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教授(2)
秋風收回手指, 臉上有點兒發燙。
幸好電影已經開場, 整個電影院暗了下來。身邊的人應該看不清她通紅的耳根。
秋風捏起一個爆米花送進嘴裏,吃完後也舔了舔指尖。
是甜的。
她眯了眯眼,悄悄去看身邊的紀尋。
紀尋面色如常, 端端正正地坐着, 像是在看什麽學術報告。
秋風偷摸着笑了一聲,也轉頭認真地看起電影來。
這電影名字聽着好像是個科幻爛片, 結果卻是一部非常感人的電影,圍繞着一個報名參加星際旅行的少女, 講述了一個充滿親情、友情和愛情的故事。
這位少女在生物學方面, 是個十分罕見的天才。她參與了一個研究人類基因改造的課題。
由于這個課題被星際禁止, 研究所被搜查封閉,大部分科學家當場被捕。而她作為涉案人員, 在其他科學家的幫助下逃跑,踏上了星際旅行的列車。
這是一趟非常便宜的列車,坐飛船來回只需3小時的路程,列車要慢慢開上十幾個小時。
她在車上認識了跟自己同齡的另一個女孩。這個小姑娘的性格跟她完全相反,急躁又蠢笨,做事總是笨手笨腳地做不好,但是永遠樂觀開朗。
女孩的哥哥看上去好像跟她一樣傻,但他性子溫吞, 對他的妹妹十分包容, 總是叫她慢一些, 別着急。
少女覺得很奇怪, 星際時代資源短缺,這對兄妹是怎麽在這種環境下長大的?
随着他們的深入接觸,少女發現女孩的哥哥似乎沒有那麽簡單。在她為一個機械手臂的修理問題而十分困擾時,哥哥主動過來,幫她修好了手臂。
這位哥哥可能、似乎、也許——是一個比她還要聰明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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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願意和自己的妹妹一起,做一些看起來很蠢的事情。
“沒有什麽比快樂更簡單廉價。”少年看着在星空觀測倉裏肆意奔跑的小女孩,笑着說,“也沒有什麽比快樂更昂貴,不是嗎?”
最後,星際列車在太空裏遇上了星空風暴。列車遭到損壞,妹妹不知所蹤,哥哥也受了重傷。
少女主動提出,她可以聯系星際巡警。
過來抓捕她——然後,拯救這一輛也許沒人願意多管的星際列車。
星空觀測倉的屋頂一片透明,可以看見宇宙裏最深邃的黑暗,和黑暗中、每一顆閃爍的星星。
觀測倉的座椅柔軟又寬大,少女穿着雪白的長裙,抱着自己纖長的雙腿,整個人陷入座椅當中。
少年就坐在她的身邊。他有着一頭柔軟的金棕色卷發,還有比星星更漂亮的、純淨的湖藍色眼眸。
少女把下巴搭在膝蓋上,歪了歪腦袋看他,唇角帶着笑意,輕聲問:“你想把妹妹找回來嗎?”
少年愣了下,蒼白的臉上浮現起安撫的笑容。
“別擔心。”他說,“她會回來的。從小她就是這樣,總是離危險很近,卻總是全身而退。”
少女墨色的長發披散開來,她笑了一聲說:“在我的家鄉,這叫做傻人有傻福。”
少年笑道:“你的家鄉一定有很多智者。”
“其實。”少女伸長了雙腿,從椅子上跳下來,赤着腳在冰涼的金屬地面上踩了幾步,“我最讨厭愚蠢的人。不管是蠢且壞,還是愚蠢的善良……都會給人帶來很多麻煩。”
“也許你說的沒錯。”少年完全沒有被冒犯到的惱怒,反而認同地看向她,“但她是我的家人。除了你的家人,沒有人願意無條件地接受和處理你帶來的麻煩。”
少女眨了眨烏黑的眼睛,顯得有些迷茫。
還有點兒期待。
——她好像沒有家人。
她背對着少年,仰望星空,聲音很輕:“如果我是你的家人,你也會接受我的一切嗎?”
