淡,也正好合了她眼下的胃口。
當然不可能是八寶鴨宋嫂魚羹這樣的大菜了,不過大概是為了滿足她的口味,還是做了個魚片湯,下面放的石膏豆腐,咬一口滿滿的湯汁,非常可口。
陸苳笙吃了沒多少就吃不下了,她的胃口一直不太好,鄭有風看了她一眼,說道,“你要節約也不是這個節約方法。”身上細骨伶仃的,帶着幾分跟年紀不符合的稚弱,加上平常她保養得好,跟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沒什麽區別。
哦,二十幾歲,她本來就是小姑娘。
陸苳笙笑了笑沒說話。他們兩個吃完飯,鄭有風把飯盒拿去洗了。難為他大少爺,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在家從來都是三催四請,現在到了陸苳笙面前,居然還能洗個碗。
他一邊洗碗一邊就在想,陸苳笙這丫頭,還真是,幾世修來的福氣啊。
等到他走了,陸苳笙自己起來換好衣服,去辦了出院手續。她本來就沒什麽問題,全是因為失血過多被送來的,現在液也輸了,藥也開了,她實在沒道理再住在這裏。
鄭有風洗好碗回來,病房裏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看到那張平整的病床,他的心突然沒有由來地往下掉。
吃完就走人,招呼都不打,這是什麽毛病?
除了對她做事情不厚道有些憤怒之外,鄭有風還感覺到了一陣哀怨。
他剛才啊,就差掏心掏肺擺出來跟陸苳笙講話了。可是之前還好好的,兩個人一起吃了飯,沒想到就是洗個碗的功夫,回來她人就不見了。陸苳笙這個人,是疑心太重還是只是不肯信他?雖然前者看起來比後者稍微能讓他容易接受一點兒,但是相較而言,他寧願陸苳笙是對他太防備。
看吧,不知不覺間,他以為不過是一場再普通不過的動心了,但是轉眼間就已經發酵成了這樣大。
鄭有風站在病房門口,一時半會兒說不上是什麽感覺。可能是這輩子從來沒有被人這樣對待過,他不習慣;也有可能是因為,他被人這樣拒絕心裏難堪,過不去那個坎兒。總之他那顆玻璃心一時間百轉千回,早已經彎成了一個玻璃管子,全身上下的理智都在嘲笑他:叫你相信她!叫你有希望!你明知道她是個滿嘴謊話的人!活該!
可是,縱然再多理智,面對感情的時候,他僅剩下的那點兒情感還在可憐地掙紮着。他想告訴那些不停上竄的小崽子,不是,陸苳笙不是這樣的人!她雖然游戲人間,到處留情,但她分得清什麽是輕什麽是重,她既然之前沒有拒絕,那就肯定不會不辭而別。
然而,他的理智笑得更加猖狂:那人呢?你說她千好萬好,不會不辭而別,那人呢?你能說說她人去哪兒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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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有風那點兒可憐的感情瞬間在這樣的事實面前萎靡了下來。
是啊,她人呢?
“你在這裏幹什麽?”身後傳來陸苳笙的聲音,鄭有風猛地一震,幾乎有點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連忙不動聲色地抹了抹眼睛,轉過頭埋怨她,“你去哪兒了?”
陸苳笙不知道鄭有風為什麽突然間就惱了,但是你說他在生氣吧,好像也不是。反正就是又羞又惱又在生氣,感情太多,一時半會兒讓陸苳笙有點兒分析不過來。
她看到鄭有風手上提的那兩個飯盒,知道今天中午吃人家嘴短,鄭有風生氣多半是因為大少爺在家從來沒有洗過碗,這會兒不開心呢,于是決定大方地不跟他計較,臉上越發和顏悅色起來,“我出院,辦手續去了。在底下等了你好久你都沒來,我怕你找不到,上來看看。”
胡說!找不到人有什麽好害怕的!動不動就蹬鼻子上臉,給自己臉上貼金,她臉皮能再厚一點兒嗎?小姑娘年紀輕輕,學什麽不好非要學人家臉皮厚!
臉皮厚如城牆的鄭有風羞惱地瞪了她一眼,把自己那點兒不安的情緒死死地壓住,輕哼了一聲,一把拉起她的手,往外面走去,“手續都辦妥了嗎?還有沒有什麽落下的?”
