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十月份，天氣漸漸涼了。
教學樓外的樟樹開始零星地掉些葉子，落到大理石地面上。京安這一天換上了校服。跟她一道出來的杜梅瞧見，問：“怎麽今天想起穿校服了？”
京安說：“等會兒要去參加一個演講比賽。”
杜梅問：“演講比賽？哪裏的？”
京安說：“教育局主辦的一個比賽，好像是每一個學校派兩名學生去參加。”
杜梅雖然知道即使京安不參加這個比賽，名額也輪不到自己，但是心中那根刺卻依舊不依不撓地長出來，穿破柔軟的心肺。
她有些強顏歡笑，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京安并沒有注意到杜梅的異樣，照例去食堂買了兩個包子和一杯豆漿，直接到教室。
今天是杜梅值日。晨讀的時候，杜梅拿着出勤表到講臺上一個個登記缺到的人。大約十分鐘過後，蔣啓光他們才一個個悠閑地走進來。
這兩天馬老師到省裏面去參加歷史教學研讨會去了，并不在學校，收斂了好一陣子的男生又蹦跶起來。
杜梅沒有多說，只是在出勤表後面注明了幾個人的遲到情況。
但她怎麽也沒有想到，程軻大大咧咧地走過來，對她嬉皮笑臉地說道：“班長大人，你就幫幫忙，把我們的遲到給劃去吧。”
杜梅想拒絕，但是她也知道眼前的男生是個硬茬，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
蔣啓光走上前，拍拍程軻的肩膀，說：“行了，一次遲到算什麽，馬屁精難道還能砍了我們？”
馬屁精是班上最近流行起來的對馬老師的稱呼。據說，馬老師在學校領導面前，常常拍馬屁。所以，蔣啓光他們就這樣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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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軻手一勾蔣啓光的脖子，不懷好意地看了杜梅一眼，問蔣啓光：“你不會是看上杜梅了吧？”
教室裏面的讀書聲本來就不大，程軻聲音又不小，話一說出口，教室裏面頓時看熱鬧似的笑了。
杜梅站在講臺上幾乎漲紅了臉，想反駁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蔣啓光漫不經心地看了杜梅一眼，對程軻說：“瞎說什麽呢！”
京安望着講臺的方向，看見站在講臺上有些無措的杜梅，再看看那兩個男生，有些無奈地對柳绮霏說：“他們兩個人什麽時候能讓人省點心……”
柳绮霏搖搖頭，說：“我看這輩子都沒可能。”
晨讀結束之後，大部分同學都去食堂吃早餐。蔣啓光他們一向不吃學校食堂，總是到學校外面吃。經過京安的桌子時，蔣啓光忽然停下腳步，問她說：“要我幫你帶早飯嗎？”
京安一怔，搖搖頭，說：“我已經吃過了，謝謝。”
蔣啓光點點頭，跑兩步追上程軻他們。
等他們離開教室，柳绮霏按捺不住八卦之心，湊到京安身邊，問：“他在追你？”
“沒有。”京安搖頭否認。
“還說沒有。”柳绮霏一口不相信的語氣，說：“都要幫你買早餐了。”
“行了，好好準備你的演講稿吧！”京安擡手堵住柳绮霏的嘴巴。
這一次的“放飛夢想”主題演講比賽，崎水中學派的就是京安和柳绮霏兩個人。
她們提前跟老師請好了假，在早上七點半趕到學校門口，團委的一個老師已經在國旗臺下等候，看見兩個女生亭亭玉立地走過來，臉上露出笑容，說：“你們說，每天這樣幹幹淨淨地穿着校服多好看，真的有點搞不懂有些女生，把自己折騰得跟一個女巫一樣，到底好看在哪裏。”
這一次的負責老師姓唐，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老師，平時跟柳绮霏打交道比較多，與京安也認識。
京安知道這個唐老師一向對中學生穿着很講究，大約是思想還有些保守，她只是笑笑，跟唐老師打了聲招呼，問：“今天您帶我們去比賽呀？”
