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3棵樹
對面的小人兒一聽到賀清時說已經找到了嫂子, 頓時手舞足蹈, 跳了起來,激動異常,“嫂子在哪兒?哥哥你快讓我看看呀?我要看嫂子!”
賀清時看向霍初雪,眉目溫柔, 動了動唇形,“要不要和晴天說話?”
“不要不要!”霍初雪忙擺手,拒絕得徹底。
當年離開得很突然, 一個人拿起行李箱就走了, 誰都沒有道別。乘火車北上,一路走走停停,到了梵于才停下。後面就留在了這座城市。
這三年除了父母和喬聖晞,她誰都沒有聯系。蘭姨和貴叔之前對她那麽好,她走時也沒跟老兩口說一聲, 眼下還真沒臉見他們一家。
賀清時似是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寬慰她:“蘭姨和貴叔都很惦記你,他們不會怪你的。”
“可是……可是……我……”她很遲疑。
她還沒有準備好面對他們。賀清時就已經擡手将她手機轉了個方向,“和晴天打個招呼。”
瞬間,她完完整整地暴露在視頻裏。
霍初雪:“……”
屏幕裏小晴天揮舞着一雙肥胖的爪子,一雙小眼睛亮晶晶的, 比寶石還閃亮,“你好呀,大美鋁!”
霍初雪頓時被逗笑,也沖孩子揮了揮手, “你好呀,小帥哥!”
“原來是你呀!我見過你。”孩子奶聲奶氣,童音清脆稚嫩,肯定地說。
“是嗎?你在哪裏見過我啊?”
“哥哥的微信頭像就是你哦!”
賀清時:“……”
Advertisement
一言不合就被小屁孩出賣了。
胖小孩的那張小嘴就跟抹了蜜一樣甜,哄得人心花怒放,“姐姐你比照片裏好看呢。”
霍初雪被哄得心情大好,“我們晴天真會說話。”
“姐姐,媽媽說我小的時候你經常來家裏看我,還總是抱我是不是?”
“對啊,那個時候你還那麽一丁點,現在都長這麽大了。”霍初雪忍不住想起三年前,晴天還那麽小,被他抱在懷裏,烏黑的眼睛滴溜溜打轉,老喜歡沖她笑。
蘭姨說是這孩子喜歡她。三年沒見,小晴天見到她竟然不怕生,和她侃侃而談。
“姐姐,我現在長大了,你還喜歡我嗎?”
“喜歡啊,必須喜歡!”
“那你什麽時候來我家看我啊?”
霍初雪:“……”
霍初雪被問住了,只好給了個模棱兩可的答案,“等姐姐有空了就回去。”
小胖子不依不饒,“那姐姐什麽時候有空啊?”
霍初雪:“……”
“過年,過年我就回去。”
等到确切答案,小晴天高興極了,“那晴天等你回來哦!過年一定要回來看我哦!還要給我帶禮物好不好?”
霍初雪點點頭:“好。”
“晴天,你該去睡覺了,明早還要早起上學。”一道溫柔的女聲插.進來。
“好的,媽媽。”小晴天脆脆地應一聲,戀戀不舍地跟霍初雪道別:“拜拜,姐姐!”
“晚安,晴天!”
“姐姐,你一定要來看我哦!”小胖子最後又囑咐一句。
霍初雪:“好的。”
蘭姨接過手機,滿面笑容,“小雪,好久不見啊!”
“好久不見蘭姨。”霍初雪喉嚨發緊,有些哽咽。
三年不見,蘭姨一點都沒變,反而比過去年輕了不少。
“這幾年你過得好嗎?”
“我挺好的蘭姨。”
“胡說,你看你現在多瘦,下巴這麽尖,一點肉都沒有。你一個人在外面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蘭姨,我真的挺好的,沒吃苦。再說現在不是流行錐子臉麽?我這樣更漂亮啊!”
