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教授(3)
紀尋跟着小男孩, 從她身邊過去, 進了船艙裏。
秋風起身正準備離開。
身邊的羅銘遠一把按住了她的胳膊,聲音冷了下來:“秋楓。”
“羅少。”秋風擡眼看他,眼神裏帶着憐憫, “您zhei語氣, 像小園子裏說相聲的。”
羅銘遠:“……”
他的口音是挺标準的京腔,要換成紀尋來說, 也許能有種京城小少爺的矜貴感覺。
但他不行。
羅銘遠手指收緊,還沒來得及發怒。
“對不起。”秋風誠懇道, “這話好像有些侮辱了。”
她的态度變得太快, 羅銘遠愣了下。
秋風趁機把自己的手抽出來, 捂着自己的手腕說:“小圓子裏的也是相聲表演藝術家,您嘛——”
秋風看着他, 用眼神表達:什麽玩意兒,沒聽說過。
羅銘遠:“………………”
羅少怒極反笑,正欲再說些什麽。
“秋風。”有人在她身後喚她,“你也來了。”
這道聲音非常冷淡,和語氣中的熟稔極其違和,就像一個人面無表情地在說“我好高興”,充滿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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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尋向前邁步,站到秋風的身邊, 單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臉上帶了點很假的微笑:“怎麽沒告訴我?”
他懶懶地瞥了眼羅銘遠, 漫不經心地問:“他是誰?”
羅銘遠也不認識他。
富家少爺鬼混圈和禁欲教授科研圈——兩個圈子風馬牛不相及。
不過能上傅少家游艇的非富即貴, 也就秋家如今家道中落,其他人家大部分都不好惹。
羅銘遠也覺得為一個女人跟別人家撕破臉不值得。
“原來秋大小姐還有別的朋友。”他把“朋友”二字咬得很重,“是我打擾了。”
這人看着就不懷好意,他故意這樣說出來的“朋友”,聽起來跟“炮.友”沒啥區別。
羅銘遠面上功夫做得很足,他朝紀尋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剛好有侍者從他們身邊經過,羅銘遠伸手從侍者手裏接過一杯紅酒,人模狗樣地離開了。
“咳。”秋風有點不好意思,“謝謝紀教授啊,幫我解圍了。”
她抽了抽胳膊,沒抽得動。
紀尋把她的小細胳膊牢牢地捏在手裏。
握住她手腕的感覺非常熟悉.紀尋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心髒卻跳得飛快,咚咚咚,讓他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般流動起來。
“你還沒回答我。”紀尋說,“他是誰?”
秋風有些訝異,但她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羅銘遠,羅家的小少爺。”
她湊近紀尋,壓低了聲音評價道:“他挺煩的,我跟他不熟。”
紀尋又恢複了之前的态度,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他的手指稍微放開一些,然後把手伸進自己的西裝口袋裏——
和上次一樣,摸出了一張醫用酒精消毒片。
紀教授的神色平靜,單手拆開酒精消毒片,貼着秋風的手腕,一點點擦拭着。
他的表情太認真,秋風有點想笑,又只能忍住。
紀尋垂眸看着秋風裙擺下泛着粉的膝蓋。
目光順着她白皙的小腿滑下去,落在被細帶高跟鞋綁住的柔嫩腳背上。
語調稍微擡高了一點兒,問她:“腳疼?”
秋風瞪大了眼睛。
原來剛剛那個京腔流氓說的話都被他聽見了。
她咳了聲,小聲解釋道:“不是腳疼,我騙他的,他想叫我跟他跳舞……”
“跳舞?”紀尋皺起眉。
秋風點點頭,主動道:“第一支舞,你要和我一起跳嗎?”
紀尋沉默下來。
秋風的視線落在他的領口。
他的領帶系得有點緊,襯衫領口剛好擋住一小半喉結。
秋風盯着那個地方,悄咪咪地想:他不會卡得難受嗎?要不她親自動手幫他放松一下?
