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相思從未想過這世上還有除了她自己之外的人會那麽迫切的想要将她留在京都,更不明白她不過是二房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做為親戚的大房伯母以及兄長姐妹卻比親生的父母手足更為關心疼惜她。她就像是投錯了胎,明明該是何氏的女兒,到投進了關氏的肚子,所以關氏不愛她,上輩子到這輩子從來沒有給過她母愛,到是這輩子不過才想出幾個月的何氏,為她操碎了心。
“姑娘?”石榴見相思難得露出落寞的神色忍不住喚道。
相思轉過頭笑道:“你親自跑一趟,就和嬷嬷說,大伯娘與祖母說我身子不适都是托辭,只是想我在大房好好休息不受幹擾。但是玖姨娘入府那天,我還是會回去一趟,讓她不要擔心。”
“姑娘當真以後都留在京都?”就算石榴這樣木讷的性子,也露出幾分欣喜來。
相思沒有肯定,只道:“大概吧。”
孟霍然将相思帶回大房,最歡喜的除了何氏外,還有孟塵惜,她本就喜歡看一些雜書,與大姐說不到一處,又與兄長們不太親近,也唯有相思能半天不說話,只是安靜的聽她天馬行空。
定安伯府上的人都不敢在相思面前提起二房即将到來的喜事,就怕她心裏不舒坦,孟霍然更是覺着相思悶在家裏不妥,到不如趁着襲爵的旨意到了,一家子出去松快松快,也不怕人說孝期如何如何。
相思本身到是不想出門,就算何氏對老太太那是托辭,也送了不少好東西,但那頭剛說了她身子要養,這頭就外出游玩,也實在打了老太太的臉,到将兩家弄得更僵,老太太日後怕也不好說話了。
何氏見他們争論不下,幹脆派人給一位京都出了名不出診的老名醫遞了帖子,到時候先去那醫館給相思診診脈,也安安大家的心,再拐了出去私下游玩,二房也說不出難聽的話,老太太可忙着張羅娶新人的事兒呢。
這日,剛用過午膳,相思就聽見院外鬧騰騰的,雖然只是一刻,可處在定安伯府也算奇怪,她不由有些擔心便讓小丫頭出去問問。誰料人還沒出那個院門,何氏身邊的大丫頭就親自跑來,還帶了一身一看就價值不菲的衣服首飾。
相思納罕,起身相迎,只道:“姐姐這是什麽風吹來的,好些日子都是沒見了。”
那大丫頭連客套話都來不及說,只急匆匆的說道:“奴婢的好姑娘,來不及了,趕緊把衣服換了,奴婢來給您梳頭。”
“這是要作甚?”相思說着話也老實的換了衣服,只是看這架勢到不像二房迎了新人。
“剛剛快馬過來報的信,也就一炷香的功夫,那頭宮裏就要來人了。”大丫頭手腳麻利的給相思挽起發髻,讓她看起來符合年紀又不會随意,一套素面赤金的首飾亮燦燦的,相思一見便知是新貨,想是何氏從她回來那天就吩咐人從銀樓裏取回來了,至于什麽時候訂的……別看是素面,但以這頭面的複雜手藝,不到個把月出不來活兒,應該早就定下了。
“上次伯娘不是給了我一套,怎麽又拿了新的來?”相思腦袋不敢亂動,嘴裏到沒閑着。
大丫頭給相思小心戴着耳扣道:“姑娘也說那是上次,夫人瞧着喜歡的總想給姑娘留着,這定着定着可不就每次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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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是太破費了。”相思真心的說道。
大丫頭卻道:“姑娘這般說,夫人可要難過了。”
可不麽,何氏将她當做女兒來疼,她若是太過計較,到是像故意劃分界限,當真要傷了心。
如此,相思到不好多說了。
穿戴一新,相思還沒來得急從鏡子裏多看兩眼,就被那大丫頭抱着,石榴跟着,直奔了前院。一路上軟轎過來,粗實的嬷嬷們卯足了力氣,又準又快的将幾人擡去了前院,可就這樣,此時此刻前院也早早有人候着了。
“三娘來了?你一會兒就站在這裏別動,五娘與你一起,到時候宮裏來的公公一念開頭,你們看着前頭大人跪了,你們就跟着跪,什麽都不要說也不要亂動,只等了那頭公公念完,咱們謝恩,你們再跟着大人起身。”何氏一見相思過來就忍不住絮叨,多吩咐了幾句,就怕這些孩子們小,到露了怯。
相思只是認真聽着,孟塵惜一向心不在焉,到是孟端方不耐煩道:“娘,我知曉了,我去給大哥幫忙。”
說完還不等何氏再說,人就跑了。
何氏沒法只能安撫相思塵惜兩人,轉身檢查香臺去了。
當真是一炷香的時間,好遠相思就聽見有人傳信,接着屋裏的一群都跟着前頭出去相迎,相思個子小又被前頭的大人擋着,只能聽見大門打開馬匹停歇的聲響。
“三姐,你說公公是什麽樣的?”孟塵惜湊到相思身邊,趁着沒人問道。
相思小聲道:“我聽說往日大伯娘也入過宮,你沒跟着去?”
