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少爺（4）
在誤打誤撞來到平度城之前，尹念荷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
她剛踏進平度城時，見着這兒人聲鼎沸熱鬧非凡，以為是什麽夜市，能買些吃的喝的。
誰知一路走來都是花燈。
好不容易見着一個賣面食的攤子，還沒跑過去，遠遠就看見攤主收了東西，喜滋滋地把攤子上放滿了花燈。
尹念荷心裏着急，加快了腳步。
她緊盯着不遠處的攤子，和老板尚未賣出的面食——沒注意自己面前的人。
于是猛地撞上了裴煜。
撞得頭昏眼花，腳下一晃，就這麽昏了過去。
最後跌進了一個香香軟軟的懷抱裏。
……
“你醒啦？”
熟悉的香味鑽過來，帶了點紅棗的清甜氣息，惹得尹念荷下意識吞了吞口水，人還沒睜眼，肚子先發出了咕嚕聲。
秋風頓時覺得非常心虛。
她知道原女主餓了，也提前準備了棗糕，誰知道裴煜看着無欲無求結果這麽能吃？？
雖然她也吃了不少……
秋風摸了摸鼻子，轉頭看向身邊的傾鷺：“你知道我家廚房在哪裏嗎？去找找看還有沒有棗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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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鷺負手而立，面容冷酷，一動不動。
秋風：“……”
裴煜幾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傾鷺，去看看。”
傾鷺這才點點頭，閃身離開。
秋風：“……”太沒面子了。
她看向裴煜。
裴煜被她炙熱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甚至拽了拽自己的兜帽，語氣冷淡地問：“還有什麽事？”
“商量個事。”秋風說，“你吃了我的棗糕，欠我人情。”
裴煜：“所以？”
秋風：“能讓傾鷺也聽我的話嗎？或者分個別的小家丁給我——”
她做主設計師也好多年了，身後跟着跑腿幹活的小助手只多不少。
好容易來到了這種等級制度如此分明的社會，也當了個千金小姐，連個能随意使喚的人都沒有，多虧啊？
當然，她要是鬧起來，家裏也不可能不給她分幾個聽話的丫鬟。
可她舍不得對小姑娘呼來喝去的呀……
裴煜抿着唇，沒有開口。
躺在床上的尹念荷，一如所有電視劇裏那樣，發出了沙啞的渴求：“水……”
秋風連忙站起來：“稍等啊，我去給你倒水。”
秋風走出去，裴煜也跟着出去。
他跟在秋風後面，在秋風倒水的時候，才緩慢開口：“你為何，想要家丁？”
秋風：“嗯？”
“家丁該如何伺候你起居？”裴煜問道。
“我有手有腳，自己會洗漱穿衣。”秋風說，“誰舍得讓姑娘家家的忙前忙後？男人身強體壯，好使喚，好用啊。”
裴煜：“……”
秋風這最後一句點評實在是有點多餘了。
好使喚，好用，聽起來怪怪的。
她自己也意識到這一點，眼看着裴煜似乎不太高興，連忙補充道：“你也別自卑，你是少爺，怎麽能跟家丁比。”
她一手拎着茶壺，一手拿了茶杯，邊走邊說：“你負責好看就行，對吧？”
裴煜：“……這是在誇人？”
秋風真情實感地點頭：“最高贊譽。”
能被“灰桐”男裝的首席設計師誇好看，可不就是最高贊譽嗎？
接受了這般贊譽的男人只能無奈地嘆息一聲。
廚房裏果然有不少剩餘的棗糕。
傾鷺動作快，路上也沒人跟他扯閑話，最後棗糕和茶是一起送到尹念荷的床前來的。
尹念荷支起身子，在喝茶吃糕之前，總算找回了一點兒理智。
她向秋風道謝，問她這裏是哪裏。
“是我的房間。”秋風道，“你懷了身孕，怎麽能在路上亂跑？”
尹念荷驚訝地瞪大了雙眼。
不愧是原書的女主，書裏為了描寫她的外表，真是什麽能誇的詞彙都用上了。
如今見了真人，果然不輸給秋風過去見到的那些大牌明星。
膚若凝脂，一雙圓溜溜的小鹿眼，驚訝的樣子也特別可愛。
此時她披頭散發，抱着被子靠在床頭，看上去可憐兮兮的，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保護，又想要欺負。
秋風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柔聲問：“吓到了？”
尹念荷：“怎、怎麽會，我——”
她過了最初的震驚，又陷入了慌亂當中，手伸向腹部，眼淚汪汪地喃喃低語：“我和夜哥哥的孩子？我和夜哥哥的孩子……”
裴煜有些不耐煩。
秋風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變化，嚴肅道：“你別着急，懷孕了本來就容易情緒不佳。”
尹念荷的眼圈紅紅的：“可是這個孩子……或許不該……”
“不管怎麽說，這個小生命是無辜的。”秋風諄諄教誨，“而且流産對你的傷害非常非常大，非常非常非常大。”
尹念荷茫然地看着她。
“生孩子也要面臨危險，九死一生。”
秋風坐在床邊，握住了她的手指，溫柔道：“這事情關乎你的未來，你的下半生。”
