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四十二回
上元節那夜對于惠仁宮的主仆三人來講,絕對是一場噩夢了。
雖都無性命之憂,可各個身心俱疲。
小翠挨了十幾個板子,程曦額上被砸破,又染了風寒,這兩人皆是在炕上趴了大半個月。
羅晶也無精打采,頭腦暈沉了數日,縱是那夜在靜心殿,被林胥年滿含歉意地守了一夜,可一想到他對自己的不信任,以及小翠程曦受的這份罪時,還是難消對他的失望。
這半月裏,靜心殿又往她這惠仁宮裏送了不少值錢的東西,估摸着是在賞花閣那兒打聽到了她鐘愛虞美人,差人費了不少功夫,在院子裏移植了一大片。
可羅晶也沒了那賞花的興趣,每每望見這花,便總能想到王美人來,後宮內無人再去提及此人,仿佛她從未出現過一般,不由心中一陣唏噓。
在程曦的再三叮囑下,羅晶開始時常去永軒宮和華林宮,主動與欣貴妃、月妃來攀交,畢竟患難見真情,這兩人對她的照拂幫襯,也是需要她來回應的,畢竟經過了這些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三人與瑞德宮那三個,是後宮如今的兩股勢力了。
羅晶再也不能天真的以為,只要她們老老實實守在這惠仁宮,便可以安穩度日,那這與待宰的肥羊,有何不同呢?
只是她雖是有了這樣的心,卻還是不想去下如此的手,既不想做羔羊,又不想做屠夫,所以思來想去,還是只能扶額淺嘆。
這點程曦要比她強不少,剛能下炕活動,便将靈靈叫進了惠仁宮的正殿。
一進門便見主子與姑姑面色暗沉,靈靈一副不知何事的模樣,想來她還不知道,那夜王美人在殿上可是提及過她的,還有那放在內寝盒子中的紅玉髓,是如何出現在偏門的。
程曦鐵着臉對她一陣質問,她委屈巴巴地抹淚稱只是擔心主子,王美人過來問她出了何事,她無意與王美人道了幾句,對于紅玉髓決口否認。
要說這個靈靈,從華穆苑跟到惠仁宮這麽久,倒是沒出過錯子,一直以來是盡心照顧着羅晶的,見她似不像在說謊,羅晶一時又軟了性子去望程曦。
程曦卻不輕易相信,那面容依然冷冷,要知道她最不相信的,便是這後宮女人的眼淚。
即便那紅玉髓與靈靈無關,但這般守不住話的宮人,斷也不能留在惠仁宮伺候了,如果輕易放過,其他宮人豈不照着學樣,剛好借此機會殺雞儆猴,不都說惠仁宮的主子最好伺候,這次便要她們都好好瞧瞧,別把主子的善良當成可以随意欺負的軟弱。
殿裏質問的這會兒功夫,小翠便将惠仁宮內大大小小的宮人,叫到了殿外,待殿門一開,靈靈才知哭幹了眼淚,怕也無濟于事了,兩個太監将她按在衆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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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翠與白芝,人手一個那足有三個鞋底兒厚的紅木板子,立在靈靈兩側。
靈靈見了便止不住地哭喊認錯:“奴婢知道錯了!奴婢不該多嘴,奴婢對主子可是忠心的啊!”
久久不見羅晶發話,程曦咬了咬牙上前便高聲道:“掌嘴!”
殿外靈靈求饒聲被那一聲聲木板打在皮肉上得悶響淹沒,不過數十下,便再也叫不出聲來。
不知又是挨了多少下,人徹底暈了過去,被直接送去了永巷。
程曦又是正言厲色對一衆宮人叮囑了一番,此事才算徹底作罷。
如今可以進內寝伺候的,便只有程曦與小翠二人了,那白芝雖是提了一等宮女,今後也必會多加防範她的。
安安生生又是過了一月,這日羅晶帶着親手煲的養生湯去了慈安宮。
不知是不是變天的緣故,程曦這幾日時常胃疼,便沒陪着她去,想來去太後那裏,應不會出什麽大事,便是叫小翠與白芝陪着。
她獨自坐在院裏,喝了一杯溫熱的水,從身上掏出了一塊兒白色丈菊的玉墜來……
那是上元節後的第三日,程曦頂着那病恹恹的身子,一路蹒跚趕去了禦子宮,見到林楓益時,他一身素色,面容看着疲憊不少,擡眼見了程曦,便忽地扯了個笑臉來。
程曦不由鼻中一酸,垂下眼來滿聲愧疚道:“對不起。”
“死丫頭,還知道過來找我啊!”