“瞎說,女孩子還是有點肉才好看,不能太瘦的。”
“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以後好了,清時去你那邊了,他會好好照顧你的。”說起這個,蘭姨面露欣慰。
霍初雪:“……”
為什麽所有人都理所應當地覺得她和賀清時會在一起?難道分開這三年,一千多個日夜,它都不複存在了嗎?
蘭姨和她閑聊着,聊了十多分鐘。
蘭姨看了看時間,對她說:“你貴叔該回來了,我去給他熱下飯。”
“好的,您先忙。”
蘭姨:“小雪,早點回來,我們都很想你。”
自己還回得去嗎?
霍初雪心裏一片悵然,不願拂了老人家的期待,也只能違心地點頭說好。
視頻通話結束,退回到聊天界面。她
低頭瞥了一眼,果然和晴天說的一樣,賀清時的微信頭像還是當年那張照片,是兩人的合照。不僅如此,聊天界面的背景也是她的照片。
那個時候兩人剛在一起沒多久,她就開始“強迫”賀清時用微信。他注冊了微信,用兩人的合照當了微信頭像。沒想到一用就是三年。
當年離開,她删掉了他所有的聯系方式。狠心地注銷了手機卡,就是要徹底和他斷了聯系。
她輕輕點開他的頭像,看到那張熟悉的照片,只覺得恍惚。
其實這張照片她一直都存着,就在她的雲盤裏。只不過她一直沒勇氣拿出來看而已。
心弦被撥亂,一時間心湖翻湧,難以平複。無數異樣的情緒湧上心頭,紛繁複雜。
最後一個菜出鍋,賀清時關了火,關掉抽油煙機。耳旁的隆隆聲瀝去,廚房歸于平靜。
她聽見他說:“洗手吃飯了。”
她手心裏捏着手機,立在原地半晌也沒應一聲。
賀清時扭頭,左手端着一盤豆腐卷,冒着熱氣。他擡起右手輕輕敲了敲她腦袋,“想什麽呢?趕緊洗手吃飯了!”
“哦。”她倏然回神,轉身偷偷擦了擦眼角。
她洗了手走出廚房,将賀清時的手機随手放到了茶幾上。
賀清時弄了三菜一湯,霍初雪感冒還沒好,都是清淡的菜色。
比起當年,他的手藝精進了很多,菜的味道很好。可她心裏藏着事,愣是沒品出味道。
席間的氣氛有些尴尬,霍初雪沒話找話:“蘭姨她比以前還年輕了。”
賀清時說:“媛媛離開的那幾年,蘭姨傷心過度,整個人很快就老了。後面有了晴天,她走了出來,心态和精神好了,人自然也就年輕了。”
“貴叔現在做什麽工作?”
“我出資給他們開了家小超市。”
“在哪裏?”
“就在他們家小區對面。”
“生意怎麽樣啊?”
“還可以,一家人的開銷還是可以保證的。”
吃完晚飯,賀清時洗了碗才離開。
從沙發上拿了羽絨服,套上。餘光掃到一抹銀色。
心思微妙地轉了轉,沒拿。
——
賀清時離開後,霍初雪去書房給豆瓣綠澆水。
從廚房接了水出來,路過客廳,發現茶幾的花瓶旁霍然躺着賀清時的手機。
剛才和蘭姨對完視頻,她順手就把手機扔在茶幾上。沒想到賀清時竟然忘記拿了。
她擰了擰眉,拿上手機,趕緊跑下樓。
跑得急,竟然沒套羽絨服,穿着睡衣就出來了。冰天雪地的,寒風刺骨,可把她凍了個機靈。
好在賀清時沒走遠,堪堪走到停車場。
迷離的夜色裏,寒風呼嘯,他的背影瘦削又單薄。
她小跑着過去,氣喘籲籲。
“怎麽了?”賀清時看到她身上的睡衣,頓時皺了皺眉,“什麽事這麽急不穿外套就跑出來了?”