……
秋風看到這裏已經猜到後面會有什麽展開,她咬着一顆爆米花,自己還沒來得及反應,眼淚已經順着眼角滾了下來。
很大的一顆淚珠,驚得秋風從劇情裏脫身,眨着眼睛看向天花板。
抱着爆米花桶的那只手扇了扇風,企圖把眼眶裏的淚珠子烘幹。
這個動作讓她懷裏的爆米花桶滑了下來。
秋風又是一驚,她連忙擡手去摟。
誰知隔壁的紀尋比她動作更快,在她還沒摟住的時候,就按着爆米花桶怼回了她的懷裏。
她這麽一摟,剛好把手按在紀尋的手背上。
兩個人都愣了下。
紀尋很快反應過來,他把自己的手抽出來,禮貌性地摸了摸口袋,似乎是想摸出一包面紙。
結果他摸出了一張獨立包裝的……醫用酒精消毒片。
秋風:“……”
紀尋似乎有點尴尬,他把酒精消毒片拆開,擦幹淨自己的手指。
然後偏了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幫秋風把眼角的淚水蹭掉。
“放心。”他的聲音壓得很低,顯得有點兒性感,“眼妝沒花。”
秋風:“……謝謝。”
他怎麽知道她剛剛拼命扇風是怕眼淚掉出來把眼妝弄花了……
秋風覺得自己的淚點似乎有些奇怪。
聰明的姑娘渾身雪白,長發烏黑。她仰着頭,纖長的脖頸拉出好看的弧度,整個宇宙都倒映在她漆黑的眸子裏。
心愛的少年就坐在她的身後,不管她說什麽都不會生氣,滿眼溫柔。
而她唇邊帶着笑意,訴說着最後的願望。
背景音樂輕快又動聽,但若是側耳傾聽,就會聽見清脆的鼓點中,帶着最果斷和堅決的琴音。
這部電影最後是開放式結局。
有着柔軟金發和澄澈湖藍色眼瞳的青年,拿着一枚複古的胸針,輕輕打開,露出裏面黑發黑瞳的漂亮女孩。
“請問,有人見過她嗎?”青年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
“我好像見過。”回答的是個甜美的女聲,“她是你的什麽人嗎?”
青年露出笑意,蓋上胸針的蓋子,小心收好。
畫面瞬間暗了下去,只剩下青年溫和又堅定的聲音——
“她是我重要的家人。”
……
秋風抱着大半桶沒吃完的爆米花,一邊小心翼翼地按着眼角,一邊跟着人群出了電影院。
紀尋面無表情地跟在她的身後。
秋風只顧着往外走,完全忽視了身邊的人。等她在注意到時,紀尋已經從電影院門口的商店裏回來了。
這時他的手裏總算有了一包紙巾。
“謝謝。”秋風雖然在笑,聲音裏卻還帶着哭腔,“紀教授真是紳士又溫柔。”
紀尋不太看得清大屏幕上的字,筆畫多的字都糊成一團。
但他看畫面沒有問題,電影的劇情并不複雜,英文原聲他也都聽得懂。
紳士又溫柔,電影裏也是這麽形容那個少年的。
紀尋道:“我不會包容和解決別人帶來的麻煩,就算是家人也一樣。”
秋風:“……”
“蠢人最麻煩。”紀尋看着她,似乎意有所指,“這句話我很認同。”
秋風:“……”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紀教授拿了她的劇本。
這種類型的臺詞應該是她來說的啊!
“我也很認同。”秋風吸了吸鼻子,“教授你覺得我是蠢人嗎?”
紀尋勾勒下唇角:“誰知道呢。”
秋風擦完眼淚,從外套口袋裏掏出一盒氣墊:“這話題沒意思,我們換一個吧。”
紀尋:“嗯。”
秋風一邊檢查自己的眼妝,一邊問:“晚上吃什麽?”