裴煜站在她身後，微訝地看着她。
那個在他面前直來直去，光芒刺眼，像個小太陽一樣的姑娘，此時完全收斂了自己的鋒芒，耐心低語。
如同正午過後，黃昏之前的陽光。
堅強耀眼，又溫暖柔和。
“我不知道……”
尹念荷本來還強忍着眼淚，被秋風這麽溫柔地勸慰，豆大的淚珠直接從眼眶裏滾了出來。
“我不知道。”她吸了吸鼻子，“孩子的父親很讨厭我，我是逃出來的——”
秋風握緊了她的手：“你必須自己做決定，如果不知道，就想到知道為止。”
“當然。”她話鋒一轉，“不管你要不要這個孩子，孩子的父親都必須擔負起後續的責任。你們感情的事情我沒辦法評價，但他——不能少了你的錢。”
尹念荷一愣：“我、我不是為了錢……”
“你調理身體要錢，如果生了孩子，就要花更多的錢。”秋風冷靜道，“而且這是他做出來的事情，他為什麽不負責任？”
“他做出來的事情”這句話讓尹念荷有些臉紅。
她反手握住秋風的手，柔聲對她道謝：“謝謝您，您真是個好人。可夜哥哥沒這麽好說話，對了……”
她抽出手，掀開被子，似乎打算下床。
秋風連忙摁住她：“你做什麽？”
“我得離開了。”尹念荷說，“要是夜哥哥遷怒了你們……”
“他敢。”秋風咬牙道，“他憑什麽生氣？”
尹念荷愣了下。
——他憑什麽生氣？
因為她的不告而別？因為他讨厭她，她卻壞了他的孩子？
——這是他做出來的事情，他為什麽不負責任？
秋風的話在她耳邊響起，尹念荷有些發懵。
她下意識地覺得秋風說得不太對，可又找不到半點兒不對的地方。
秋風把她摁回了床上，嚴肅道：“想從我這裏離開，可以。要麽你身體養好了，要麽讓孩子他爹過來認錯，說他會負責。”
尹念荷難以想象那一幕：“夜哥哥他……”
“你之前不是問這裏是哪裏？”秋風勾唇，非常霸總地笑道，“這裏是平度城，想鬧事得先問問我——”
她有點心虛，看了下身邊站着的男人，握拳用拇指朝旁邊一指，繼續道：“和他。”
秋風：“咳，問問我們兩家同意不同意。”
裴煜：“……”
他莫名覺得心情不錯，也跟着勾了勾唇角。
尹念荷身子骨非常虛弱，在原著裏就是個惹人憐愛的菟絲花。
如今在秋風的房間裏調養生息。
那些從某個醫術不精保健品還賣個不停的大夫那裏買來的養身體的藥材，在秋風的監督下，被“略懂醫術”的傾鷺挑挑揀揀，全都用在了尹念荷身上。
也算是廢物利用了。
傾鷺是裴煜的暗衛，原本的使命只是保護裴煜，偶爾幫他跑跑腿。
由于裴煜本人非常宅，幾乎不出門，武功又比他好，傾鷺這幾年來可謂是極其清閑，就差回家躺着數錢。
當然，他們暗衛講究的是道義，是忠誠，不是錢。
然而近日來，在秋風毫不見外的指使下，傾鷺幾天內幹的雜事趕得上過去幾年。
他甚至想去邱家府上多要一份工資。
但暗衛講究道義，他只能忍。
秋風對裴煜很自來熟，經常帶着稀奇古怪的糕點過來，找他玩，順便請他吃糕。
傾鷺認為，秋風這就是為了讓裴家多欠一點人情，好使喚他們這邊的家丁。
這女人，用心何其險惡！
傾鷺不滿地看向主卧，卻見秋風不知說了什麽，裴煜稍愣片刻，随即彎了彎唇角。
——好吧，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少爺笑的次數變多了。
這女人，不光用心險惡，手段也高！
他那沒怎麽和女人接觸過的少爺啊，哪裏頂得住這個？
秋風才不關心傾鷺的想法。
在她的“努力”下，裴煜的臉色這幾天好了不少，也有了些人氣兒。
尹念荷也逐漸恢複健康。
這小姑娘樂觀開朗，雖然有時候有點蠢兮兮的，但她虛心好學，而且很多事情一學就會，道理一點就通。
可惜戀愛腦改不過來，提到她的夜哥哥，智商瞬間遭受降維打擊。
秋風正在跟裴煜商量，要不要他們三個人，一起乘馬車去附近的山城旅游。
尹念荷的肚子已經有些微的隆起，再往後估計行動不太方便，想跑也跑不掉了。
她舍不得把孩子打掉，要留着。
那這大概就是她最後的快樂和自由了吧。
畢竟小孩子是天使和惡魔的結合，有了小孩子的生活跟原來比，肯定是天翻地覆。
秋風想趁着這個機會帶她出去玩兒，順便再躲一躲裴煜的仇家，還有那個會讓尹念荷瞬間降智的“夜哥哥”。
但裴煜不願意出門。
他還跟之前一樣不愛說話，也不跟秋風對視，只是耐心地側耳傾聽，不得不回答的時候才說上兩句。
秋風根本沒給他拒絕的機會，直接問他想去哪裏玩。
裴煜只能沉默。
秋風：“男人，直視我！”
裴煜：“……”
他在家裏沒裹得那麽嚴實，而且今天的白袍沒有兜帽，這讓他一點安全感都沒有。
他半垂着眼，偏過頭，想不着痕跡地用頭發遮住臉。
即便到了現在，他也還是不敢直視秋風。
就像他不敢直視耀眼的天光。
他是個怪物，生來就該潛伏在黑暗之下，不配接受日光普照。
裴煜自嘲地笑了下。
秋風等了片刻，見他沒回答，耐心也沒了。
她對女孩子耐心很多，但對男人沒這麽寬容。
于是她一拍桌子，果斷道：“你要是實在不想去，我就跟念荷倆人去玩了。不過你得借我幾個家丁，我——”
裴煜動作猛地頓住。
他匆忙扭過頭來，也不管什麽刺眼不刺眼了，直勾勾地盯着秋風。
“不安全。”他說，“我跟你們一起。”
秋風：“……”
挺好的。
真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