紀尋垂眸,剛好看見秋風直接又明亮的目光。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蓋住了秋風的眼睛。
秋風怔住,緊接着就聽見紀尋壓抑的低沉的聲音,落在耳邊:“好。”
這場宴會邀請的人并不算多。
圈子裏來來去去也就這麽些人,雖然有生面孔,但更多的都是早就熟悉的人。
大家三五紮堆坐在一起,男人大多談論跑車和女人,女人談論的話題則是包羅萬象。
秋風剛開始并不敢湊到女人堆裏去。
她總覺得自己跟這些富豪圈子裏的女性,有着不可逾越的鴻溝。
結果被迫聽了一會兒她們的讨論,秋風發現,好些人談論的奢侈品,是她的知識儲備裏有的。
那些大牌包包和服裝,她雖然不能在家裏屯上一堆,但平常也會購買,甚至有些品牌的設計師跟她還是朋友,她随便就能說出一堆品牌內部的八卦和新聞。
而這些東西的設計理念,外觀上的優點和缺點……她更是比在座的小姐要專業的多。
秋風很快就加入了女人們的話題。
令她驚訝的是,這些姑娘不愧是富豪家的千金,雖然每一個都不是專業領域的,但提起專業名詞,沒有一個會聽不懂。
她們大部分人都沒專業學習過設計,但她們每一個人,都擁有無數金錢堆砌出來的鑒賞能力。
也許她是個游手好閑的富家小姐,但你要跟她談論什麽設計師或者藝術家,她如數家珍,還能說出自己的喜好和見解——這跟系統學習出來的可不一樣。
秋風驚嘆于這些姑娘的學識,在她看來,在座的每一個姑娘都閃閃發光,配得上全世界最好的男人。
有些男人就不太行了,比如羅銘遠。
秋風跟姑娘們聊得還挺開心,她沒喝酒,紅茶倒是灌了不少下去。
很快到了晚上六點,太陽西沉,海平面上是大片漂亮的火紅。
船艙內的燈光逐漸亮起。
作為這次宴會的發起人,傅老爺子當衆發表講話。而傅雲軒就坐在旁邊的沙發裏,翹着腿,态度輕慢地晃了下手裏的酒杯。
他才是傅家的掌權人,最重要的是,傅老爺子毫無限度地溺愛他。
傅雲軒是天之驕子,他的命運出生時就被定好。
一帆風順,人生不會有任何的挫折。
除了感情。
被人捧在掌心長大的人從不會向別人妥協,兇悍果斷,橫沖直撞。
把他跟秋白的感情撞得粉碎。
秋風不能理解他要強行讓秋白堕胎的行為。這根本就是沒接受過正确性教育才會發生的事情。
秋白當時已經懷孕接近三個月,根本不适合人工流産。
人工流産就是人流。做人流的最佳時間是30-50天,最好不能超過10周。
一旦錯過了這個時間,就只能等胎兒繼續發育,進行引産——簡單地說,就是通過人工幹預,讓還沒完全成型的胎兒提前出生。
生出一具死胎。
傅少知識淵博,什麽都學過,就是沒學過xing知識。
全靠本能跟女人做,根本就是野獸。
秋風看他的表情都帶着不屑,傅雲軒只是不經意的一瞥,剛好瞥到秋風的目光。
這目光多熟悉,他在秋白臉上看到過很多次。
傅雲軒捏緊了手裏的酒杯。
玻璃杯發出喀拉一聲,夭折在他的手裏。
旁邊的侍者連忙送上毛巾,還有人過來蹲在他面前,幫他擦拭手臂上的紅酒。
傅雲軒煩躁地擺了擺手,起身準備離開。
傅老爺子在臺上喚他:“雲軒。”
傅雲軒被迫站住。
“你也上來說兩句。”傅老爺子笑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大家都是為你來的。”
——為我來的?
——他們為傅家的權勢,為了跟傅家合作,為了自己的利益,甚至為了嫁入傅家。
——有誰是為了“傅雲軒”來的?