陸苳笙隐約知道他為什麽生氣,心裏覺得有些好笑,這人看起來快三十了,沒想到這麽幼稚。她心頭泛起微微的感慨,好像小浪花一樣,讓原本平靜無波的心情多了點兒漣漪。然而這浪花非常小,轉眼間便又消失了,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
陸苳笙乖乖由鄭有風牽着,跟着他一起到了停車的地方。她那車子爛得早已經不能上路了,現在只能蹭鄭有風的車。
他的車可比他人糙多了,陸苳笙嫌棄地看了一眼,沒有立刻上去,仿佛是在思考這輛車和她現在這幅形象匹不匹配。鄭有風都上車了,一回頭看到她還沒動,他對此人的尿性摸得差不多了,見她皺着那雙好看的眉就知道她在想什麽,十分糟心地嘆了口氣。就沖她這嫌三嫌四的樣子,他真想把早上跟她說的話吃回來。
然而話已經說出了,如同潑出去的水一樣收不回來了,鄭有風只能自認倒黴,碰上這麽個繡花枕頭。伸出手來,“車不好,但車夫好。好車多得是,但是像我這樣英俊貌美的青年可就僅此一個。不虧你。”
他損人的時候還不忘把自己誇一頓,陸苳笙頓時有點兒哭笑不得。最終還是伸出手,任他把自己拉了上去。
車子開了出去,車廂當中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陸苳笙把頭靠在車窗上,低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一向被跳蚤附身的鄭有風這會兒難得安靜,他居然也沒有覺得眼下這種場面尴尬,反而有點兒享受這種寧靜的時刻。
他本來就是個喧鬧的性子,身邊安靜的時候恐怕也只有夜深人靜時,一個人待着那會兒。而陸苳笙,她就好像是把整座城市的喧鬧穿在了身上一樣,到哪兒都是一副燈紅酒綠的紙醉金迷。眼角眉梢都浮現着這座國際化大都市的浮華和靡麗。這樣的人,自然也是沒有多少安靜的時候的。
也許正是因為這樣,所以才覺得難得。
車子開出去老遠,鄭有風才像是反應過來了一樣,問她,“你今天晚上打算吃什麽?”
正沉浸在自己思緒當中的陸苳笙擡起眉頭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有了個比較。
鄭有風......應該是她接觸過的這麽多有意向跟她發展成為男女朋友的年輕男士當中,最接地氣的一個了。
中午才吃完,又要想晚上吃什麽。他當自己是豬嗎?
陸苳笙回憶了一下自己剛才吃飯時的樣子,發現并沒有什麽不妥的地方,依舊是斯斯文文,賞心悅目,随便一截就能拿去當桌面的模樣,不至于會讓鄭有風認為,她是餓太厲害了啊。
她沒說話,鄭有風卻想到別處去了,輕咳了一聲,不太自然地說道,“要不然晚上去我家吧。”說完他找了一個聽上去十分光明正大的理由,“你手上不是受傷了嗎?”
陸苳笙聽了他這樣等同于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理由,眼角浮現出幾絲笑意,目光在他身上轉了轉,一副要把他看穿的樣子,弄得鄭有風就差捂胸大叫。
直到他不自在夠了,陸苳笙估摸着他的那個臨界點,才把餓狼一樣的模樣收回來,漫不經心地說道,“鄭警官,吃了你一頓飯就要把人往家裏領,你這手也太快了吧?”
鄭有風就知道她滿嘴跑火車,沒一句正常的。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努力用一副滿不在乎、漫不經心的樣子把他的那點兒心思給掩藏下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面前坐着的是個千年老妖精,知道她道行高深,鄭有風哪怕是跟她說句閑話,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讓她窺到一點兒蛛絲馬跡。原本他就壓不住這人,真要讓她瞧出點兒什麽來,那往後豈不是都要拜服在她腳下嗎?
他眼睛盯着面前的路,看也不看陸苳笙一眼,好像那邊的女妖精對他已經完全沒有了吸引力,一語雙關地跟陸苳笙開了個黃腔,“手不快。畢竟這方面的實戰經驗少。”
這地方都還能拿出來炫耀一番,這人也真是幼稚得沒邊兒了。陸苳笙輕笑了一聲,正要回答,手邊電話卻響了起來。
她打開一看,是劉洋給她發的一條微信,問她是不是住院了,嚴不嚴重。她看了只是一笑,有些人,哪怕是追女孩兒也舍不得下本錢,這種無關緊要的話,也虧他問得出口。有的時候,寒暄不到位,反而讓人厭煩。真要關心一個人,就算知道消息的時間晚,也早已經連忙趕來醫院了,何必要在微信上面,發個不痛不癢的信息?縱然如此,打個電話也好啊。
陸苳笙一邊跟劉洋回了句“沒什麽大事,皮外傷”,一邊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鄭有風,“經驗多?”