唐老師點點頭，說：“一聽是你們兩個代表學校參加比賽，主動請纓！”
“那是現在出發嗎？”柳绮霏問。她注意到停在學校門口的一輛黑色寶馬。
唐老師搖搖頭，說：“還要再等一個人。”
京安剛想問還要再等誰的時候，遠遠地一個穿着白藍相間的校服的少年走過來，陽光灑在他的臉上，透出薄如蟬翼的光暈來。
“宋清明？”京安有些驚訝地睜大眼睛。
唐老師笑着說：“校長又去争取了一個比賽名額，所以這一次是你們三個人一起參加比賽。”
宋清明走過來，向唐老師點點頭，面無表情地看向京安和柳绮霏，打了聲招呼。
送他們去比賽的車子是校長的。唐老師坐在副駕駛座上，他們三個坐在後面。
京安坐在兩人中間，感受着右邊宋清明隔着薄薄的校衣散發出來的溫熱，微微有些拘謹。
“對了，這是你們的出場順序。”唐老師扭過頭遞來一張紙。
上面打印了他們三人演講比賽的出場順序。
京安拿在手上，另外兩個人湊過來看。
宋清明第五個出場，京安第六個出場，柳绮霏第十三個，也是倒數第二個出場。
一般來說，比賽順序跟比賽成績也是有一定關系的。越往後，老師打的分會越高。這基于所有人的水平都差不多。如果實力能夠碾壓衆人，那即使第一個出場也無所謂。只是在這群高中生裏面，有這個實力的全國也拎不出幾個。
三個人叽叽喳喳地說了好一會兒話，突然唐老師轉過頭說：“到了。”
比賽場地在崎水市市政府的報告廳。唐老師跟大門前的保安交談了幾句，出示了通行證，保安才放他們進去。報告廳裏面已經來了不少學校的學生。
川陽的學生同樣也在。
崎水和川陽一直是對頭，無論什麽比賽，拿不拿第一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要比川陽好那麽一頭。這已經成為了崎水中學學生出去參加比賽心照不宣的準則。
往常兩個學生的學生彼此相見都不會打招呼，長此以往下來幾乎都形成了慣例，但是這一次卻有些不一樣。
川陽帶隊的老師顯然認識宋清明，并且關系不錯的樣子，笑眯眯地喊了他一聲。
宋清明擡起他那雙經久不變的死魚眼，終于有了一絲變化，很禮貌地鞠躬說：“張老師。”
被宋清明喊作張老師的男人帶着川陽的學生走過來，跟唐老師說道：“老唐，好久不見啊！”
唐老師呵呵一笑，說：“今天是你帶隊啊。”
“那是。”張老師一副熟稔的模樣，熱情地說道：“你都來了我怎麽能夠不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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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 臨場發揮
京安和柳绮霏彼此對視一眼，都有些不明白情況。
等川陽中學的張老師帶着學生離開，唐老師收起臉上那副笑臉，對京安她們說：“我們去找座位坐下吧。”
崎水作為崎水市首屈一指的中學，位置安排得特別靠前。第一排給市政府的各位領導坐，打分的評委也是他們。京安她們的座位安排在第三排。
坐定之後，唐老師給他們交代了幾句，便又離開了。
京安見唐老師離開，對柳绮霏說：“剛才唐老師和川陽的張老師之間是怎麽回事啊？”
柳绮霏搖搖頭，說：“這你得問宋清明，他川陽轉來的，應該知道一些。”
在一旁坐着的宋清明說：“他們兩個曾經都是一個地方學校的老師，後來有一個可以進川陽的名額，兩個人競争了很久，具體怎麽回事我不知道，但後來是張老師拿到了那個名額，只是誰也沒有想到，兩年之後唐老師竟然轉到崎水中學來了。”
“宿敵啊這是……”柳绮霏咂咂嘴吧。
京安望着川陽坐着的方向，說：“你說我們今天要是輸給川陽了，唐老師會罵我們嗎？”
[2]
第一個上場的是來自一個縣級中學的學生。
京安鼓掌的時候，聽到後面有人不屑地說了一句：“炮灰！”
她回過頭看了一眼，坐在她身後的是一個畫着精致淡妝的女生。她并不認識。柳绮霏注意到她的動作，湊到她耳邊，問：“怎麽了？”
京安怔了一下，搖搖頭，微笑着說：“沒什麽。”