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話音還沒落下就已經拉開羽絨服拉鏈将她整個人包裹進去。
霍初雪:“……”
“你手機忘記拿了……”
事發突然,她竟然忘記了掙紮。
男人的懷抱格外溫熱,她的臉緊緊貼着他胸膛。毛衣擦過她臉頰,癢癢的。
“謝謝。”他接過手機,他勾了勾唇角,眼裏染上笑意。
下一秒,埋頭,捧起她的臉,吻印了下去。
***
那盆豆瓣綠擺在書桌正中央,咋一眼看過去就不起眼。它植株矮小,根莖很細,葉片狹窄,顏色暗黃,怎麽看怎麽醜陋。和當年從賀清時家順走的那盆豆瓣綠根本沒發比。
至于那盆枇杷幼苗,在她情緒歇斯底裏爆發的時候,當着賀清時面,親手給砸了。
花盆被摔了個粉碎,泥土散落到地板上,幼苗被連根拔起,灰撲撲地躺在黃泥裏,滿目瘡痍。
賀清時眼睜睜地看着,整個人像是被人抽光了精神氣,眼神灰暗,麻木空洞,只剩下一堆皮肉。
她還想砸了那盆豆瓣綠。被他死死攔住,“別拿植物出氣,它是無辜的。”
就這樣那盆豆瓣綠被保住了。
後面她離開青陵,一只行李箱,外加一盆豆瓣綠,孤身一人北上。
那盆豆瓣綠跟着她萬裏征程,踏過千山萬水,最終來到梵于。
她精心打理,它最後也只活了半年就徹底枯死了。
後面三年她養了很多。其實梵于的氣候根本就不适合豆瓣綠生長,經常買回來過不了多久就死了。但她總是偏執地一盆接着一盆養。
這是她的一點念想,好像看到熟悉的東西,她就能短暫忘掉一切,會覺得自己還活在過去。
她這個人,守着一個人,竟然也偏執得可怕。
水撲簌簌地往下掉,水珠落在葉面上,被燈光折射出璀璨奪目的光芒。
給花澆水,可心思卻沒在上面。
心裏驟然很亂,思緒萬千。
就在剛剛,賀清時吻她的時候,她看到他眼睛明亮,有一團火焰在熊熊燃燒。
那團火把她枯井一般的一顆心給引燃了。
他很認真地吻她,也很溫柔,揉盡了無限柔情。唇間夾雜着冰雪的溫度,惹人震顫。
寒風凜凜,将他的聲音送得很遠。低沉的嗓音模糊不清,一時間難以辨析。
過了好久她才反應過來,他是在說“我等你”。
——
驟然回神,水鋪滿書桌,順着桌沿嗒嗒掉在地板上。
霍初雪趕緊放下水壺,找來抹布将桌子擦幹淨。
給豆瓣綠澆完水,她直接回了卧室休息。
躺在床上卻是怎麽都睡不着。此刻她腦子裏很亂。賀清時的出現徹底打亂了她平靜的生活。
給喬聖晞打電話,兩姑娘絮絮叨叨地聊了近一個小時。
喬聖晞告訴霍初雪:“前幾天周末和鄒依離婚了,孩子判給周末。”
對于這個消息霍初雪并沒有太意外。這兩人的那段婚姻能僵持到現在也算是拖得很久了。
她了解周末,他是個眼裏容不下沙子的人。知道妻子背着自己做了一些并不光彩的事情,他的心裏就埋下了一根刺。随着時間的推移,這根刺只會越埋越深,深入血肉,再也剔除不了。
如果不是很愛鄒依,這段婚姻不會僵持到現在,只怕早就已經破裂了。
喬聖晞說:“小雪,就算當年鄒依沒有告訴你,你遲早也是要知道的。你這個坎你不管怎樣都是要跨的。”
“我就是因為跨不過去,我才離開青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