她聲音帶着幾分上揚的味道,聽上去微微有些勾人。鄭有風身子被她這個問句問得麻了一半,卻依然強靠意志力支撐着踩下了油門兒。
陸苳笙最終也還是沒有到鄭有風家裏去。一路上,鄭有風在跟陸苳笙的鬥嘴當中抽空反省了一下自己,他算是摸到了一點兒陸苳笙這個人的脈,知道不能逼她不能跟太緊,要不然會有反作用,最後幹脆也就随她去了。
把陸苳笙平安送到她那個市中心小平層之後,鄭有風在心裏酸不溜秋地想:他對陸苳笙的這點兒心思,真是把對以前所有前任的加在一起都比不上。
陸苳笙一擡頭,就看見某人臉上那副不爽的樣子,心裏覺得好笑。鄭有風擺着一副高深莫測的正經模樣站在陸苳笙家門口對她說,“既然你到了,那我就先走了,明天去輸液,打電話叫我。”
陸苳笙按下了密碼,“咔嚓”一聲,門就打開了。她扶着門似笑非笑地看着鄭有風,“進來坐坐?”
然後她就看見鄭有風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陸苳笙的家裏,幹淨得跟個樣板房沒什麽區別。主色是棕色,恢弘大氣,一看就是霸道總裁專屬。絲毫沒有女性色彩在裏面,更別提屬于陸苳笙的個人特色了。
鄭有風甚至懷疑,房子從開發商手裏買來開始,陸苳笙就沒有動過。除了進來挂上幾件衣服之外。
他有種感覺,好像這是陸苳笙故意的。就算是“家”這樣私密的空間,陸苳笙也是不肯讓它沾染上一丁點兒屬于自己的氣息的,生怕在裏面留下個人的蹤跡。
為什麽呢?是因為她即使是在大家眼裏屬于溫馨港灣的“家”裏面都難以獲得安全感嗎?那什麽地方,又才能給她安全感呢?
鄭有風有點兒好奇。但是心裏隐約又覺得失望,從開始他知道陸苳笙把他往她家裏帶開始的那種雀躍,變成了現在的失望。他以為那是陸苳笙朝他打開心防的一個标志,卻沒有想到,其實連這地方她都不曾真正地當成歸屬地。
鄭有風不動聲色地吸了口氣,穿上陸苳笙遞給他的酒店拖鞋,聽她解釋,“這地方平時沒有人來,當然也就沒有備用的拖鞋了。我都是拿酒店的,你将就一下。”
她彎腰遞鞋的樣子,真像一個低眉順眼的小媳婦,如果不知道她的真面目,很容易就被她騙了。鄭有風想,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的女孩子呢?一邊招人疼,一邊又覺得渾身上下沒一個地方招人喜歡。真是個矛盾的小姑娘。
陸苳笙正要站起身來,卻有一只手已經先一步拉起了她。鄭有風一把将她拉近了,伸手握住她的後頸,讓她仰頭看着自己。
陸苳笙大概是沒有想到鄭有風會突然來這一手,沖他笑道,“終于不正經了嗎?”一副任君調戲的樣子。
鄭有風看她這樣子就覺得喪德,幹脆眼不見心不煩,眼睛一閉,劈頭蓋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吻了下來。
懷中的女孩子身體微微一僵,但是很快便反應過來了,仿佛剛才那一僵只是鄭有風想多了的錯覺。她伸出手抱住鄭有風,纏綿而缱绻地回應了回去。
原本只是想宣告一下主權的鄭有風沒想到陸苳笙一上來就給他放大招,他當了快一年的聖人了,猛然間碰上這種程度的高手,原本就有些把持不住的身體更加難以自持,狠狠地抱住她,勢必要在技術上和她來個旗鼓相當。
接吻都能接得讓彼此都心滿意足的恐怕也只有他們兩個了,鄭有風帶着一種他們兩人真登對的詭異的滿足感,微微擡頭,微紅着臉,絲毫不氣喘地咬了一下陸苳笙挺翹的鼻尖,問她,“卧室在哪裏?”