林楓益擡起折扇來,本是想在她額頭敲上一記,可望見那青紅一片的額上還有一道細細的口子,便只是輕輕點了下她這靈巧的鼻子,良久,才降了聲道:“莫哭了,不關你的事。”
“不管怎麽說,謝謝你幫我,幫藍妃娘娘,這是我欠你的。”
瞧見這丫頭掉淚,林楓益也強笑不出了,輕嘆一口氣道:“我那麽做,是不想我母妃傷心,也不願那賤人得逞罷了,再者,與那王美人,總是好過與藍妃的,即便你不求,我也自會那麽說,只是順水推舟罷了,你莫要多想。”
說着,林楓益從懷中掏出一錦盒塞進了程曦手中:“那日便要給你的,只是後來忘記了。”
程曦疑惑地打開錦盒,只見一朵潔白的丈菊玉墜靜靜躺在盒中,這樣的物件,她斷然收不得,倉皇地蓋上盒便要還給他。
林楓益眸中飄過一抹失落,卻擡了聲道:“死丫頭別多想,只是暫時留于你保管,待本殿下回來,你可是要還的,若到時丢了,看我怎麽收拾你!”
不等程曦回話,林楓益轉身提步便沒了身影。
一陣淅淅瀝瀝的春雨,将程曦的思緒拉了回來,她忙将院中搭着的幾件衣服收回屋,不一會兒白芝氣喘籲籲跑進了院子,還未進屋,便開始揚聲叫她。
程曦心裏一緊,莫不是又出了何事,忙應聲出來。
原來是方才太後與羅晶談聊時,忽然暈了過去。
“太醫如何說?可與咱們的湯……”
話未說完,白芝連忙擺手:“不不,與咱們沒關系,那時湯有些冷了,正叫人熱着。”
一聽與她們無關,程曦長長舒了口氣,帶着幾柄簦笠,便與白芝一道去了慈安宮。
路上雨勢越來越大,整個皇宮的上空都是灰蒙蒙一片,讓人不由心情沉悶。
林胥年進屋的時候,肩頭上濕了一片,足下的黑色金邊靴也滿是泥寧,一看便是火急火燎顧不得坐那步攆。
太醫正在內寝施針,既是林胥年也不敢進去擾,只是坐在外屋心急地與羅晶一道候着。
院中一聲響雷,似要将整個日空劈開,羅晶心上一驚,不由渾身一顫,只見那冰冷的手上忽然一暖。
林胥年那溫熱的手輕輕在她手上拍了兩下,似是讓她安心。
羅晶正準備将手抽開,那正寝便傳來長長的一聲“诶呦”,是老人家痛苦地呻|吟。
季太醫滿頭是汗,顯然是費了不少功夫才将太後喚醒,他被宮人扶着,緩步來到外屋,見陛下在外候着,忙曲腿行禮。
林胥年不管這些虛禮,大步上前一把将他扶住:“先告訴朕,太後身子如何?”