傅雲軒酒量很好,但他覺得自己似乎有些醉了,腳步都變得輕浮。
他邁步走上舞臺,目光掃過廳內坐着的人,最後定格在秋風身上。
銳利的鷹眸緊盯着她,充斥着兇悍的怒火——和滔天怒火下,深深掩埋的滿腔愛意。
“謝謝大家。”他說,“別客氣,盡情玩。”
他打了個響指,鋼琴前的演奏者立刻會意,輕快地按了兩下琴鍵,改變了曲調。
是一支舞曲,象征着今晚第一支舞的開場。
傅雲軒朝着臺下彎了彎腰,起身離開。
底下的人大多有自己的女伴或者男伴,沒有的人也提前約過。
秋風站在原地,左右看了看,想要找到紀尋的身影。
結果她剛一扭頭,紀尋就站在她的面前,動作标準地對她彎下腰,伸出了手。
秋風笑起來,把手搭在他的手心。
紀尋看上去有些不太熟練,但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十分标準,跳舞的步伐像是提前計量過距離,并且每一步都無比精準地踩在音樂的節拍上。
秋風被他帶着跳了兩分鐘,就累得不行。
她随着舞步踮起腳,湊到紀尋的耳邊,壓低聲音,喘着氣說:“教授,慢一點。”
紀尋喉頭一哽,捏住秋風腰肢的手指倏然收緊。
另一只手也握緊了她的手指。
秋風被他一捏,才回過神來,後知後覺地注意到自己剛剛說的話有多暧昧。
她不由笑出聲來,貼着紀尋的耳邊吹氣:“太快了,我不行的……”
紀尋身體非常僵硬,表情卻沒有半點變化:“節拍很準,沒有偏快。”
“節拍太快了。”秋風笑出聲來,“我們偷偷慢一些,不會有人發現的。”
她墊着腳尖,輕輕耳語。
聲音的最後帶了些調皮的上揚,輕快活潑,像只貓,傲慢地從他胸口踩過去。
紀尋還沒來得及出聲。
幾乎就在眨眼之間,整個船艙陷入黑暗。
在衆多女士的驚叫聲中,秋風貼着紀尋的耳邊,很輕很快地驚呼了一聲。
像是咬住了他的耳朵。
紀尋咬着後槽牙,把秋風攬在懷裏,靠着她的耳邊道:“別怕。”
秋風也不太害怕,畢竟她還被紀尋抱在懷裏,而且她本身也不是很害怕黑暗。
“怎麽回事?”秋風小聲說,“停電了?”
在場的都是見識過各種大場面的人,在短暫的驚呼聲後,并沒有陷入混亂。
所有人都只是小聲議論着,場內一陣細碎的談話聲。
很快船艙內再次亮了起來,有侍者過來道歉,說是跳閘了。
這詞聽上去有點親民,跟富豪們畫風不太符合。
沒幾分鐘,傅雲軒也來了。他親自向賓客們道歉,請大家回到上層的客房內休息,下層有地方出了問題,要進行排查,可能會關閉電閘。
賓客們沒有一個人露出不耐煩的神情,大家都表示了理解,跟着領路的侍者,依次退場回到他們該去的地方。
紀尋的臉上露出擔憂的神色。
秋風知道他在擔心什麽。
如果是人來人往的環境下,兩個小男孩還能混跡在人群當中——畢竟這裏的賓客也有不少是小少爺小千金。
但要是按着邀請函,依次把賓客請到客房裏。
那兩個小家夥可是沒有邀請函的啊……
“你在擔心嗎?”秋風說,“要不然……”
她想說把那兩個孩子帶到她的房間裏去。
可她話說出口之前過了下腦子,及時剎車。
作為“秋楓”,她可不知道那兩個小孩子也上了船的事情啊,甚至不知道兩個孩子叫什麽。
說起來,要按照劇情的進程,這個時候女主也來到船上了。
她現在在哪裏呢?
整艘船有幾百個房間,應該不會那麽容易被發現吧。
秋風亂七八糟地想了一陣,接着便聽見紀尋俯在她的耳邊說:“等我,我去看看。”
他邁步要走,秋風連忙揪住他的袖口,小聲說:“我跟你一起去。”
她的示弱和依賴讓紀尋的大腦當機了一秒,幾乎沒有任何停頓地開口道:“好。”
秋風挽着紀尋的手臂,跟他一起朝供電室走過去。
供電室有一大排電閘,有專業的維修人員圍在這裏。
他們等賓客疏散完,就關閉了總閘,然後一個一個按順序打開。
開到有問題的那一個,電路短路,接着就是啪嗒一聲——所有電閘都跳了。
有問題的那個電閘排查出來了,範圍被縮小了很多,卻不知道具體是什麽地方出了問題。
一群人圍着複雜交錯的電路研究了好半天。
傅雲軒站在供電室門口,順着電線看過去,準确無誤地找到一間屋子。
“這裏。”他指了指房間門口。
傅雲軒覺得自己在船上看到了秋白,但他找了很多地方,都沒再找到那個女人。
講話的時候又看見了“秋楓”。
“秋楓”的眼神讓他再次想到了秋白,他開始懷疑自己是眼睛出了問題,把“秋楓”誤認成了秋白。
這讓他非常暴躁,整個人都陷在了煩躁的情緒裏。
傅雲軒抓了下頭發,惱怒道:“一群廢物。工具箱呢?”