陸苳笙的祿山之爪慢慢往下,鄭有風立刻倒吸了一口涼氣,正要再次狠狠親下來,她卻已經笑着避開了,用下巴點了點旁邊一道門,“那邊。”
鄭有風一把将她抱起來,打開卧室門,遠遠地就把陸苳笙丢到了她那張充滿了資産階級驕奢yin逸味道的床上。
鄭有風壓上來的時候,還不忘伸手拿過放在床頭的窗簾遙控器,将簾子拉上,把外面的陽光遮了個結結實實。
鄭有風低頭,又咬了一下陸苳笙的鼻尖,沖她笑道,“這下就是晚上了。”
此人深谙“閉上眼就是天黑”的道理,掩耳盜鈴的功夫一等一的好。陸苳笙也沒辦法,反正對她來講,就算是要白日宣yin,她也毫無心理障礙,只是警察叔叔身份限制,可能目前還無法跟她一樣做出那麽沒有“底線”的事情來。
她輕笑了一聲,聲音帶着幾分喑啞,有些難以言說的性感。仰頭學着鄭有風的動作,在他的鼻尖上輕輕咬了一下,還用牙齒嗫了幾下才放過他,“那你還等什麽?”她的手已經伸到了鄭有風的腰上,在他腰窩上不輕不重地一按,鄭有風瞬間覺得自己整個人好像都魂飛天外去了,過了片刻才回過神來,立刻不甘示弱的解開了她的大衣。
屋裏沒有開暖氣,但是也并不妨礙他們兩個人身上體溫的升高。鄭有風正在努力找扣子的時候,他聽到耳邊傳來了手機鈴聲。
好不容易才能有一步登天的機會,他當然不會就這樣放過。然而打電話的那個人好像知道他不會那麽輕易接電話一樣,一個不行又是一個,非要打到鄭有風接了為止。
他和陸苳笙都沒有聽着手機鈴聲邊催命邊那啥的愛好,鄭有風只能在陸苳笙臉上親了一下,算是安撫,然後才轉身到地上撿起早就被他揉成一團的大衣,從裏面拿出了他的手機兄弟。
“蘇大耳朵”四個字在上面不停地跳躍着,鄭有風在心裏罵了一聲,暗道蘇越最好是有什麽急事,要不然他饒不了她。
但是電話一接起來,他就想把剛才在心裏的話給吃回去。
因為蘇越告訴他,單位有人來鬧訪了。
單純的鬧訪,蘇越不至于大周末地打電話過來征詢鄭有風的意見,麻煩就麻煩在,家屬帶了媒體記者過來,市局如果不接這個案子,那就是不作為。現在好多人等着抓政府的錯,如果這個事情處理不好,那就正好是把把柄送到人家手上。偏偏方局年齡大了,幾個副局才來她也不熟,也不知道分管這方面的是哪個領導,按照正常流程,只能先給鄭有風報告了。
原本以為不過是普通的鬧訪事件,只要打發走了就好。但是聽到蘇越說起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他就感覺到不是那麽簡單的。
簡而言之就是,琴臺高中的一個女教師失蹤了,失蹤前跟她最後待在一起的是她的學生,他們那天一起出去春游去了,春游回來學生們跟老師分開,然而老師卻再也沒能回家。
本來是一樁再簡單不過的案件了,區公安局也按照流程接手了。然而按照學生們的說法,照着時間線拉開,翻來覆去查了無數遍的監控,就是沒能發現那個女教師的蹤跡。
她好像從世界上突然消失了一樣,來無影去無蹤。
這種說法家長當然不會相信,可是任是琴臺公安局那邊如何擺事實講道理,他們就是不肯相信,還非說公安局在包庇真正的兇手,雖然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真正的兇手究竟是誰。然而即使是這樣,也不妨礙當事人家屬以最壞的惡意來揣測政府。
雖然沒有親自到現場,但是鄭有風大概也知道是怎麽一回事了。
琴臺公安局和琴臺高中,兩個單位毗鄰而居,一個是司法機關一個學校,說白了都是一個系統裏面的人。教師失蹤這種事情,放到單位上來講,就算是不是單位的錯,領導們也會覺得影響不好,所以第一反應肯定是能壓則壓。琴臺公安局那邊肯定也是一樣想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實在找不到人就賠錢了事,你好我好大家好。這種原本屬于單位之間約定俗成的協議,不知道哪裏出了纰漏,讓家長發現不對了,認為政府騙了他們。原本經歷了喪女之痛的家長們頓時情緒激動,覺得世界上沒有什麽能給他們一個公道了,幹脆拉了正在愁選題的媒體過來,打算把事情鬧大,先把眼球吸引過來了再找公道。
他也知道這件事情可大可小,處理得好,那就什麽事情都沒有。要是一個不留神,将來就是後患無窮。
鄭有風除了當刑偵隊長之外還要管□□,簡直心力交瘁,滾床單釋放之類的事情瞬間就不想了。湊過去在陸苳笙唇上親了一口,邊穿衣服邊起來,“我去處理點兒事情。”想了想又裝作不在意地說道,“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