紀尋:“……”
這個話題的跨度似乎有點大。
……
這頓晚餐沒能進行下去。
紀尋中途接到一個電話,說是家裏的機器人出了問題,一定要趕回去進行修理。
秋風明知道他是在找借口——機器人壞了先關掉不行嗎?非得當場維修?
但她也不好多說什麽,只能讓人先回去。
初步接觸下來,秋風覺得,紀尋已經比裴煜和程逢好得多了。
他看上去并不自卑,也沒對生活厭倦,非常的認真負責,氣場也強,足夠禁欲,在他的專業領域也足夠強大,外表更是毫無缺陷。
身價、地位、性格、臉和身材——沒有一項有問題啊。
為什麽會比不過男主?
秋風的這個疑問,在當天晚上,就被強大的原著劇情給破解了。
傅雲軒家裏舉辦了一場游艇晚宴,慶祝他的二十九歲生日。
——游艇晚宴。
能玩兒游艇的都已經不是簡單的“有錢人”。游艇這東西寸土寸金,沒什麽特別實際的作用,純粹是富豪們用來炫耀和攀比的玩具。
跟這樣的霸總男主比,紀教授确實算不上有錢。
這場晚宴邀請了很多人,其中也包括秋家。
此時的傅雲軒已經知道了當初的事情是場誤會,他悔恨不已,每天都在打聽秋白的消息,整個人都憔悴了。
傅老爺子舍不得自家兒子,主要也是不想傅家絕後,幹脆就借着這個機會,表面上是生日宴會,背地裏是在給他兒子相親。
說是相親,男人就他一個,各家小姐請了一大堆——這分明就是在選妃了。
也就狗血言情小說裏會出現這種場面。
作為秋白的姐姐,“秋楓”和秋白長得幾乎一樣,也願意搭上傅雲軒做傅家的女主人。
傅老爺子自然也邀請了她。
在傅老爺子的計劃中,要是傅雲軒對秋楓動了心,那他們就會宣稱秋楓是秋白,去國外只是學習深造,回來就跟傅雲軒和好——不然連娶姐妹兩個,說出去不大好聽。
這些事情,身為男主的傅雲軒是不知道的。
他對自己的生活不太上心,每天最關心的事情不過是找到秋白。
然後捏住她的下巴,掐住她的腰,惡狠狠地逼迫她:“女人,回到我的身邊來!”
霸總至死也要保持氣場。
長篇小說絕對不允許這種劇情,這麽快速地發生。至少也要拖上五萬字才可以有眉目。
所以“秋楓”作為女配,在這場宴會裏做出了一次助攻。
兩個小男孩為了一睹自己親爹的尊榮,找了幹爹紀尋幫忙,弄到了游艇宴會的招待券。
而女主發現自家兒子沒了,也急得不行,生怕兩個孩子被傅雲軒給逮回去——于是她托自己以前的姐妹,也幫忙把她弄了進去。
接下來的狗血劇情就非常順理成章。
“秋楓”給傅雲軒下藥,傅雲軒神志不清,摸到了秋白的房間裏。
當天晚上,宴會的主人公缺席。“秋楓”知道當晚發生的一切,但她不想讓他們接着這個機會複合,于是隐瞞真相,自己頂替秋白躺在了傅雲軒身邊。
對他說,你昨晚喝多了,把我給當成秋白了耶。
而“遍體鱗傷”的秋白,在這個時候,被紀尋撿了回去……
行吧。
劇情怎麽發展不重要,反正遇上她,任何劇情都不會照常發展。
沒幾天,就是游艇晚宴開始的時間。
即使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在登上游艇之前,秋風還是受到了驚吓——
這根本不是游艇,這已經是游輪了吧!
