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Chapter 10
有時候陸楠真的很懷疑,是不是他給自己的印象太過深刻,以致于忽然見到他另外的一面,全身上下都有種無所适從的恐慌和憋屈。
高燒39°,他說是太陽曬的,到了醫院也不是很配合,陸楠好幾次都忍不住想要敲他的頭。所幸在最後一刻,勉強忍了下來。這種動作跟許承洲玩鬧可以,厲漠北絕對不行。
許承洲生病的時候,也讨厭上醫院,還會像小孩一樣耍賴。本碩八年,但凡他有個頭疼腦熱,他寝室的同學不是幫忙買藥,而是給她打電話。
葉子聽她說這事後,恨鐵不成鋼的罵她:見過笨的,沒見過笨成頭驢樣的。人家當你是免費保姆,貼心老媽子,跟愛情沒半毛錢關系。
陸楠沒有反駁,畢竟那些日子,是她心甘情願甘之如饴的走過來的。只是心裏卻難過的無以複加,她就是頭驢,一條道走到黑的蠢驢。
挂上水,陸楠面無表情的坐在一旁,看都不看厲漠北一眼,兀自拿着手機連上輸液室的wifi玩消消樂。他很不喜歡自己罔顧他的意願,強行要求挂水,從他冷的要死的眼神裏就看出來了,所以她自動退散。
她也知道自己有點過,在門診的時候不該跟醫生說自己是他妻子,但心裏還是憋着一股氣。很生氣很生氣,偏偏還沒地方發洩,不能跟他吵跟他講道理。
厲漠北不是許承洲也不是沈澈,甚至不是胡松,他于她,是個多一分關心就會踩到高壓線的,熟悉的陌生人。
——
輸液室裏人很多,電視上播着廣告,顯得有些嘈雜。
厲漠北靠着椅背,餘光悄然打量她側臉,唇角無意識掠過一抹笑意,只是開口的一瞬間随即斂去。“想喝水。”
陸楠偏頭,神色淡淡的看他一眼,順手将手機揣進牛仔褲的口袋裏,起身去外面的小超市買水。
厲漠北閉着眼休息片刻,感覺到她回來,遂睜開眼,拿了瓶水擰開,大口大口的喝起來。喝完水,他重重的往後一靠,又說:“我沒吃午飯。”
陸楠直勾勾的望着他,胸中怒火萬丈,臉色黑的跟鍋底似的,過了數秒才再次起身。
厲漠北沒怎麽吃,拿着筷子把肉都挑到她的飯盒裏,拿出手帕擦了擦嘴,感覺腦袋實在暈的慌,閉上眼就睡了過去。
陸楠不是滋味的把飯吃飯,收拾一番重新坐到他身邊。藥水挂到第二瓶,他似乎還沒退燒。
偏過頭,剛想把他叫醒,冷不丁見他睡熟了,劍眉蹙着幾許皺褶皺,唇角下抿,臉色透出不正常的蒼白,似乎特別難受的樣子,忽然就有些于心不忍。那麽脆弱的厲漠北,是她從未見過的。
思緒飄遠,仿佛又看到他做完作業,舒舒服服躺在他們家別墅院裏的秋千上的樣子。那時候她放學就會很快做完作業,然後上樓,從二樓的窗戶往下看。
天晴的傍晚,經常能看到他在院子裏寫作業,身邊坐着他和藹可親的外公。有時,他似乎有所覺察,會突然的往窗戶這邊望過來,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每一次,陸楠都很及時的把腦袋縮回去,心髒怦怦直跳的蹲到地上,貓着腰慢慢下樓。次數多了,她便不敢那樣偷偷看他,而是做完作業就爬到圍牆上坐着,伸長了脖子張望。
看周圍的小情侶談情說愛,看他從遠處不疾不徐的朝自己走來。
那一刻真是開心,心裏總想着要不要跟他打個招呼。然而每次準備好要開口,他卻已經進了那扇鐵藝的大門。
十多年了……她以為沒想起就是忘了,原來關于他所有的點滴,她從來就沒忘記過。回過神,陸楠旋即自嘲的扭臉望向一旁。不管他多好看,多優秀,一年之後,她是他的前妻,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走神的功夫,厲漠北腦袋一歪,直接倒到她的肩膀上繼續睡。
陸楠怔了下,他溫熱的呼吸若有若無的飄過來,她聽見自己無限放大的心跳聲,臉頰一下子燙了起來,拿着手機的手都有點抖。
艱難偏頭,發現他似乎并未醒來,跳的跟鼓點一樣的心跳緩了緩,到底沒推開他。
打完了兩瓶藥水,厲漠北忽然醒來。陸楠來不及掩飾心慌,只好挪開距離,別過臉揉着自己發酸的肩膀。
“不好意思。”厲漠北看着她揉肩的動作,黑眸眯了眯,歉意解釋:“睡着了,沒注意。”
“無妨。”陸楠站起來,拿着手機盡量平靜的走出輸液室。臉頰還是很燙,心跳快的像似要沖出胸口一般,不用想她的樣子一定狼狽極了。
厲漠北望着她的背影,眼神裏多了一抹複雜的情緒,無意識的揚了揚唇角。打完全部的藥水,體溫也退了下來,就是感覺特別的虛,頭也暈的厲害。
往外走的時候,厲漠北晃了下,陸楠的手旋即伸了過來,緊張扶住他。“厲總,你感覺怎麽樣?沒事的話,我送您回酒店。”
“餓了。”厲漠北低頭,視線落向她握在自己胳膊上的雙手,目光倏然變得柔和。“想吃什麽?就當是我感謝你的照顧。”
“不用了。”陸楠客氣拒絕。“舉手之勞。”
厲漠北也不說話,只是眼底分明浮着淺淺的笑意。
上了車,厲漠北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波瀾不興的轉頭。“你經常照顧你前任?還喜歡罵人?”