季太醫定了定神,垂着眼搖頭嘆道:“太後這肝郁氣滞乃舊疾,而這次,恐是因心病而加重了舊疾。”
心病……
這時的羅晶還不知太後因何而心中郁結,還以為是因王美人與林楓益之事,動了氣。
又是過了幾日,林胥年就是沖着太醫院一陣發怒,太後氣色也依然不見好轉,這便想到去通天寺為太後祈福。
通天寺落座于大安國國都最西的雲山,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便是通天寺,在雲山的山腰處,這裏人來人往,香火鼑旺,連許多異地人士也會慕名前來。
第二部分名叫通天殿,是那山頂修建的一座大殿,平日裏達官顯赫,皇親國戚才可一進,尋常百姓是不得入內的。
最後便是那通天塔,在山頂大殿之後,看着不僅古老威嚴,還有一絲神秘。
林胥年一路而來,并不招搖,喬莊一翻,只覺是個名門望族之人,而藍妃最得太後喜愛,故而也被一同帶來。
山頂只這一處大殿,不比山腰的通天寺廟宇多,但卻有種雲霧缭繞的清幽之感。
殿中的僧侶人數不多,那方丈是個挂滿白胡的老者,一早便在殿外等候。
這偌大的殿中,立着一尊巨大的金色佛像,左右兩邊皆是立着觀音大士,彌勒羅漢等,而身後的壁畫,繪制了繁複的天上人間、宮廷市井的諸多似是在說教的故事。
已是快至初夏,在宮裏偶爾還覺憋悶,來了這殿中,就是羅晶這不信之人,與林胥年一道禮佛祈福後,也覺得胸中安定了不少。
林胥年似還要與那主持道些話來,想起羅晶在上山的路上時,一直向山腰通天寺張望,這整日困在那後宮中,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便也不想拘着她,便分了幾個身邊的侍衛護她下山,這幾個侍衛可是一等一的高手,佛門重地,想也應不會出何事。
許是久居深宮的緣故,猛然與這山水自然親密接觸,整個人都一洗往日煩憂,只覺得豁然輕松,連空氣都讓人有種清涼之感。
羅晶恍然覺得自己猶如困在籠中多日的鳥,終于可以飛向那青天一般。
一路步行漸近山腰,便聞人聲鼎沸,廟宇中香火味愈加濃烈。
羅晶一副大家主子的裝扮,程曦與侍衛們則是丫鬟家丁的裝束,混跡在人群裏,便不覺有何異樣,只是羅晶的貌美,引來不少側目。
在寺中轉了會子,望見一處殿口前不少人攢動,羅晶心生好奇,也湊了過去。
原是個求簽結疑的地兒。
這殿內蒲團上有位瞧着還未出閣的女子,羞羞答答搖了個簽,小心翼翼拾起來便去了殿口的解簽處,一猜便是個紅鸾心動求姻緣的。
羅晶只是閑來逛逛,對這些祭拜還是不很信,而身旁的程曦卻按耐不住,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可羅晶畢竟是主子,她若不求,程曦哪裏敢自己來求。
羅晶瞧見掩嘴一樂,附在她耳畔輕道:“莫不是也想解個姻緣?”
程曦小臉倏地一紅沒有出聲,羅晶心裏已是明白,便遂了她的意。
她淡然跪在殿內蒲團上,搖晃着簽筒,心卻不知該求何事,此生的她還能去求何呢?身為藍妃,哪裏還有資格去求姻緣。
而一個人未來的生死,前途,富貴,命運,這些僅靠這簽筒中的某句似是而非的話,便可斷出?
羅晶不信。
見羅晶似是出神,那筒中一直嘩嘩作響還未出簽,程曦在身後輕喚一聲,她這才回過來神,玉手一抖,便見一簽掉在了面前。
“你也來一支吧。”
程曦乖巧地應了一聲,連忙跪在了蒲團之上,她倒是與先前那個女子一般,面上帶着傻笑,雙眼緊閉,口中似是在默聲喃喃,很快便落下一支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程曦:我不是親媽生的吧……
林楓益:我也不是……
程曦:我就不明白,為啥受傷的總是我?
林楓益:我也不明白,我為啥躺着中槍?
程曦:你可不是躺着中槍,為了大皇子,燕貴妃早晚也得收拾你!中槍的是我好嗎?還有你那狗爹拿玉恨不能把我砸死!
林胥年:!!!!
王美人:我是不是殺青了?
筆折:是的,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