整個游艇接近一百米長,一眼望過去,就是個驚人的龐然大物。
秋風今天穿了條一字肩的淺藍色的長裙,腰被勒得很細,腰線分明,長發晚起,露出纖細好看的脖頸,筆直的鎖骨,和圓潤雪白的肩膀。
耳邊有一縷碎發落下來,在鎖骨上掃來掃去,非常調皮。
秋風單手挽着碎發,另一只手搭上侍者的手,邁步踏上游輪。
作為這次晚宴的主人,傅雲軒完全沒有站起來迎客,而是非常大牌地坐在甲板的長椅上,手裏搖着漂亮的玻璃酒杯,面無表情地看着入口處。
他的眼神在看見秋風時瞬間有了變化。
但這變化也只是短暫的數秒——
“秋楓”并不是他的秋白,哪怕兩個人長得再像,他也能夠一眼認出來。
秋風也沒看他。
有侍者過來道歉,說傅少今天身體不适,不方便待客,希望客人見諒。
秋風大方地笑了笑,表達自己并不介意。
在劇情的不可抗力下,“身體不适”的傅少喝完杯中的紅酒,就露出一個不屑的神情,表達了他覺得無趣的心理。
然後轉身,回到了船艙內。
接下來沒多久,就是兩個小正太和紀尋登船的時間。
秋風避開人群,找了個沒什麽人的地方坐下,安靜地等待劇情把她的男人送過來。
過了摸約十分鐘。
紀尋沒出現,另一個讓人頭疼的角色倒是出現了。
秋風無聊地摸着指甲上的碎鑽,忽然覺得眼前一暗,有個人站在了她的面前。
她一擡眼,看見一位嘴角挂着輕佻笑容的公子哥。
對方穿着棕紅色的西裝,內裏是黑色的襯衫,沒系領帶,領口解開兩顆扣子,整個人和他的表情一樣輕佻。
他看着秋風,開口道:“秋大小姐今天真漂亮,晚上賞光跳第一支舞,嗯?”
雖然結尾是疑問的上揚,語氣裏卻沒有半點詢問的意思,幾乎就是個命令句。
秋風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位臉上寫着“我是炮灰”四個字的男人是誰。
這人叫羅銘遠,“秋楓”給傅雲軒的那包藥就是他提供的。
“秋楓”以前總跟狐朋狗友出去喝酒,雖然沒有亂七八糟的x生活,但認識了很多亂七八糟的人。
她在圈子裏是出了名的眼高于頂,不少人表面上跟她交朋友,背地裏其實只想找機會糟蹋她。
這位羅銘遠就是其中一個。
不過“秋楓”在不怼原女主的時候還是挺精的,想糟蹋她的人一個都沒得手。羅銘遠準備給她的“藥酒”,也被她輾轉交到了傅雲軒的手裏。
因為羅銘遠只是個活了幾萬字的小炮灰,他的下場秋風一點兒都想不起來了……
“不好意思。”秋風說,“今天頭疼,不跳舞。”
羅銘遠揚眉道:“說不定跳完,頭疼就好了呢。”
什麽直男邏輯?
秋風心不在焉道:“說錯了,腳疼,跳不了。”
羅銘遠:“……”
“秋大小姐。”羅銘遠俯身貼近她,壓低了聲音,“叫你一聲大小姐,真當自己有多高貴?你們秋家沒了傅少,算什麽玩意兒?”
他擡起身,滿意地看到秋風變了臉色,慢悠悠道:“待會兒去房間裏,爺給你治治腳疼的毛病。”
秋風沒顧得上搭理他。
——因為她看見紀尋來了。
紀尋今天穿了一身藏藍色的西裝,內裏是白色的襯衫,扣子規規矩矩地扣到了最上面,領帶紮得整整齊齊。外套沒扣,露出裏面扣緊的馬甲。
他大概是帶了隐形眼鏡,深色的眼瞳顯得比平常水潤,睫毛烏黑卷翹,濃密得像是畫了眼線。
他抿着唇,看上去沒什麽表情,目光甚至沒有瞥到她們這裏來。
有個小男孩拽着他的手指,急匆匆地想要把他往船艙裏拽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