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溫姝婵剛踏進屋內,宮人便立即将門合住,她心頭不由一緊。
面前是一張山水屏風,屏風後隐約可見立着一個人。
溫姝婵小聲喚道:“嬷嬷?”
那人影晃了晃,輕笑一聲,開始向外走來。
在看到那身明黃時,溫姝婵瞬間愣住,随後立即伏地跪下。
“民女叩見皇上。”
話音落了許久,也未見俞厷出聲,她小心翼翼擡起頭,悄悄去打量。
俞厷腳步極緩極輕地向她走來,最終停在她眼前。溫姝婵縮了縮脖子,趕忙又将頭垂了下去。
半晌後,頂上飄來俞厷幽幽的聲音:“起來吧。”
也不知為何,溫姝婵有種起來還不如跪着的感覺,但是皇命難違,她還是站起身來。
見距離俞厷太近,她便下意識後退了兩步,頭依舊垂着,目光也不離地面。
俞厷那雙桃花眼,直勾勾地望着她道:“怎麽,你怕朕?”
大晚上把她哄騙過來,不怕才怪呢,不過溫姝婵還是違心地搖了搖頭。
俞厷饒有興趣地勾起唇角道:“世人皆怕朕,怎麽你個小毛丫頭卻不怕?”
俞厷邊說着,邊向溫姝婵靠近,溫姝婵一面向一旁退去,一面準備回話,然而嘴剛張開,話還未出口,俞厷便立即道:“既然不怕,那為何向後退?你可知,這是欺君之罪。”
俞厷停下腳步,低頭去看溫姝婵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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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姝婵勻了幾個呼吸,開口道:“陛下乃真龍天子,民女尊敬萬分,怕自身污氣亵渎,便不敢靠近。”
這一頓馬屁拍完,俞厷臉上笑意更濃,然他依舊不信。
“聽說,人的眼睛才是最真實的內心表達。”
俞厷說着,擡起手,用食指勾住了溫姝婵的下巴。
在他指尖觸碰到溫姝婵的一瞬間,溫姝婵吓得渾身一抖,她想要躲閃,俞厷卻用着命令的口吻道:“不許躲朕,擡起頭來。”
溫姝婵定了定神,随着俞厷指尖的發力,下巴逐漸揚起。
他盼了多久,總算盼到了今日,可惜大殿人多,他不能随意盯着她看,然而好不容易等到了此時,她還想躲着他麽?
俞厷眼睛眯起,仔仔細細地盯着面前之人,這是他第一次這般近距離地觀察她。
馬場上他看到了她的身姿,此時才真正的見識到她的美,果然沒叫人失望。
見慣了後宮妩媚的俞厷,頭次看到這種明亮又清澈的眸子,裏面像是住着山泉,只是看着,仿佛都能叫人淪陷。
他忍不住喉結輕動,當即便有了反應,他拇指劃過臉頰,向那張櫻桃般的紅唇撫去,然就在拇指即将碰到的那瞬,溫姝婵臉色一變,直接一個閃身,向旁邊躲去。
俞厷微微一愣,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就在方才那瞬間,他從溫姝婵眉眼中看到了……
那是厭惡麽?
俞厷再次走向溫姝婵,語氣聽不到一絲情緒地問道:“你厭惡朕?”
用這樣的法子将她騙來,且還動手動腳的,溫姝婵不僅厭惡,還覺得惡心。
但是這樣掉腦袋的話,她是斷然不能說的,便趕忙垂下頭,還是按照之前那般解釋道:“民女怎敢厭惡陛下,是、是敬畏!”
“哦?”俞厷眉梢輕挑,俯身在她耳旁,輕聲道:“聽說,人在撒謊時,舌頭會發硬……”
俞厷說着,閉起眼深深吸了口氣,嗅着她身上獨有的那股醉人之氣。
溫姝婵心裏咯噔一下,有種不好的預感,可方才光顧着後退,這會兒她後背緊靠在門上,退無可退,除非她大着膽子直接推開俞厷。
見她不語,俞厷勾起一邊唇角,笑中透着絲邪氣地啞聲道:“朕想檢查一下,看你有沒有說謊。”
言下之意再明顯不過,她可是定了親事的,沒想到堂堂一國之君,竟然這般無恥!
本以為溫姝婵會說些什麽,沒想她一聲不吭,只是害羞似的将頭越垂越低,俞厷當她是默許了,臉上透着興奮地笑,壓身就要去尋她。
溫姝婵此時頭已經垂得極低了,似乎稍一用力,就會斷掉,俞厷也壓彎了身,正想要伸手去拉她,然此時,溫姝婵卻猛地直起身,只聽一聲悶響,俞厷的下巴重重戳在了她額上。
不用溫姝婵躲,俞厷眉毛擰成一團,捂着下巴向後退去。
不可置信地擡眼望着她:“你、你、嘶……”
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說完,簡直痛得讓他直吸冷氣。
溫姝婵一雙杏眼無辜地眨着,甚至還委屈地擡手揉着自己額頭,她擡眼看向俞厷,似乎才知道自己撞到了皇上,趕忙就紅着眼睛跪在了地上。
“陛下恕罪,民女方才一直害怕,怕陛下要奪走民女舌頭,恍然想到一個檢查的法子,想與陛下禀明,沒想到民女和陛下站的太近了,就、就……”
溫姝婵說着,擡袖抹了把眼淚。
取她舌頭?虧她想得出來!