陸楠握着方向盤的手一頓,沒有看他。“還好。”
“在我面前不用隐藏本性。”厲漠北語氣淡淡。
陸楠飛快看他一眼,深吸一口氣,繼續目視前方沉默下去。她也不知道當時為什麽會沖口而出罵他,也沒功夫去想,罵了就是罵了。
那是她私底下的樣子,沒想過要僞裝,只是在他面前,她從未表現也沒有機會表現出來罷了。
厲漠北疲憊靠向椅背,擡手按了按眉心,狀似不經意的看向她的耳朵。不意外的,真的紅了,這個發現讓他感覺有點燥。
晚飯叫的外賣,陸楠不是太情願,于是把胡松也給叫上,一起去厲漠北的房間吃。吃完聊了一會閑話,胡松有事先回房,她剛準備走就聽他說:“醫生說會反複,今晚麻煩你留下來。”
“我拒絕。”陸楠是真的生氣了。“今天周一。”
“我的要求很合理。”厲漠北擡起頭,漫不經心的看着她。“我們是夫妻。”
“合理的要求我也有權拒絕!”陸楠沒有看他,也想不通他到底想幹嘛。
厲漠北站起身,腦袋還有些發暈走到她面前,垂眸看她。“你很煩我,如果是這樣,你當初不應該跟我簽協議。”
陸楠沒想到他會這麽說,忍了忍,換上無所謂的疲憊表情,擡起頭看他。“沒有,我只是累了。”
“我也很累,洗澡睡吧。”厲漠北說完,施施然轉身,拿起丢在椅子上的睡衣,擡腳去了浴室。
陸楠頹然垮下肩膀,開門出去。厲漠北房間的房卡她也有,拿了睡衣,她做了許久的心理建設,才又折回去。
厲漠北已經洗好,大概是生病讓他很不舒服,先睡下了。陸楠洗完,一言不發的躺倒床的另一邊,順手關了床頭燈。
“睡吧。”厲漠北含糊說了一句,把他手邊的燈也關了。床很大,兩人各自占了一邊,中間再躺兩個人都沒關系。
陸楠睜着眼在黑暗中等了一會,不見他有動作,情緒複雜的吐出一口氣,慢慢閉上眼。迷迷糊糊睡了一會,感覺到他翻身的動靜,一個激靈登時清醒過來。
伸手摸了下他的額頭,果然又燒了起來。開了燈,陸楠無奈的掀開被子下床,找到從醫院拿回來的退燒藥,按劑量倒進量杯裏,又去倒了杯溫水過來,拿出體溫計給他量體溫。
等了五分鐘,陸楠把體溫計取出來,仔細看了下他的體溫,放到一旁,叫醒他吃藥。
“不吃。”厲漠北眼睛都沒睜,力道有些重的揮開她的手。
“不吃也得吃!”陸楠沒睡好,又憋了一肚子氣,猛的把被子掀開,蠻橫的把他扶起來。“吃藥!”
厲漠北睜開眼,一瞬不瞬的望着她,目光有些茫然。“陸楠?”
“是我,把藥吃了。”陸楠心跳的有些快,語氣鬼使神差的軟下來。“38°5,還是高燒,你先吃藥,要是不退我送你去醫院。”
厲漠北看了她一會,乖乖把藥吃了,又倒進床裏。陸楠是徹底的不敢睡了,看了眼時間,發現時間已經是半夜三點,眉頭皺了皺。
她的手被厲漠北抓着,滾燙的觸感,從掌心的位置蔓延上來,幾乎要把她燒焦。“厲漠北?”
叫了兩聲,發現他又睡的死沉,陸楠默了默,貼着床邊疲憊躺下。閉着眼躺了半個小時左右,厲漠北身上開始出汗,體溫也慢慢的降了下去,她實在困極,放心的睡了過去。
厲漠北是7點多醒的,陸楠縮在他懷裏,背對着他睡的不是很安穩。細碎的發絲散到一旁,露出她略帶英氣的清麗臉龐,即使睡着了,眉宇間仍攏着一絲倔強。
這麽要強的性子,怎麽會毫不猶豫的同意跟自己結婚?厲漠北松開她的手,冷不丁撞進她迷茫的目光裏,呼吸一滞。“早。”
“早。”陸楠眯了眯眼,含糊開口。“你好了?”
微微有些發啞的嗓音,帶着才睡醒的慵懶軟糯,沒有一絲防備的撞進厲漠北的耳膜。他看着她惺忪迷糊的樣子,淺淺揚起唇角。“完全退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