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果然,她言畢便推門進去,門似乎也沒栓着,被她一推而入。
“你也要進來嗎?”玉蛟龍對楊逍道。
“不了,楊某雖然好奇,但還是在門外等候就好。”
“好。”于是玉蛟龍進屋後合上了門。
張三豐此刻正盤腿坐在榻上,看着眼前這突然出現的陌生女子,既不喜也不怒,只淡淡謙和的道:
“敢問姑娘從哪裏來,見我所為何事?”
玉蛟龍脆生生的說:“張真人,請你看仔細了。”
說着便輕啓朱唇,伸出一小節舌頭。
張三豐起先還不明所以,定睛一看,才發現玉蛟龍的舌尖上竟有一個小小的分叉,就好像毒蛇的芯子似的,不由啞然。
玉蛟龍娓娓道來:“從我有記憶以來已過了二十二個生日。我喚作玉蛟龍,可這名字卻也不是我自己起的,而是有人問我時我腦中自然而得。如你所見,我應該為異類。此前十幾年,我生活在海邊、山中、林間,與樹精藤怪為友,也見得鹿啊狐啊修道練法,脫胎成人形。我這些朋友中卻沒有人知道我是屬于哪一類。于是我去了蓬萊,去了普陀,也曾到達人跡罕至的樹林、沙漠,只想找到我的出身。可最終都無果……倒是人間的幾位朋友給我看過什麽《搜神志》、《異聞錄》之類的。書中種種,也有些與我似像非像的記記錄,最多的猜測就是我可能為蛇類。我雖然舌尖分叉,但我不懼雄黃,又不冬眠,我應該不是蛇。我也不需吸食人血精氣之類的來修煉,吃不吃東西都無兩樣。我也不曾打坐練禪,卻也無物可傷我,無毒可侵我。我來過武當三次了,都碰上你閉關,這次終于見到你了。我就想問問你,你可知道我是誰?”
張三豐聽的簡直懵了。
玉蛟龍又道:“張真人,世間少有凡人有你的歲數,你又修道多年,見聞一定廣博,請你好好想一想吧。”
張三豐道:“好吧,我便好好想上一想。聽姑娘所言,你若不是蛇類的話便該是龍?”
“龍?可我頭上又沒有角,身上也沒有鱗。天上海上我也能去得,卻不如陸地上行的自如。”
“據我所知,這蛇與龍之間還有一物,叫做蛟。乃是蛇與龍的後代。姑娘,老道只能想到這些,更多的,需得花時間去翻看典籍。”
玉蛟龍笑着道:“張真人,據你所說,那我就是蛟了吧!正巧我名字裏也有個蛟字。實不相瞞,游歷人間這許多年,起初還對出身很在意,十分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而此次來前,我的想法卻已經變了。我想好了,有沒有答案已經不再重要,上天生我,我便存在,沒有因為所以。我見過許多人生人死,見過六道輪回。你肯給我一個答案,那便是答案吧,真假無所謂,我已經放下。這世間還有許多許多有意思的事,我要慢慢去經歷。或許不經意間我自己就能想起,就像我的名字一般脫口而出了。”
“姑娘此言有大智慧,老道拜服!”張三豐颔首。
“哈哈,如此便謝過!”玉蛟龍也拱一拱手。
說完,即返身而出。忽又轉回頭言一句:“張真人,你果真翻書看到些什麽,只要心中默念我玉蛟龍來此,我便來和你探讨探讨,于你于我,都是增廣見聞。”
張三豐大笑道:“該當如此。”
于是玉蛟龍從房中出來,看見楊逍還立在廊下,便對他盈盈一笑,道:“楊先生,謝你贈衣給我,江湖之大,有緣再見。”
楊逍拱手道:“有緣再見。”
楊逍看她走遠了,便敲門進去看張真人,将如何遇到玉蛟龍的前請陳述給張三豐。
張三豐撫着胡須嘆道:“果真天下之大,無奇不有,今日能得此觀,實在是千載難逢。我看她對人并無惡意,如真依她所言,她是不需要殺生害命的。感嘆上天造物有靈啊!楊左使,你與她接觸過,但我觀你面上并無黑氣,對你應該是無害。但是她畢竟為異類,我們還是敬之即可。”
“是。”楊逍拱手。
楊逍回到房中洗漱。外衣贈給了玉蛟龍,也要再尋一件來穿。洗漱完畢走向床邊,才發現床上半卧着一個人,用被子圍着身體,只露出一顆腦袋在外面,歪着頭正睡得酣暢。這人正是剛才的玉蛟龍。
楊逍心中吓了一跳,自己進屋這麽許久,竟完全沒有感知房中有人存在,難道她是不需要呼吸的嗎?
