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詭影
暮藹将至,殘陽漸消。怡景宜家小區,被酷暑炙烤了一天的地面溫度漸漸下降。周阿姨狠狠搖了幾把扇子,喘了一口氣道:“總算涼快了。”
正在廚房忙活的陳遠笑道:“你呀,有空調不開,純屬找虐。”
“老頭子,現在才是初伏天诶,那有這麽早開空調的?”周阿姨不悅道:“我說你動作能不能快點,兩個人吃飯整那麽多菜幹啥?”
“你這個人一輩子都在省,一點也不會享受生活。”
周阿姨用力拍打一下扇子,嘀咕道:“我節省我還有錯了,真是的。”
傍晚,微微起了點風,在電扇和手搖扇哔哩吧啦的攻擊下,周阿姨終于感受到了涼意,心情大好之下,她把電視頻道轉換到長篇劇臺,津津有味的追着她熱愛看的劇集。門外,啪的一聲響,又嚓的一聲響,時斷時續,周阿姨嘟嚷道:“這個破聲控燈,老是修不好。”
她搖着扇子走到門邊,打開房門向外望了一眼,樓梯間的聲控燈啪的一聲驟然滅掉,吓了她一跳,正想張口罵人,咔嚓一聲,它又自動複明。她回頭沖着屋裏叫道:“老頭子,明天你去找物業,讓他們派個靠譜點的師傅過來,一定要把這個破燈修好。”
“知道了,知道了,”陳遠回應道。
“我看你還滅不滅,”周阿姨用力跺腳,聲控燈時亮時滅,在樓道中閃爍着詭異的光芒。周阿姨解氣了,正想轉回客廳繼續追劇,眼角無意間一瞥,暗仄的樓道中伸出一只腳。周阿姨吓得尖叫一聲,嗵的一聲把門關上。她倚在門後,心頭咚咚直跳,半響才确信自已安然無恙。她好奇心起,怎麽也抑不住,偷偷打開一條門縫向外窺探。
樓梯口靜悄悄的,了無人聲,周阿姨籲了一口氣,自嘲道:“自已吓自已。”
她慢慢掩上門縫,就在最後一縷光影即将消失之時,一條影子從樓梯階上漫沿開來,影子忽明忽暗越拉越長越拉越長。周阿姨用盡最後一絲理智将門關緊,她臉色蒼白,不停的喘氣:“哎馬,吓死我了。”
門外一嗵的一聲巨響象是有重物從高處墜落,周阿姨趿着拖鞋急急忙忙向廚房跑去,近了門坎差點摔了一跤。陳遠奇怪問道:“你怎麽失失慌慌的?”
“有鬼啊,有鬼。”周阿姨尖聲叫道。
“瞎扯啥,這世上那有鬼。”
“真的,真的,我看到了,老頭子,對面老文不是頭七剛過嗎?會不會又回來了?”周阿姨臉色慘白,顫聲道。
“不可能,”曾經從事運輸工作的陳遠,年輕時沒少走南闖北,什麽人事鬼事什麽污七八糟事屢見不鮮,根本不相信鬼神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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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天倒晚都看那些奇奇怪怪的電視劇,然後整天胡思亂想。”
“要不,老頭子,你出去看看,我真的,真的聽見老文家裏有動靜。”
“嗯?難道是小麗回來了?”
“老頭子,你老胡塗了,文麗剛剛回米國去了,怎麽這會快回來?”
陳遠想了一下,低聲道:“會不會是遭賊了?”他解下圍裙道:“我過去看看。”
“老頭子,拿個武器啊,對了,菜刀,拿把菜刀。”
“你這個老太婆,太多事。”陳遠大步向門口走去,雖已退休多年,每天習慣性的晨練令他自覺身強體壯,還能怕個小毛賊不成?簡直笑話。
他用力拉開房門,啪的一聲,樓道燈跳滅,陳遠猝不及防,被吓得倒退幾步。
“怎麽了,老頭子?”
