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6棵樹
跟鄭醫生聊了近兩個小時, 賀清時想起晚上還有事就提前離開了。
鄭醫生這兩次都沒有收他的診費, 不是醫生對病人,而是長輩和小輩之間促膝長談。
在鄭醫生面前賀清時什麽都不用隐瞞,可以将自己的想法一并告訴他。他很信任鄭醫生,是他的耐心和堅持, 才讓他走出泥沼。
結束後鄭醫生送賀清時出門,他語重心長地說:“或許還需要一個契機來逼你一把,你才能徹底解開心結, 不要急, 慢慢來。”
賀清時謙和有禮,“辛苦您了。”
正欲走去停車場,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尖細的高跟鞋踏過地板,咯噔作響。
緊接着一個清冷的女聲傳來, “鄭老師。”
他和鄭醫生同時轉身, 只見上次有過一面之緣的女醫生魏雙笙迎面走向他們。
鄭醫生負手笑着,扭頭朝賀清時笑了笑,“我學生。”
魏雙笙走到兩人跟前,直接開口:“鄭老師我手頭有個病人,有點棘手, 需要您給我點建議。”
鄭醫生點頭,“等下去我辦公室說。”
他說完又指指身側的賀清時,“我先送個病人。”
“病人?”魏雙笙犀利鄙睨的目光落在賀清時身上,冷聲道:“看來這年頭誰都免不了有點毛病啊!”
賀清時:“……”
鄭醫生劍眉一皺, 不悅道:“雙笙怎麽說話的!”
魏雙笙聳聳肩,“我把資料發您郵箱了,我趕着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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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就欲走。賀清時及時叫住她:“魏醫生。”
“有事?”魏雙笙挑挑眉,态度有些惡劣。
賀清時感覺得出來,這個女醫生好像很厭惡她,不論是表情還是說話的口氣,無不透露着濃厚的鄙視。
賀清時脾氣好,倒也沒發作,他還是比較擔心江暖。
“我想問一下我那個學生最近有過來嗎?”
魏雙笙:“心理咨詢做了兩次就跑了,我現在打算把她抓回來。”
賀清時:“……”
***
霍初雪在蘭姨家已經待了一下午了。她今天難得有時間就過來看看小晴天。
小晴天已經會爬了,在地板上到處打滾。
她跟孩子玩了一下午。
到了傍晚孩子玩累了,喝了奶就睡了。
霍初雪這才騰出時間來和蘭姨說話。
蘭姨心裏跟明鏡一樣敞亮,看得出來霍初雪的心思,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麽。她本來就很中意這姑娘,想撮合她和賀清時。既然她對賀清時有意,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蘭姨笑着對她說:“你給清時打個電話讓他過來吃飯。”
霍初雪當即接話,無比迅速,“他現在應該還沒下班,我給他發條短信。”
她掏出手機立馬就給賀清時去了條短信。
她等啊等也不見對面的人回複,手機一直安安靜靜。
開始還有耐心,後面漸漸坐不住了。沒等到賀清時确切的答案,在此之前每分每秒對她而言都是煎熬。
她想留足時間給他考慮,可內心焦急難耐,等不住,總想立刻知道答案。所以這才試探他。
她時不時掏出手機來看,蘭姨看在眼裏。
蘭姨問:“他沒回複麽?”
霍初雪有些洩氣,“沒呢,估計還沒看到。”
蘭姨扭頭看了眼牆上的挂鐘,說:“都五點半了,照理他也該下班了,我這就去給他打個電話。”
話音剛落她便退到一旁打電話去了。
片刻以後蘭姨握着手機回來,“路上堵車,他說晚點到。”
霍初雪聽完這才松一口氣,把心放下了。
知道賀清時要來家裏,貴叔特地燒了他愛吃的油焖大蝦。
賀清時到得及時,貴叔剛把飯燒好,他便到了。
雨大,他停個車的功夫,身上就被淋濕了。白襯衫上斑駁陸離。
蘭姨忙給他去拿幹毛巾,“這麽大雨,怎麽都不曉得拿把傘,看看衣服都淋濕了,快擦擦。”
霍初雪迎面就問:“外面雨很大嗎?”
完全是沒話找話。雨不大,他能淋濕衣服麽?