俞厷一時也看不出她到底是裝的,還是故意的,只是目光落在她那雙水眸上時,心頭那一絲惱氣也給壓了下去。
所幸下巴無大礙,不過剛才升起的興趣,也被那一下給撞沒了大半,但這個虧他不能白吃。
緩了片刻,俞厷将重點放在了檢查舌頭上,他眯眼道:“你方才說,想到了什麽法子?”
“陛下請聽!”
溫姝婵卷起舌頭,學着胡人那般打起一串舌音,随後道:“瞧,若是舌頭硬,這舌音可是打不出的,所以民女沒有說謊,還望陛下明鑒!”
說完,溫姝婵伏身叩在地上。
屋內頓時陷入沉默,溫姝婵心跳飛速。
忽然,頭頂傳來俞厷的朗聲大笑:“哈哈哈,有趣,着實有趣!”
溫姝婵默默松了口氣,這一關總算對付過去了,然而接下來俞厷卻又問道:“溫姝婵,你何時及笄?”
溫姝婵一個激靈,難道皇上不知她已和李曻定下了親事?
“朕聽你父親說,你年初及笄,那具體是何日呢?”見她不語,俞厷又問。
溫姝婵輕聲回道:“回陛下,民女正月十四及笄。”
“正月十四啊,那很快了。”俞厷一臉期待。
這次他沒叫她起身,而是轉身向桌邊走去,緩緩出聲:“聽說,你和李曻定了親事?”
“是。”溫姝婵立即應聲,不過,既然皇上明明知道,方才還那樣做……
“可是,”俞厷淡道:“魯江兇險,溫實誠若是治理個七八年再回來,那你的婚事,不是得一直拖着麽?”
溫姝婵平靜道:“父親臨走時曾說過,此番去魯江會盡全力來治理,定會速去速回,民女相信父親。”
俞厷又是一笑:“可朕若是不允呢?他如何速去速回。”
溫姝婵猛然一怔,曾經她也奇怪,朝中官員那般多,為何要派三品侍郎前去魯江,然在這一瞬間,她頓時明白了過來。
見她身子開始發抖,俞厷笑着拍了拍腿,起身感嘆道:“都說魯江瘟疫鬧得極兇,溫侍郎這月又未曾來信,朕也是極為擔憂的,你說,若是他有個好歹來,我朝損失人才不說,你還需守孝三年,也不知李曻等不等得了那麽久啊……”
溫姝婵又是一怔,東湖那夜的事瞬間浮現在眼前,原來李家早就有此顧慮。
俞厷從桌上拿起幾封信,蹲在她面前,将信遞向她,溫聲道:“這是溫實誠前幾月寄回的信,朕怕旁人弄丢了,便一直替你妥善保管着,拿去吧。”
把故意的扣下信件,說得這般好聽。溫姝婵擡起身,眼眶微紅,她雙手接過信件,指尖還在微微顫抖着:“謝陛下。”
“放心,朕沒看。”俞厷望着她,輕聲說道:“朕一向惜才,自然也是舍不得溫侍郎以身試險,只是……”
他頓了頓,頗有深意地道:“只是他在有些事上,卻總愛犯糊塗,但是朕相信,你是個聰慧的女子。”
說着,他起身向門邊走去:“待何時你明白了朕的意思,那溫愛卿,便也該回京了。”
門被拉開,俞厷正要邁步而出時,忽然頓住:“對了,聽人說李曻是難得的大才子,今年春闱,朕很是期待他的表現。”
說完,身後傳來關門的聲音,四周逐漸安靜下來。
片刻後,推門聲再次響起,先前引路的那個太監走了進來,看溫姝婵還跪在地上,忙“啧”了一聲,上前扶她:“怎麽姑娘還跪着呢,地上涼,快些起來。”
溫姝婵将幾封信裝好後,面無表情地站起身,因在此處耽擱了些工夫,所以他們來不及回殿內,便直接去了禦花園。
湖邊,李曻見溫姝婵回來時臉色不對,便上前問道:“帕子可找回了麽?”
溫姝婵搖了搖頭:“不是我的帕子。”
李曻覺得她神色有些不對,想要再問時,一聲巨響,整個夜空瞬間被煙火照亮。
宮內的煙火比宮外的那些還要精致絢麗,色澤也更多,不僅在綻放的一瞬間明亮無比,還在落下時帶着光火的尾巴。
溫姝婵漠然地望着夜空,身旁皆是歡呼與驚嘆。
“婵兒,”李曻在身旁忽然開口:“對不起。”
溫姝婵扭頭看他,不解道:“曻哥哥不是今日道過歉了麽?”
李曻一時結巴:“我、我……”
溫姝婵鎮定出聲:“是因為我爹的緣故,所以李府不同意咱們的婚事了,對麽?”
李曻怔怔地望着她,他抿起唇,沉吟了片刻後,開口道:“我曾發過誓……”
“曻哥哥,”溫姝婵淡笑地将他打斷:“咱們退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