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老太太昨兒個沒睡好,起身的時候還頭疼的厲害,身邊陪嫁的老嬷嬷幫着按了好久才算呼出順氣兒,人也能站的起來了。她穿着暗紅的嶄新冬衣慢悠悠的坐在梳妝臺前,摸着已經斑白的兩鬓,內心突然煩躁的厲害。曾經銅鏡裏那個貌美如花的青春少女如今卻皺紋橫生老态龍鐘,青春如同她手裏的銀子一去不複返了。
啪!
老太太取過一枚梳子拍在桌面上道:“芙蓉那丫頭已經安排好了?”
老嬷嬷啞着嗓子說道:“已經安排妥當了,送去的人都是咱們的老人兒。”
“可得仔細了,這後院的女人吶……別看着平日裏乖巧懂事的,一遇上男人的事兒,那可就什麽事兒都做的出來。”老太太從首飾盒裏摸出一枚血玉的镯子,輕輕戴在自己的腕子上。
“老太太放心,咱們院裏已經梳理過了,總不會出錯。”老嬷嬷雖然年老可梳頭的手藝依舊不俗,她巧手将老太太那些斑白的頭發別進了黑發裏,幾番整理老太太竟比剛剛年輕了好些。
老太太對着銅鏡露出滿意的笑意來。
“你總是這麽得我的心,當初留你是我最正确的選擇。”
老嬷嬷抿着嘴笑,恭維道:“這是當奴婢的福氣,奴婢跟着老太太大半輩子了,除了老太太這裏奴婢哪裏都不去!”
“就會說好聽的,老了還這樣!”老太太佯裝生氣,接着又道:“若是芙蓉肚子裏是個男孩就好了。”
“老太太?”
老太太撚着帕子搖搖手止住老嬷嬷的話頭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麽,鵬哥兒是我從小寵到大的,我原想着他生母是個乖順的,他也是我唯一的孫子,我若是不靠着他日後還能靠着誰?誰知道啊,這養着養着心就大了,他母親是個姨娘再蹦跶能跳出什麽花兒?可虧就是虧在他母親是個姨娘眼皮子太淺,到把鵬哥兒養出這樣的性子。”
老太太一臉的痛心,卻似乎忘記了她當初要比梅姨娘還寵這個獨苗。
“既然我兒并非不能再生,那何苦讓我兒子嗣稀薄?”老太太略帶渾濁的眼睛動了動,看着鏡子裏那個富态的女人道:“我聽說老西頭的閨女采姐兒已經不小了?”
“老太太這是要……可太太那頭……”老嬷嬷放下梳子猶豫道。
不提關氏還好,一提關氏老太太就惱道:“別提那個喪門星!若不是她這個下不出蛋母雞,我兒怎會沒有嫡子,到讓我将這些個庶出當寶?庶出就是庶出上不得臺面!她那麽一個糊塗的性子能鬧到什麽地方去?她自己作到娘家都不願理會她,到害得我兒娶個侯府千金到成了個笑話!一個讓人撈不到好處的岳家要來何用?哼!若這兒不是京都,我兒娶個填房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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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嬷嬷身子一顫,緊張的縮了縮了老邁的身子。
“我聽說我兒最近遇見往日的上峰?”就算孟二老爺嚴謹後院窺視前院,可老太太怎麽可能将自己的兒子放出手心,這樣的消息下頭人一早便為了賞錢上報了。
老嬷嬷道:“聽說好像是原來的知府,現在調任回京,那位老爺與太後的娘家丞相府有親,自然一路官運亨通。”
“恩,這才對嘛,他早該自己去出去走動走動,什麽孝期不能來往,死的又不是咱們老太爺!更沒必要去奉承什麽大房,他們一向與咱們家疏遠,恐怕早就巴不得老爺補不上缺,想看咱們家的笑話。”老太太氣憤的說道:“等着我兒搭上丞相這條路子,沒準以後大房還要看咱們家的臉色過活。”
“那是那是……”老嬷嬷手上又動了起來。
這會子門口簾子被人擡了上去,一少女身着水紅色兒的襖裙走了進來,對着老太太與老嬷嬷行了一禮道:“管家今兒過來取對牌,讓奴婢過來問一聲,今年過年還和往常一樣?”
“一樣什麽一樣!”老太太側過頭瞪圓了眼睛道:“現在是個什麽情況,他們不知?家裏都鬧了那麽大的賊,還想着年關過什麽過!都是咱們家的下人,只要做好本分就行了,在咱們家裏不愁吃不愁喝的,卻都不為主家着想,真是一群刁奴!”