宋清明同樣聽見了後面那聲“炮灰”。他一向厭惡這種自視甚高目中無人的人。輕輕簇了下眉頭，他從扶手下面伸過去手，悄無聲息地握住京安的手。
京安整個身體一酥，轉過頭驚訝地看着宋清明。
宋清明依然那副面無表情的臉，好像什麽也沒有做一般。
“……”
京安将腦袋轉回來，努力掩飾自己心中的不安。
柳绮霏并沒有注意到京安的異樣，而是專心地聽着臺上那個人的演講。
“她講得我都要哭了。”柳绮霏忽然輕聲說。
“嗯？”京安從出神的狀态中晃過來。
柳绮霏說：“她演講的內容好讓人感動。”
京安有些愧疚地望着在臺上演講的女生，因為自己的出神，辜負了她的用心。
很快就輪到了宋清明。
這個時候，唐老師也趕了回來，手裏拿着三瓶水，滿頭大汗的樣子。
原來唐老師看到三個學生都沒有帶水，火急火燎地去幫他們買水去了。
宋清明走上臺，試了試話筒，不再是那副死魚臉的模樣，非常輕松地站在臺上，英俊的面貌讓下面閃光燈頻閃。
“各位早上好，如果今天不是一場演講比賽，那麽我站在這個臺上，也許你們會很奇怪地問我，我是來幹什麽的。”宋清明的聲音很好聽，軟軟的，溫溫的，令人覺得很舒服，“但今天我們都知道，這是一場演講比賽，所以你們肯定會說，我是來演講的。但我想說，今天我不是一個演講者。”
說到這裏，宋清明頓了一下。
唐老師幾乎緊張地整個身體都繃了起來。他生怕宋清明說出什麽不合時宜的話來。畢竟年少時候，氣血方剛也是常有的。
京安和柳绮霏也一動不動地望着宋清明，不知道他是在賣什麽關子。
宋清明微微一笑，說：“今天，我站在這裏，是一名推銷者。我要向大家推銷一個東西，它叫做夢想。準确地說，它叫做我的夢想……”
這一欲揚先抑的手法讓臺下的人聽得眼前一亮，坐在第一排的各位領導們也紛紛露出笑容。
章法式的演講聽太多，會産生審美疲勞的。
唐老師如釋重負地送了一口氣，喃喃道：“吓死我了……”
京安和柳绮霏偷偷笑起來。
宋清明演講完後，輪到京安。
京安的演講稿中規中矩，但勝在演講情感充沛，又不做作。
川陽的學生跟京安差不多，不多麽出彩，但也不差，屬于二等獎、三等獎的層次。
輪到柳绮霏的時候，卻出現了一點小狀況。
柳绮霏正說着：“大家好……”
話筒突然失效。
柳绮霏又試了試，依然沒有聲音，于是請求臺下的工作人員換一個話筒上來，依然沒有聲音，好像是音響壞了。
工作人員馬上打電話給維修人員來修。
柳绮霏站在臺上有些孤零零，臺下紛紛騷動議論起來。
柳绮霏等了一分鐘，見依然沒有修好，于是将手中的話筒輕輕屈膝放到地上，站起身，雙手微微壓下，示意臺下的觀衆們安靜，然後微笑地說道：“我比較不幸運，音響突然出了一點問題。其實回顧我追逐夢想的路上，同樣存在着種種挫折與意外。我是一個家庭環境相較而言比較不錯的人，所以，每當遇到這些挫折與意外，都會有家人來幫我處理。但這一次不一樣，你們看，我的爸爸媽媽跟你們一起坐在臺下面，面對這樣的情況卻無能為力。所以，此時此刻，我不得不靠我自己一個人繼續把這個演講說下去。
的的确确，意外時常發生，就像我現在遇到的情況一樣，當沒有人能夠幫助我們的時候，我們該怎麽辦？時間不等人，我也不能一直若無其事地站在這個演講臺上，等待工作人員維修好音響，再繼續演講。同樣，追逐夢想也是如此。所以，我必須學生自力更生，我也必須告訴自己，無論如何，一件事情總能夠在不幸中絕處逢生。因為你看，雖然我失去了話筒的幫助，可是我沒有失去說話的能力。就像有些時候，我們在追逐夢想的路上，因為某些意外而不得不停下來，但是，我們依然擁有繼續出發的能力。
……
感謝各位！”
柳绮霏演講完後，報告廳中安靜得幾乎可以聽見呼吸聲。
唐老師率先鼓起掌來，然後，整個報告廳所有人都鼓掌。
柳绮霏站在臺上，向大家鞠躬，然後款款走下來。
京安一臉敬佩地望着柳绮霏，說：“你太厲害了。”
柳绮霏做了個鬼臉。
等待結果的時候，柳绮霏偷偷貓到後面跟她父母坐到了一塊。
京安和宋清明坐在座位上，雙手又偷偷地扣在了一起。
京安有些洩氣地說：“其實演講比賽讓你們兩個來就夠了嘛……”
宋清明轉過頭，說：“為什麽？”
京安說：“你們兩個絕對包攬一二名啊……”