孟塵惜搖搖頭道:“才不去呢,還不如在家看書,到是大姐常去。”
相思見人群已經往回走,她們身邊伺候的人也趕緊帶着她們拐個彎往回去,等着衆人走到之前那個香案之後,下人們紛紛撤去只能跪在拱門之外,相思這才覺着視野寬闊了,自然也瞧見了二房衆人。
進來的是個年邁的老公公,背有些駝,臉皮子上沒有一根胡須,只是眼袋頗重褶子也不少,他穿戴着宮裏的衣裳,相思不大懂太監們的品級,只看他身後那幾個小太監還有護送聖旨的護衛,想是這人應該地位不低。
大伯父就站在最前頭,孟二老爺站在他身後似乎想套什麽近乎卻被大伯父擋了,大伯父和老太監不過交談幾句,相思就聽那老太監咳嗽一聲,展開了聖旨。
呼啦啦一群人跪在地上,相思一拉孟塵惜,兩個小孩子跪在孟端方的身後,好一會兒聽了滿耳朵的之乎者也。聖旨上到也沒說襲爵的原因,只是冠冕堂皇的用忠君敦厚,辦差得力之類的掩飾話将這爵位送了下來,之後又惋惜了幾句關于老伯爺的舊事,總之定安伯府一家子的忠臣,這段時日新皇還用的滿意,日後也希望他們再接再厲。
“欽此!!”老太監喊了最後一句,定安伯這爵位算是穩妥了。
“恭喜恭喜啊!”老太監拱手朝着大伯父笑道,顯然兩人很熟識。
孟二老爺這時候終于得着機會,上前和老太監點頭好腰,卻盡說些道聽途說,不怎麽着調的話。好在老太監深知這一家子的情形也不責怪,甚至還心情頗好的與孟二老爺寒暄了幾句,也算是給了新晉定安伯一個面子。
老太太被何氏扶着,雙腿從來就一直抖着,這會子已經覺着呼吸困難天旋地轉了。別看她在二房耀武揚威,對誰都愛甩臉子,但她畢竟是小門小戶出來的,何時見過接聖旨這樣的場面,心頭越發緊張人也就不大好了。
何氏趕緊讓人将老太太送下去,左右老太監也不會和一個老人家計較,可誰知道這麽一錯身,到将站在後頭的相思與孟塵惜露了出來。
這會子孟若饴到也是來了,只她的目光都在長兄孟霍然身上,到也沒注意相思。
然而就是這麽一眼,老太監的表情有了一瞬間的變化,接着随口問道:“咱家記得,伯爺膝下好像只有兩位姑娘,可是另外兩位是二爺家的?”
新晉定安伯還沒說話,孟二老爺立刻接口道:“是是是,正是下關家裏的,那邊那個大的是我的嫡出長女,那個和我外甥女站在一處的則是我的小女兒。”
老太監深深的看了相思一眼,忽然問道:“咱家這記性怕也是不大好了,人也老了嘛。二爺的太太可是出自永昌侯府?”
孟二老爺完全不去想老太監為何這般問起,他只覺着是永昌侯府與老太監有舊,不由心花怒放,只覺得娶了這個喪門星到也不是沒有好處,便連連應聲道:“是是是,總管大人可真是記性好。我那太太到真是侯府姑娘,往日離得太遠不得親近,這回回來我那叔父又……哎,還沒來得急上門致歉。”
這話說得含糊,到像是與岳家相熟,只是這個時候了,就算關系不好,孟二老爺也能硬掰成兩家至交。
“原來如此。”老太監眯了眯眼,還想問什麽卻沒有開口。
到是孟大老爺已經察覺不對,笑着就想着轉向別的話題。老太監見狀也不糾纏,收了賞銀還說了幾句吉利話,便帶着人走了。
孟家兩位老爺親自将老太監送上車,還目送他們離去,孟大老爺看着到不像如何得意,反倒孟二老爺只覺着天助他也。如今堂兄成了定安伯,他又要搭上上峰的線尋到一個肥缺,這日後人生豈不美哉。就算他離開京都幾年也不過是增加資歷,等他重歸京都的那一日,必然要坐到京中四品以上的高官。
更何況……孟二老爺咂咂嘴。
“兄長,您瞧,那位大人是不是對相思……”
孟大老爺呵斥道:“別胡說!”
“不是,我是說你瞧着新皇登基年歲也不大,等着孝期一過指不定就要選秀,咱們家相思那臉盤子……啧啧絕對沒得說。”孟二老爺越想越美,興奮道:“相思年紀還小,待到十四五歲花骨朵的年紀,誰說咱們家出不了一位寵妃?”
孟大老爺倒吸一口涼氣,他從沒想到自家的堂弟居然有如此大的野心。這只不過是一位太監多問了兩句。
孟二老爺以為大老爺心裏不痛快,畢竟孟塵惜比起相思差的太遠,指不定他堂兄這是嫉妒。他眼珠一轉也不想多說,可心裏卻有了主意,他擡頭看了一眼何氏,再想想家中的老娘太太,竟然沒有一個提的起來,這若是相思将來想要選秀,規矩必定不能落在人後,大房現在又是定安伯府了,将來相思頂着這個名頭入宮,肯定要比二房的名號來的好。
反正再怎麽說,相思都是他的女兒,就算入了宮,他也是她親爹!
“哎!我這不是做夢呢,大哥別怪啊,玩笑,都是玩笑。”孟二老爺兩手往袖子裏一揣,假裝放下念頭笑道,可心裏早早就做上了國舅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