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二章
陸苳笙笑了起來,這個表情,讓她臉上那副“死氣”散了不少,但是眼底的那副琉璃模樣的瞳仁卻絲毫沒有笑意,依舊冰冷冷的一片。“鄭警官的意思是,王大虎的死跟我有關。是我拖欠了他們的工資,所以他專門找到富麗大廈跳樓,還看準了我砸下來是吧?”
鄭有風不冷不淡地一笑,“我可沒這麽說。”
“富麗大廈雖然也在步行街,但其實不在最顯眼的地方,如果是因為拖欠工資想要獲取關注,王大虎應該到更引人注目的大廈。比如同安百貨樓上面。”
鄭有風:“正是因為引人注目,所以一般的大廈上天臺的路都被封了,不是工作人員根本進不去。富麗大廈按道理來講也應該被封了,那為什麽王大虎會出現在這上面?”
陸苳笙閉了閉眼睛,像是有些疲憊,還把頭往床頭靠了靠,“我是業主不錯,但我又不是直接負責人,鄭警官你想知道具體情況,可以去直接問富麗大廈的負責人。”
鄭有風勾了勾唇,“會的。”他站起身來,“陸小姐好好休息,有需要我們會請你回局裏調查的。”
陸苳笙笑眯眯地跟鄭有風告別,“我一定配合。”眼見着鄭有風快走到門口了,她慢悠悠地來了句,“鄭警官有女朋友嗎?”
旁邊的蘇越猛地睜大了眼睛,看着鄭有風停下來,轉身看向陸苳笙,“怎麽?”他臉上含着淡淡的笑意,但眼睛裏,卻絕對不是在笑。
“沒什麽。”陸苳笙笑容不減,“如果鄭警官沒有女朋友,我倒想毛遂自薦一下。”說完也不知道她是太久沒喝水還是怎麽樣,居然還伸了一下舌頭,極快地添了一下嘴唇。
對于這種毛都沒長齊的小丫頭急吼吼地跑來撩自己的行為,鄭有風除了深感自己魅力強大之外,只能對她好言規勸,“不好意思,你沒機會了。”
“不是因為我有女朋友,而是因為,”他将陸苳笙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目光仿佛可以透過她身上的被子把人看個洞穿,最後還十分惡意地在她胸上停留了一下,“我對小丫頭片子,沒什麽興趣。”他轉身離開,還不忘叫上蘇越,“大耳朵,走了!”
鄭有風個高腿長,條順盤靓,一般個頭的女孩子站在他面前,分分鐘能制造出最萌身高差來。蘇越弓着身子,像只倉鼠一樣跟在他身邊,他一步要當蘇越兩步,她要小跑着才能勉強跟上鄭有風的步子。“老大老大,你你你,你就沒有什麽話想說嗎?白富美對你一見鐘情诶。”
鄭有風猛地停下腳步,低頭看向旁邊的狗腿子,皺着眉嚴肅地問她,“我被人表白難道還要開個新聞發布會嗎?工作時間不談感情,教你的你忘了?”他話鋒一轉,擺了擺頭,“再說了,我從小被人表白到大,早已經練就了一番處變不驚的本事,一個小丫頭,我難道還要激動得痛哭流涕?”最後下了結論,“一看你就是沒被表白過的。”
怎麽辦?蘇越暗暗地咬住了後槽牙,努力控制自己的拳頭,讓它不要朝鄭有風那張引以為傲的臉上打去,畢竟她也打不過。
最後,鄭有風往她肩膀上猛地拍了一巴掌,語重心長,“蘇越,你跟你領導我學的地方,還有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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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有風帶着蘇越像一道風一樣回了局裏。果然像蘇越所說的,大院當中早就被人堵滿了,中間一個擔架上面放着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太太,雙目緊閉,人事不知。旁邊一個女人牽着兩個一臉懵懂的孩子,身上穿着寫了大大“冤”字的孝衣,朝着大門口哭得呼天搶地。
蘇越不是參加工作多年的老油條鄭有風,看到這樣的場景面上有些不忍。鄭有風回頭看了她一眼,沒做聲,他們兩個今天都沒有穿制服,很容易就從人群當中走了上去。
到了樓上,蘇越終于忍不住,“也太可憐了。他家就他一個兒子,孩子那麽小,媽媽也生病了......”說到後面,已經不忍心再說下去了。
鄭有風沒做聲,真要說慘,天底下慘的人多的是,但現在并不是比慘的時候。
鄭有風一進辦公室,就把人叫來,“那個老板找到了嗎?”