宋清明點點頭，說：“這是一個市級比賽，你不想參加嗎？”
“你到底有沒有聽懂我在說什麽？”京安一臉黑線地問宋清明。
宋清明鄭重其事地點點頭，說：“你是在說你拿不到一等獎嗎？”
這一次比賽，一等獎三名，二等獎六名，三等獎九名，獲獎的人可以占到參賽者的一半。
京安反問：“難道你覺得我可以拿到一等獎？”
宋清明思考了一下，說：“要看那個第一個上場的和川陽那幾個人的分數怎麽樣……”
京安還真沒有想到宋清明認真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032. 印刷廠
最終的比賽結果讓唐老師幾乎笑開了懷。
三個一等獎，宋清明和柳绮霏占了兩個，第三個是剛才第一個上場的學生。
京安拿了二等獎，也是二等獎中的第一名，把川陽的幾個學生都甩在了後面。
合影留念的時候，市政府一個領導注意到京安他們三個人站在一起，問：“你們三個人是一個學校的？”
京安點點頭，說：“我們都是崎水中學的。”
那個人笑着點點頭，跟身邊人說：“崎水出人才啊。”
回去的路上，他們才從唐老師的口中得知，剛才跟他們說話的人是□□。
他們怎麽也沒有想到，一個□□會來聽一個高中生的演講比賽。
[3]
演講比賽的結果在第二天才正式公布。
教學樓的一樓大廳牆壁上有一個很大的電子屏，上面每天會輪番滾動着一些學生獲獎情況之類的信息。
京安檢查完課間操随人流回教室的時候，聽到有人議論：“宋清明和柳绮霏真厲害欸！”
“對啊對啊，直接搶下兩個一等獎！”另一個人說。
……
他們的議論全程沒有提到京安。即使電子屏上明明顯示了京安獲得了二等獎。所有人都只記得第一名，不記得第二名。
京安努力使自己不去計較這些東西，走進教室門口，卻發現宋清明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等她。
“你怎麽來了？”京安問。
宋清明将手中提着的一個紙袋遞給京安，說：“今天早上出去幫你買了一些甜點。”
京安接過紙袋，宋清明還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可是京安卻看上去可愛極了。
她掩不住自己喜悅的心情，剛才的陰霾一掃而開，說：“謝謝。”
宋清明說：“那沒什麽事，我先走了。”
京安點點頭，說：“中午我還是在老地方等你。”
宋清明點點頭，轉身離開。
她口中的老地方指的是食堂一樓靠角落的一個位置。
京安拎着紙袋，打算轉身進教室時，卻發現蔣啓光站在她身後，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有什麽事嗎？”京安問。
蔣啓光搖搖頭，又問：“她是你男朋友？”
京安怔了怔，不知道怎麽回答。
這個時候，龍曉宇突然驚喜地從她背後搶過她手中的紙袋，說：“BlueCat！這誰送給你的啊？這麽大手筆！”
京安心中如釋重負，在心中特別感謝龍曉宇過來打破了尴尬的局面。她從龍曉宇手中奪回紙袋，說：“自己買的啦。”
“等會兒分我一點，我超喜歡吃這個！”龍曉宇說。
兩個人吵吵鬧鬧地走進教室。
蔣啓光眼神複雜地看着京安的背影，隔了好一會兒才走進教室。
[4]
理科班的物理化生四科能力競賽很快就展開了。
這種能力競賽高一時曾經辦過一次，當時京安以秋風掃落葉的姿态拿下四科最高分，名揚崎水。而如今，京安進入了文科班，盧辛他們都磨刀霍霍地朝着第一的位置進軍，但有宋清明在，誰也沒有把握說自己能拿第一。
競賽當天晚上就開始閱卷。李化學把京安借過去閱卷。坐在一群化學老師中閱卷，京安還真感覺自己壓力蠻大的。
但沒有多久，她就發現了一處不對勁。
為了防止是自己錯了，她特意又計算了一遍，确定無疑，才說：“李老師，有個題目的答案好像錯了。”
“嗯？”李化學擡起頭。
京安解釋了一下，李化學着重看了一眼題目，點點頭說：“确實錯了。”
……
這意味着之前已經閱過的卷子需要重新再改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