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滿懷春
楊寄基本沒有費什麽周折,便在庾府小厮的帶領下,在一處潔淨寬敞的客房裏團聚了。庾府的小厮也确實和建德王府大不一樣,滿臉的笑,躬身道:“這裏雖然不很奢華,也不過因為我家郎主平素就不好富麗,并不是有心怠慢二位。府裏的親友,也多有住在這裏的。”
楊寄客氣道:“哎呀,我不過是個小小侍衛,随意下人的住處就可以了嘛。”
小厮笑道:“使君是正六品的侍衛,怎麽能住下人房?使君難道覺得我太傅府這麽不懂人事?”攤手把兩人讓進房間裏,又說:“我一會兒叫人送熱水來,餘外就沒有人打擾了。”擠擠眼走了。
不過片刻,熱水已經送到,除了喝的茶水,還有裝在盆裏的。考慮得如此周全,沈沅臉一紅,不由有點忸怩。楊寄卻想得與她不同,大喜道:“太好了!今早到現在一整天了,披着铠甲又是跑又是打,累得一身臭汗,抹個身也舒服點。”他在盆邊大洗大抹了一番,突然聽見身後沈沅問:“到底發生了什麽?”
楊寄怕沈沅擔心,赤着上半身,回頭笑道:“這幫貴人們狗咬狗,不關我們的事。”他湊上前,深深地嗅了嗅沈沅頭發上的桂花油香味,陶醉地說:“我們抓緊時間吧……”
天色才剛剛擦黑,沈沅被他抱着,隔着衣服感覺到他皮膚的溫暖,心裏有迷蒙的惬意,也有些微微的擔憂。她感覺自己被楊寄打橫抱了起來,忙攬住他的脖子,臉貼在他的肩窩裏,他的頭發裏還有熟悉的淡淡汗味,迷人得很。管他外頭天崩地裂!她便也有些和楊寄一樣的豪爽生出來,閉着眼睛感受一切:楊寄坐在了榻上,她坐在他堅實的腿上,他渾身滾熱,嘴唇更是發燙,吻得細細密密;那雙熱而堅實的手,從她的頭發、脖子、肩膀一點點毫無遺漏地撫摸過去,然後解開她的衣帶,又探得更深。
沈沅覺得身體在燃燒,懷抱裏更是沸騰得生出蒸汽來,蒸得她就是睜開雙眼,眼前也盡是模模糊糊的白色霧氣。她的腰肢被擡起來,如同被寵上了雲端。而她像春藤似的,軟滑而堅韌,在攀附中顯出力量;她又像流水似的,拂過去時分開,接着又合上,蕩起漣漪。她連羞澀都覺得浪費,在楊寄的耳邊呢喃細語:“阿末……阿末……”
楊寄根本忘記了自己曾經有過“不舉”的紀錄,他愛她愛得發狂,早已經不在乎小小居室之外,所有人都在愁眉苦臉,都在擔憂京師大亂之後那不可預見的未來。他才不願想這些事,眼前的沈沅才是他的天,是他的一切。
他剛剛擦淨的身體,又熱騰騰地往外冒出汗水,汗水裏氤氲着甜甜的桂花香氣,他這時又是一個戰士,敏銳的目光看着她微阖的眼眸,顫動的睫毛,時隐時現的笑渦,來判斷自己的力度怎樣更讓她歡喜。他執戈前行,從容得像山野裏目空一切的白虎,踏過晨露,踏過草卉的芬芳,把一切屬于他的事物收攫在掌。他抱緊着沈沅,心裏切切地許下無人聽見的、屬于他自己的承諾。
晚風從窗縫裏逸進來,外頭寂靜,不知有多少人心慌難眠。
而楊寄幫沈沅蓋好被子,自己也倒了下來,坦然地吻了吻她的肩膀,笑道:“睡吧。我在。”
她乖順得小貓一樣,被他輕輕捋着,放心地睡得香甜。楊寄亦是通泰,什麽都不想,沉沉地在令他陶醉的桂花香氣中酣然入夢。
酣然一夢直到早晨,外頭太傅府豢養的各種鳥雀早早地開始歡騰,各種婉轉的鳴聲彙成曲子。兩人平時也是早起慣了的,便都醒了,少頃便聽見有人敲門的聲音。得到應答後,外面進來幾個粗使的丫鬟,進退有度地端來洗漱的熱水,晨起的清茶和豆粥點心。
其中為首的一個甜甜笑道:“楊侍衛和沈娘子慢慢些用。奴在外頭伺候,有什麽需要的就請吩咐。用完了點心,奴要請楊侍衛和沈娘子去拜見家主。”
兩個人都随意得不大在意這話,昨日運動辛勞,早上是真餓了,現在香噴噴的吃食擺在面前,自然是兩眼都放光。洗漱吃喝自不待贅言,兩個人之間各種膩歪,也可留人想象。
早飯吃完,先時那丫鬟又帶人進來收拾,她自己目視楊寄,笑道:“兩位請跟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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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楊寄這時才有些狐疑,“是誰要見我們?大王麽?”
丫鬟笑着反問道:“大王要見侍衛,是這麽請的麽?”