賀清時淡淡地掃了她一眼,輕輕點頭,“嗯。”
疏離寡淡,一點都不熱絡。
賀清時手裏拿着毛巾囫囵往身上擦了兩下,将毛巾挂在一邊。
蘭姨見他擦好了,忙招呼大家,“來來來,快坐下吃飯吧。”
霍初雪擺好碗筷,直接取了毛巾替賀清時擦頭發,“頭發還是濕的,都不知道擦幹。”
賀清時:“……”
毛巾蓋上頭頂,她剛搓了兩下,就被賀清時捏住手腕,“我自己來。”
冷冷清清的聲音,語氣近乎生硬。
霍初雪的手頓時僵住,心頭一緊,正欲松手,卻聽見蘭姨說:“清時,你讓霍醫生幫你擦,女孩子心細,擦得更幹淨。”
賀清時:“……”
蘭姨這是什麽說法?他還不能給自己擦頭發了?
有了蘭姨做後盾,霍初雪的底氣瞬間蹭蹭蹭往上漲。說話都硬氣了許多,“頭發淋濕了要趕緊擦幹,不然容易感冒。你這麽不愛惜自己身體,老了有你受的。”
賀清時:“……”
完全就是醫生在教育病人的口氣。
蘭姨和貴叔看到賀清時吃癟,想反抗又無從反抗的樣子,忍俊不禁,覺得莫名有喜感。
一頓飯吃得很是和諧溫馨。霍初雪很健談,和老兩口說這說那,各種話題都能接得上,逗得兩人笑不停。
小晴天窩在蘭姨懷裏,咬着奶嘴,一雙烏黑的小眼睛滴溜溜打轉。
他好像也能聽得懂大人講話。霍初雪講到開心處,他也會跟着大家夥哈哈大笑。
賀清時靜靜看着,恍惚間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過去。那個時候每頓飯都是這種溫馨的氛圍。
蘇缈走後一晃十年,他有十年沒吃過一頓這麽溫馨的晚飯了。
知道霍初雪今晚在這裏,他壓根兒就沒打算過來,所以連短信都沒回複。可蘭姨後面給他打電話,死活都要他來家裏,好說歹說,他實在被磨得沒辦法,只好答應。
倒真沒想到能看到這一幕。
——
吃完飯,霍初雪在和小晴天玩耍。一大一小玩得不亦樂乎,孩子被她逗得咯咯直笑。
為了不和霍初雪大眼瞪小眼徒增尴尬,賀清時故意退到廚房幫貴叔洗碗。
貴叔哪裏肯讓他動手,一個碗都不讓他碰。他只能在一旁幹站着。
廚房本就狹窄,巴掌那麽大點地方。站一個人還好,兩個人自然擁擠。貴叔忙趕他出去,比劃手勢,“姑爺,你出去和霍醫生一起看看電視,這裏我忙得過來。”
賀清時不為所動,自顧站着。
貴叔見叫不動他,只能作罷,埋頭洗碗。
水龍頭水流不斷,水聲瀾瀾。
即便是這樣,他還是能清晰地聽到從客廳傳來霍初雪的說話聲。
“晴天笑一個,揮揮手……”
“拉拉手,好朋友,我們就是好朋友啦!”
“我們晴天真棒吶!”
……
貴叔洗完碗,賀清時替他把那些碗碟逐一放進碗櫥。
貴叔擦幹淨手,靠在廚臺旁,沖他比劃,“霍醫生很好。”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一開口就是這麽一句,賀清時都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老人家實誠,性子直,很少聽到他誇人。哪怕他很欣賞一個人,他也不會說出來。這次倒是破天荒當着他面誇獎霍初雪。
他不禁莞爾,“怎麽好了?”
貴叔憨厚一笑,言簡意赅,“人好。”
賀清時:“……”
這還真是個熨帖的答案!
誰都知道霍初雪好,他又何嘗不知。這麽一個明媚絢爛的女子,永遠都充滿力量,樂觀向上,仿佛是一團烈火,輕易就能點燃他人。
就是因為太好,他才不敢耽誤她。
貴叔語重心長地對他說:“姑爺,缈缈已經離開十年了,您不能守着那棵枇杷樹過一輩子。”
十年了,真的太久了!久到人身體裏的細胞早就已經更換了一遍。而他那顆心也已經沉寂了十年。
他以為他會永遠這麽荒蕪貧瘠下去。殊不知第十年,荒漠現綠洲,枯木又逢春。
賀清時不自覺握緊拳頭,扭頭看向貴叔,喉頭發緊,“您想說什麽?”
貴叔比劃手語,一語道破,“姑爺,我了解你的性子,你不是那種會留陌生人在家裏吃飯的人。所以早在最開始的時候,你就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