那水紅色襖裙的姑娘低着頭一句話都不敢說。
老嬷嬷趕緊勸道:“老太太多精貴的人,何必和他們這些賤命生氣,他們還能鬧出大天去?不過說起來,還真的要過年了,咱們不為着旁人,也不能讓人看了笑話,還是要準備起來的。”
老太太從盒子裏取了只鑲紅寶的五福金簪遞給老嬷嬷道:“恩,這事兒這段時間都讓梅姨娘做着呢,你可要替我好好盯着,她辦事我是越來越不放心了。”
老嬷嬷立刻小心的應了。
“對了,既然都要過年了,相思那死丫頭還賴在大房做什麽?你派人去把她給我叫回來,如果她不回來那往後也就都別回來了,就死在大房做大房的閨女吧!”老太太提起關氏的女兒,一臉嫌棄的說道:“真是什麽娘什麽女兒,看着都糟心,她回來也不必給我請安了,好生待在自己的院子裏,以後也別老去大房給咱們家丢人,就算老爺說了也不成!”
老嬷嬷又應下。
老太太下頭不說話了,老嬷嬷這才打起十二分精神給老太太歸置好頭面。
老太太來回側着腦袋欣賞着老嬷嬷的手藝,回頭剛想要叫膳,就見那水紅色襖裙的姑娘還在屋裏,不由皺起眉頭道:“你怎麽還在這裏?”
那姑娘忙躬身行了一禮,倒退着出去了。
“現在的下人真是越來越不應手了。”老太太瞥了一眼那門簾,轉身往裏去了。
那水紅襖裙的姑娘從老太太屋子裏出來,也不與旁人搭話,只去了前頭與管事将事情一說,到也不多嘴便退了下去,管事期待而來敗興而歸,多少下人也在同一時間知道了老太太的決定,他們不敢當面表達不滿,卻可以私下與人念叨,尤其老太太這頭發話,那邊大房也得了消息,說是不但年關得了雙倍的月錢還能領上兩套簇新的冬衣。
這一來一往,下人們也會串門,更何況兩家再分也只有一道門的距離,一邊高興的走路都帶風,一邊垂頭喪氣就跟家裏死了人似的。
“你說咱們家老太太到底怎麽想的?今年居然還不如往年,往年還有一套冬衣呢!”
“可不是!聽他們說,是老太太這次丢了私房心裏憋屈。”
“那也不能拿咱們當填補啊!咱們找誰說理去。”
兩家大門周圍偶爾也會聚上些人,可是今兒來的人格外的多,大家都想知道大房的奴才得了什麽好處。
這時候一抹水紅襖裙的姑娘悄悄混進人群,小心的走到隔着兩家之間的門欄處對着裏頭一個蹲在地上和泥巴的小孩道:“去告訴三姑娘,就說老太太要接她回來,讓她有個準備。”
那小孩也不擡頭,就跟沒聽見一樣。
“桃紅姐,你怎麽也跑這兒來了!”
那水紅襖裙的姑娘轉過身,迎了過去道:“你不也是想知道那房是個什麽章程麽?哎……這都是命!”
“可不就是麽,你在老太太跟前伺候也是這麽個說法?”
桃紅苦着臉搖搖頭道:“前陣子我爹欠了賭債,我求了老太太都沒結果,好在我家雖窮,京都也有遠房的幾門良民親戚,到底給弄回來了,不然怕是這會子連手都沒了。”
來人并不訝異似乎早就知道,她還勸着道:“沒事就好,我聽說啊,梅姨娘院子裏的小二嫂,她兒子最近病得可厲害,好像是要不行了,啧啧……還不知道能不能請的起大夫呢!”
“咱們這些下人都是賤命!誰管誰啊!”身後的人群裏不知道誰喊了一聲。
這會兒誰都沒注意,剛剛那個玩泥巴的小男孩現在已經不在原處,不知去向了。
相思的院子裏,石榴這頭剛得了消息便急匆匆跑進了門,她看着相思扶着桌子正在練習走路,大冬天頭上的汗水都被逼了出來道:“姑娘,你這又是何苦呢?誰也不會逼着您快點好啊?您這要是讓大夫人瞧見了,怕又該說您了。”
“總不能一直在這裏。”相思動了動還有些酸痛的腳踝,淡淡道:“這都年關了,雖然我想留在大房與姐妹們一同看煙火,可就怕那頭老太太不答應。”
石榴一愣,到欲言又止了。
“怎麽了?是那頭有消息過來了?”相思恍然。
石榴支吾了一陣才道:“姑娘真是神機妙算,可不就是老太太要派人過來接姑娘麽?”
相思并不慌張,只道:“将我那些值錢的東西都收羅好,大部分送到大姐姐那裏去,少一部分咱們回了二房就送去老太太那裏。”
“姑娘!這些東西可都是大夫人大少爺他們給您費心準備的!”石榴着急道。
“不是大部分都在麽,你就選那些又俗氣又不怎麽值錢的準備了,你信我,只有這樣咱們才能過個好年。”相思不慌不忙的說道。
只要都送去了老太太那裏,那麽孟若饴孟桂芝又有什麽道理與她要東西,再說現在老太太又和梅姨娘起了間隙,上輩子沒有其他的女人給父親懷孕,老太太不得不忍下這口氣關照梅姨娘,可現在……不是還有芙蓉麽?
她可是最孝順不過了,相思眼眉流轉,不似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