心中想着,便忍不住上前将手指放在玉蛟龍鼻下探了探,還是感覺到輕微的氣息緩緩地流動着。楊逍懸着的心放下了一半,應該是自己疏忽大意,才沒有覺察到她的存在。可她這樣一個異類,出現在自己的廂房之中,究竟為何?
楊逍想要推醒玉蛟龍,可看她睡得正甜,又覺于心不忍。只好輕聲喚了喚:“玉姑娘,玉姑娘醒一醒。”
玉蛟龍緩緩地睜開雙眼,目光飄渺,果真是剛剛睡醒一般,眼神無辜的好似一個孩童。
“楊先生,你怎麽在此啊?”
“此處是我歇息的廂房啊。”
“怪不得。我走一走只覺得這間屋子透着暖意,就進來歇一歇。你可真是奇怪了,你身上暖暖的,衣服暖暖的,連你住過的屋子都暖暖的。你究竟是何物?”
楊逍不由得尴尬一下笑,心想你雖為異類,我可是正經男人。要吃飯穿衣,要生老病死的。她覺得暖,難道是因為我修習九陽神功的緣故嗎?于是便問道
“那你覺得張真人暖嗎?”
“他身上既不暖也不冷,平靜的無聊。”
楊逍心道,看來只有讓她見一見張教主,才能知道是否是九陽神功的功效了。不過這也沒甚要緊的。習武中人不拘小節,待會回了觀中管廂房的,再給自己換一間房便是了。于是便道:那姑娘你在此休息,楊某出去了。”
“楊先生,等下你還會來嗎?”
“楊某不便與姑娘同處一室,稍後會調一間廂房來住,姑娘不要在意。”
“那你可住的近一些。”說完玉蛟龍發現自己這話有些歧義,面上一紅,解釋道:“現在才三月,等到了四月上,我便不再跟着你了。我的行李落在山谷底下,春季冷暖變化又多……況且方才我與張真人一談之後,心中輕松許多,也無什麽事情要辦,所以我是想……能跟着你便能不那麽冷了。”
“姑娘你要跟着我?”
“難道你有辦法叫我不跟着你?”
楊逍剛才已經知曉了張真人與玉蛟龍的對話,知道自己一介凡人當然是不可能對玉蛟龍有什麽辦法可言。只好說:“楊某不日變要返回光明頂,一路還有許多事要辦,必定諸多辛苦勞累。”
“楊先生放心,我必不會讓自己累着。楊先生所說光明頂可是在昆侖?那西域可有上好的葡萄佳釀。我最是記得!”
楊逍無言以對,只得抱拳而出。邊走邊想,當年年輕氣盛時總覺得自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光明左使,這世間再不能有什麽人與自己為難。可是如今看來,還不如異類的一個小丫頭片子。她究竟是哪門子異類呢?假使是從妖修成人,只怕得有幾百歲了吧。
路上遇到個小道童,對他拱手道:“請楊左使至前廳用早飯吧。”
楊逍應了一聲,速速穿好手裏的外衫,想了想還是回到廂房門口對玉蛟龍道:“玉姑娘要去吃早飯嗎?”
玉蛟龍閉着的雙眼又睜開,搖頭道:“此間乃是道觀,哪裏會有什麽好的吃食啊。你去吧,我不吃東西也不打緊。”
說着縮了縮被子,又要歪倒睡去。
楊逍無奈的出門。身旁的小道童一直低着頭并未側目,也不知他有沒有看見玉蛟龍。
待到楊逍在圓桌前坐定,武當七俠中宋遠橋、俞蓮舟、張松溪急慌慌從屋外走來。楊逍忙站起身,問:“何事驚慌?”
宋遠橋答道:“今早六弟與六妹房中服侍的弟子清風來報,說一早起來便不見了六弟與六妹的蹤影,我等三人各帶弟子找遍了武當山,都尋不見他們的人,不知他們究竟往哪裏去了?”
楊逍面上一凜,陷入了沉思中。
張松溪沉不住氣,說到:“你們說六妹會不會想不開,帶着六弟殉情去了?”
此言一出,在場人都吸了一口冷氣。
“不會,不悔不會做那樣的事”楊逍道。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張三豐和武當三峽俞岱岩由小童子扶着從內堂走出,說道:“不悔帶走梨亭,并非是一件壞事。”
“張真人所言有理,我想不悔要是有殉情的打算,她不會開開心心的嫁給殷六俠,我們拿世俗的眼光看她,實在太杞人憂天。”楊逍道。
“有情人自有他們的天地,随他們去吧。”張三豐道。
衆人聽了,也颔首認可。
楊逍再一拱手道:“如此,楊逍今日便下山去了。教中尚有事務要處理,此番出門前張教主曾打算出海接鄙教獅王謝遜回中土,我便先行返回光明頂籌謀此事。沿途中若有小女和殷六俠的消息,自當通報一聲。”
“我們也自當如此”宋遠橋拱手還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