“咳咳,”陳遠咳嗽幾聲以掩飾尴尬。聲控燈嚓的一聲自動又亮了,燈光暗慘慘的,照着樓道,黑影白影暗影斑駁交錯。陳遠心道:“這燈要修了。”
他摸着影子向鄰室的大門靠過去,為了不驚動房內疑似有的鼠盜小賊,他動作輕輕腳步緩慢。身影被慢速牽着狹長而扭曲。陳遠雖然年歲上了,依舊耳聰目明,明顯感到屋內有人且在盡力壓抑着氣息。陳遠暗道:“好賊,看老夫如何逮你。”
陳遠搓了搓手,手指輕輕觸動門把手,內鎖硬#實極難轉動,肯定是裏面的人反鎖了房門,陳遠屏聲靜氣的等待,瞅準時機準備給他來個甕中捉鼈。內門鎖轉動,陳遠張開十指猛的撲過去,房門被他一把撲開,一個青面獠牙的鬼撲在他懷裏,和他面貼着面。陳遠渾身觸電,恐懼驚魂失控,他馬呀一聲甩開那只鬼,奪路狂奔,一時失了方向跑偏了樓道口腳下錯步叽裏咕嚕滾下了樓梯。
周阿姨聽到響聲出來,驚叫一聲道:“老頭子,老頭子。”
張枞接到何為民的電話是一點三十分,他路上狂飙不到三十分鐘走完二十餘裏路,幸好夜深路寂無人。剛剛把車停好,何為民就匆匆趕過來替他打開車門:“事發怡景宜家小區。”
“失竊的物品列好清單了嗎?”張枞急急問道。
“嗯……案子,案子有些複雜,”何為民有些吱唔。
張枞一愣,何為民低聲道:“邊走邊說吧。”
張枞鎖好車門,緊貼着何為民兩人并排走,何為民語氣急促簡略的概括案情:“陳遠夫婦懷疑有小偷溜進了文局家裏,就過去查看,沒想到和小偷撞了個正面,大約起了沖突,陳遠上了年歲估計不是對手滾下了樓梯。”
張枞停下腳步,關切的問道:“傷得重嗎?”
“大面積軟組織锉傷,沒有傷到筋骨。”
張枞籲了一口氣:“确系自已摔的,還是被嫌疑犯扔下樓的?”
“從傷勢判斷是自已摔的。”
“哦”張枞想起了什麽,又是一怔:“剛才你說文局,那個文局?”
何為民:“前西分局的文建明。”
“……”張枞低聲問道:“是那位剛走不久的文局?”
“嗯,”何為民輕聲答道。
兩人在樓道裏默默站立,雖然和文建明不是很熟,但文建明破案無數屢次受到嘉獎在業界頗有名氣,張枞與何為民用靜默的方式來表示對一個英雄的悼念。
“你真的覺得只是家裏遭賊這麽簡單?”張枞再次停下腳步。
“嗯,從表面看更像是報複行兇案,”何為民答道:“案發7點到7點30之間,這黑不提白不提的時段,張着膽子跑到小區去行竊賊可不多見。”
“嗯,”張枞雙眉緊蹙,加快了腳步,兩人很快在走廊裏和小彬彙合。
“情況怎麽樣?”張枞問道。
“那個,張隊,陳大叔傷得不重,就是吓的,有點神智不清。”小彬道。
“”張枞疑惑不解。
“他說,還有他愛人也說,不是遇賊而是......而是撞鬼了。”
“撞鬼?”張枞有些摸不着頭腦。小彬咬着下唇,想笑又不敢笑。
何為民尬尴的說道:“确實是說見鬼了。”
陳遠一俟醒來,口口聲聲說撞見的是鬼不是人,周阿姨在一旁也是信誓旦旦。搞得詢問的刑警都不知從何下筆做筆錄。
“怎麽變成了靈異案件?”這畫風……張枞有些無語。
“……”何為民也不知從何答起。
三人進了病房,陳遠已經昏昏沉沉睡過去,手上打有繃帶,臉上青一塊紫一塊,大面積的擦傷。周阿姨蜷縮在床邊的椅子裏,拼命掙大浮腫的雙眼不敢睡覺。
小彬輕聲道:“阿姨,我們張隊來了。”連道了幾聲,周阿姨才回過神:“哦哦,”她慌亂的站起身來。
張枞笑道:“不要緊張,周阿姨,方便到外面談話嗎?”
“好的,好的,”見到幾個陽剛正氣的小夥子,周阿姨不害怕了,蹑手蹑腳跟着他們來到走廊裏。
講訴的內容和小彬彙報的基本一致,張枞覺得無法再問出更多有價值的東西,就安慰周阿姨幾句,然後讓小彬帶她回病房。他望向何為民道:“你怎麽看?”
“會不會是別有用心的人戴着鬼面具吓唬兩位老人家?”何為民道。
“目的?”
“我也想不出,而且,”何為民道:“如果是罪犯惡意報複,文局已經不在了,應該沒有必要潛入他家中意圖行兇。”
張枞摸了摸下巴,道:“會不會是疑犯還不知道文局去世的消息?”
“這個假設的可能性不大。”
現下這個網絡飛速的時代,尚不确定的消息還滿天飛,追悼會那天,有很多群衆自發的前來為英雄送行,在H市,估計不知道此事的人鳳毛鱗角。
唉……張枞深深嘆了一口氣,既然詢問的方式不理想,那麽只得寄希望于現場勘查了。
“都有誰在案發現場那邊?”張枞問。
“隊裏能去的都去了。”
“我們也過去吧。”
“你要不休息一下,剛趕二十公裏的路。”
張枞:“不用。”
“好吧,我去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