王大虎他們正在做的那個工程是個商品房小區,并不在市區。這幾年市區能改建的小區基本上都已經改建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屬于有各方面困難,難以下手的。他們那個小區在城北,那邊屬于本市正在擴建的新區,房價相較于老城區而言要低一些,房地産開發商們找準了商機,見縫插針,非要用“房貸”這座大山,壓垮廣大上班族們身上的最後一滴血。
“找到了。事情發生之後他根本就沒走,還想用錢來安撫王大虎的家人,但是因為被拖欠工資的農民工太多了,他只安撫一家,其他家的不同意。我們去的時候,他好像還松了一口氣呢。”
“嗯。”鄭有風接過筆錄,順手扔個蘇越,“你去審他,我去跟王局彙報工作。”這案子案情簡單,要不是因為王大虎死的地方是人來人往的商業步行街,招來了大批記者,根本就不會吸引到這麽多人。
現在,能做房地産的,哪個背後沒點兒關系?查來查去,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引火燒身了。不是血管裏的那腔血漸漸涼了,而是已經過上了花團錦簇的生活,大家更願意粉飾太平,而不是驟然把上面蓋着的那層錦緞撕開。
誰知道撕開下面是什麽?
絕大部分時候,是連之前的生活都不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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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苳笙從床上起來,扶着床欄緩緩活動,她身上沒什麽大傷,只是感覺到腦袋有些眩暈。醒來這麽久了,也沒人給她端碗吃的來,她這個老總,有的時候還不如路邊一朵野花。
當然,陸苳笙不是那種喜歡自怨自艾的人,端茶倒水這種事情,只要她願意,就算她再挑剔,都能請到一個合乎心意的護工。
她擡頭,看向窗外,已經是初冬了,整個東開市都籠罩在一層薄薄的霧當中,連窗外的樹木都因為這些霧,白了幾分,顯出一些不真切來。陸苳笙站在窗前,看着遠方,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半晌,才轉過臉來坐回了床上。
她打電話給自己訂了個不知道是早餐還是午餐的飯,就開始玩兒手機。
現在的時間,是2016年11月10日,網上到處都是即将到來的電商慶典的廣告,陸苳笙順手點進去一個,發現是個件大衣,價格不貴,牌子更是她從未穿過的,她又興趣缺缺地退了回來。
她看上去有些百無聊賴,不停地在上面刷着網頁和社交軟件,直到一個年輕男人清越的聲音,把她從網瘾當中拉了回來。
“苳笙,你怎麽樣了?”來人把一束鮮花放到她床頭,又把拿來的果籃放到地上,“景助理怎麽回事,你住院了居然不在這裏守着。”
景助理是她現在的貼身助理,比陸苳笙年紀大一些,她一般也是這麽叫,有禮貌又不顯得很疏遠。在好多人眼中,陸苳笙都是個溫文有禮的好女孩兒。
來人坐到她床邊,見她一直不吭聲,笑了笑,伸出手來要摸她的頭發,“怎麽,這一砸,還真把你砸傻了不成?”
陸苳笙擡起頭來沖他一笑,“我都病成這樣了,嘉嚴哥你能不能不打趣我?”