有人連忙彎着腰把工具箱遞過來。
傅雲軒打開工具箱,選了個地方拆開。
這是船上的安全系統,裏面的電路錯綜複雜,亂七八糟的器械也很多。
有人小聲提議:“傅少,這種粗事讓維修人員來做就好了,您……”
“滾。”傅雲軒踹了一腳機箱。
使者們吓得都不敢說話,在場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惹怒了傅雲軒。
畢竟整艘游輪都是人家的,人家愛怎麽拆怎麽拆,弄壞了也是人家自己的,誰又有資格說什麽呢?
傅雲軒拿着工具箱,拆了兩個地方。
最後也沒查出來到底是什麽問題,他氣得把手裏的扳手随手一砸。
扳手不知砸中了什麽開關,這層的防火系統被瞬間激活,船艙頂部的灑水器全數打開。
細碎的水珠噴灑下來,在場的人全被淋了一頭一臉。
誰也不敢說話,甚至有人想要來幫傅雲軒“擋雨”。
傅雲軒關上開關,脫下西裝外套,非常不爽地摔倒一邊。
就在此時,秋風和紀尋來了。
傅雲軒的西裝外套剛好摔到秋風的腳邊,驚得秋風吓了一跳,差點兒原地跳起來。
她這一驚,整個人貼上了紀尋的手臂,柔軟的胸口擠壓在他的手臂上。
紀尋心猿意馬。
偏偏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變化。
紀尋盯着傅雲軒,和他手裏的工具箱,還有他面前的整個機箱。
他挽着秋風走到傅雲軒的面前。
傅雲軒認識紀尋,這次生日宴會傅家邀請了紀尋,傅雲軒沒有任何意見。
紀尋的實驗室會做很多新奇的東西,有些東西是富豪投資的,傅家就有投資給到紀尋。當然,紀尋會為他們帶來更大的利益。
“紀教授。”傅雲軒嘲諷地開口,“怎麽,對游艇也有研究?”
紀尋沒說話,他把手臂從秋風手裏抽出來,手腕一擡,從秋風的頭頂上抽出一根發飾。
他本以為秋風的頭發是盤得很好的,誰知這根發飾一抽出來,秋風的頭發如黑瀑般傾瀉下來,露在白皙的肩頭。
黑白相襯,顯得肩頭更加白皙,頭發烏黑。
紀尋眼神黯了黯,唇緊抿着,顯得不太滿意的樣子。
秋風眨了眨眼,不知道他想做什麽。
紀尋捏着手裏的發飾,彎腰靠近被傅雲軒拆下來的機箱,插進一根小螺絲裏,随手擰了擰,拆下來一個風扇。
一個很小的風扇,散熱用的。
“好了。”紀尋說,“打開電閘吧。”
在場的人都沒敢動,每個人都去看傅雲軒的臉色。
傅雲軒臉色很差,但他還是強行勾着唇角,冷笑道:“聽紀教授的。”
亂七八糟的腳步聲響起,有人奔去開了電閘。
所有東西恢複常規,盡然有序地運行起來。
傅雲軒的臉色更差了。
他伸手捋了下頭發,濕漉漉的頭發被他全部撩到腦後,露出飽滿的額頭,和一雙銳利的劍眉。
真不愧是原著的男主。周圍的人身上濕透,顯得狼狽不堪。他的發梢和臉上都有了水珠,卻顯得更添了幾分野性的性感。
“教授對游艇真的有研究。”他冷嘲道,“對秋家大小姐也有研究?”
傅雲軒的目光瞥向一邊的秋風,顯得非常無禮和憤怒,還帶着濃烈的占有欲——顯然本該是對着秋白的。
他真的有點兒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