不錯,若是建德王,勢必沒有這麽客氣,何況此時是在庾府。既然躲不過去,幹脆大方落落地面對,楊寄心裏存着些警惕,握了握沈沅的手,示意她不必擔心,跟着那丫鬟而去。
去的地方他認識,昨兒下午和建德王如同一群喪家之犬般,先到的便是這處——庾含章的書房。但此刻書房外有數名神色嚴肅的小厮把守,裏面卻一個人也無,異常的寧靜。到了院門邊,那丫鬟躬一躬身,退了下去,換做一名眉清目秀的小厮把他們倆領進去了正屋的廳堂裏,然後也是躬一躬身就出去了。
楊寄四下打量,這座書房的廳堂也相當樸素,粉垩的牆壁,只在正面懸着一副山水畫,黃檗紙上一片雪景,自有疏闊而寒冷的意境。地上鋪設細篾席子,上面設着幾處坐蓐,紫檀色的小案,白色水磨石的屏風,看起來亦是冷清而靜谧。
左次間的碧紗櫥後,突然傳來清亮的女聲:“楊侍衛昨日休息得可還好?”
沈沅詫異地瞪圓了眼睛,對楊寄做着口型:“王妃!”
楊寄一激靈,忙向那朦朦胧胧的湖綠色紗後面影影綽綽的人影單膝下跪問了安,然後回答道:“謝謝王妃關心,昨日和娘子休息得很好。”
裏面“嗯”了一聲,歸于寂靜很久,好容易又聽到王妃庾清嘉帶着笑意的聲音:“大王疑我把世子帶出王府是有圖謀,我有苦說不出,實在不是為了世子,只不過因為世子日常離不開沈娘子,而我,也只有這個借口才能把沈娘子帶出來了。”
楊寄咀嚼着話外之音,心神頓時緊張起來,聽見庾王妃對旁邊輕聲說:“阿父,你來說吧。”
接着,太傅、尚書令庾含章清了清喉嚨:“你去大司馬門做校尉吧。可知道自己‘姓’什麽?”
這人連商量都不商量!楊寄“咝咝”地吸着氣,看看身邊的沈沅,有點明白過來,既然這一層已經沒有商量的餘地了,那麽另一件事總有商量的餘地。他笑道:“‘姓’啥我都不在乎,反正我連贅婿都當過,姓沈都姓過。太傅想讓我換個‘姓’,我只想問一問,換了‘姓’,我妻子能不能從建德王那裏離開?”
庾含章頓了片刻,“呵呵”地笑起來,似乎在和女兒說話,又似乎是說給楊寄聽的:“這小子,挺會讨價還價的!”大約所求不奢,他答應得也很爽氣:“我和我那女婿不同,不喜歡扣着人質脅迫。只是你想清楚了,願意來,就要忠心。我也自然不會虧負你。”
楊寄的腦子裏飛快地轉動着,這些人關系都不好,他明白,但是不談情誼,還有利益關系往來,彼此利用,相互脅迫。他要站錯了隊伍,就會陷入萬劫不複。因而,他笑嘻嘻說:“卑職沒有念過多少書,心裏覺得吧,人對我好,我對人忠心。大王對我談不上多好,但是也一直寬容,留着我的狗命在,我說不得也該為大王盡力。太傅看得起小的,而且把我的妻子給了我,卑職更是應該結草銜環、肝腦塗地地來報答了!”
庾含章“呵呵”地笑着,他平素大約是個和藹可親的人,笑聲亦是爽朗真摯,與皇甫道知那冷冰冰的腔調全不一樣:“怪道我女婿總說你油嘴滑舌不大靠譜。”他轉而又補充道:“不過,他的識人之能還是要練練啊。”
簾子一掀,庾含章站在楊寄夫妻的面前,他散穿着半舊的缥青色深衣,露出漿洗得潔白的葛紗中衣交領,加上神情清朗,頗有些仙風道骨。他打量着楊寄的樣子,嘴角噙着點笑,對楊寄點點頭說:“你不必憂慮,我不是要你背叛建德王,他是我的女婿,我自然要竭力扶持他才是。大司馬門是宮城正門,昨日我也與他議定了的,你帶兵符前往,換下原本的校尉,讓桓越的心思盯在你這裏,而我遣人在後面入攻,他的人半數在自家三門,半數在宮內,不敵我們的多。你開大司馬門,放他出逃,我們在大司馬門前的馳道可以抓他個正着。”
楊寄低頭凝思,庾含章也不催,等他發問。果然,楊寄少頃問道:“為何不能在宮裏抓他?是擔心宮裏的皇帝和太後嗎?”
庾含章微微颔首,笑道:“困獸善鬥,如果是我們逼得太緊,促使他弑君,我們說不得就要當罪人了。但他如果有機會潛逃,必然要帶上皇帝,到時候路上追擊,難道不可以裝不知道?罪責可免。”
楊寄心裏還有幾個問題,擡眼偷偷看了庾含章好幾回,但終于把疑惑都咽了下去。庾含章等了半天,見他默然,也不催問,過了一會兒斂了些笑意道:“那麽,你怕什麽呢?”
楊寄笑道:“我自己倒不怕什麽,只是既然太傅答應我帶妻子走,我想,親自送妻子回去,免得牽腸挂肚。”
“總不至于要回秣陵?”
“不不。”楊寄擺擺手,“就我住的營房即可。我住單間,她可以在裏頭待着。”
庾含章笑笑說:“你真是少有的好夫君。好吧。但是速去速回,我這裏——”他看了看更漏和外面日頭:“定的是巳初起事,現在已經是卯正了,還有一個半時辰,你可來得及?”
“來得及!”楊寄承諾,“我現在騎馬騎得不錯,馬上來回一個半時辰綽綽有餘!”他看了看沈沅,沈沅覺察出他目光裏有話,心裏有些打鼓,但倚着他,又有勇氣,便輕輕點點頭。
“好吧。速去速回。”庾含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