姚嘉嚴跟她從小一起長大,只不過他比陸苳笙大好幾歲,一般小男生都不願意跟小女孩兒一起玩兒,覺得她們動不動就哭哭啼啼地煩人。陸苳笙以前也很是被人嫌棄過,只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但是在這些不懂事的水蔥頭裏面,并不包括姚嘉嚴,他從小表現出來的都是一副家教良好的樣子,既不嫌棄陸苳笙,也不像小男生那樣喜歡打架,崇尚力量。溫溫良良的模樣,任誰看見了都會誇他一聲。自從陸苳笙認識他開始,她就沒有見過姚嘉嚴跟誰紅過臉。
有些人的溫文爾雅是裝的,稍微一用力就戳破了,但是姚嘉嚴不一樣,他的溫潤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除非是經歷一些毀滅性的打擊,否則很難改變。
他家境良好,又從小受到足以和他家庭匹配的教育,“教養”兩個字,早已經随着經年的教育一起,深入骨髓了。哪怕連一個淺淺的笑容,都透着春風化雨般的溫潤。他将手中的餐盒拿出來,又給陸苳笙支上桌子,“我讓家裏給你炖了乳鴿湯,就別吃外賣了。”他做完這些,轉過身來看向陸苳笙,“我等會兒去問問醫生你能不能吃點兒天麻川芎之類的,讓家裏熬了給你送來。我明天就要出差,不能來看你了,會讓司機送來的。”
陸苳笙臉上露出幾分恰到好處的失落來,“就要走啊?什麽時候回來?”
“說不準,快要一周,長的話可能半個月了。”他再次伸手虛虛摸了一下陸苳笙的頭,“希望等我回來你已經出院了。”
陸苳笙喝了半碗湯,沖他開玩笑,“你那個謝小姐,不跟着你一起去嗎?你一去這麽久,不怕人家被追走了?”
“亂說什麽。”姚嘉嚴失笑,“我跟謝婷欣這才認識多久,哪就成了你說的那樣了。”
陸苳笙悄悄癟了癟嘴,低頭喝湯,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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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奸商!”鄭有風一從局長辦公室出來,就被蘇越逮住了,要給他彙報她剛才審問王大虎老板的情況,“你不知道領導,這個闫家坤,簡直恬不知恥!他說人都被我們抓了,還想要怎麽樣。錢是拿不出來的,因為做生意已經虧了,我們要麽放了他要麽把他關起來。他倒是想被關在裏面,今天鬧出人命來,說明不知道積攢了多少對他的怨氣,把他放出去,明天說不定就變成一具屍體了。我們把他關起來,相當于變相保護他。他給自己找了群優質保镖,還是免費的!”
蘇越最後下了結論,“不要臉!”
鄭有風早已經見怪不怪了,“跟經偵那邊講一聲,就說是我說的,讓他們協助調查,看看闫家坤是不是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一分錢都拿不出來了。”
“得呢!”蘇越吆喝一聲,正要轉身離開,又被鄭有風叫住了,“另外,通知死者家屬過來認屍,然後把屍體領走。”
蘇越這下猶豫了,“領導,這樣......不好吧?”老人還在地上躺着,下面還有兩個不懂事的孩子,打擊已經那麽大了,現在又來讓人家老婆認屍,想想都覺得這樣的事情太殘酷了。
鄭有風沒跟蘇越重彈什麽職業道德職業素養的老調,她才剛剛出社會,還不能完全把現在看到的跟自己曾經經歷過的那個象牙塔裏的世界分割開來,固然有的時候顯得單純了一些,但這并不是一件壞事。
誰沒有過這樣的經歷呢?急速地融入這個社會并且游刃有餘,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他沖蘇越揮了揮手,沒再說話,讓她去辦事了。
王大虎被送進來的時間不久,整個人都還保持着臨死前的原生狀态。從那麽高的樓上跳下來,人雖然不能稱為漿糊,但是也差不到哪兒去了。
帶着王大虎老婆過來認屍的警官拉開冷凍箱,“看看吧,也算是送他最後一程。”
膽小的中年女人戰戰兢兢地探出頭,又快速縮了回去。冷凍箱剛拉出來,即使是冬天,也依然一片霧氣缭繞,她什麽也沒看到。
那個中年女人猶豫片刻,又再次探出頭去,嘗試着從那已經糊成一團的五官上面辨認出她枕邊人的跡象。半晌之後,她皺了皺眉,來了一句石破天驚般的話,“警察同志,這不是我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