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玉家察恙萬事已遲
玉之仕來時,見隐兒換了粗布素服,拿了一個包裹在梅姨娘屍首旁坐着,見玉之仕進來便起身讓在一旁。玉之仕只見梅姨娘雙目緊閉,面容消瘦,早不見了當年初入府時的婀娜風韻。自娶了李靈均又有了孫姨娘,這些年都不曾好好看過她一眼,梅姨娘雖是側室,初入府時卻如正妻一般,如今往事可真正是如煙般化得幹幹淨淨了,只留這一具冷冰冰的屍首在這裏。
玉之仕回頭問隐兒:“好好兒的怎麽突然就沒了?”隐兒回道:“若真是好好兒的自然不會說沒就沒了,姨娘病了也有些年頭了,老爺何曾上心看過?”這話問得玉之仕答不上來,隐兒跪下說道:“姨娘臨咽氣前有幾句話讓我交代給老爺。”玉之仕悄悄兒拭了淚問道:“什麽話?你快說來。”
隐兒身上背着個包裹,跪在那裏,跟了梅姨娘這些年也沒見哭兩聲,現在也是冷面冷眼地說道:“姨娘說讓我代她謝老爺這些年的恩情,她這一輩子短暫,也沒給老爺留個後,多少負了老爺的恩情,如今只求老爺念着夫妻情分不要計較,給自己個體體面面的歸處,京中老家有一片梅園,姨娘求老爺喪葬之事從儉,只将她屍身火化了,派個小厮送回葬在那裏便是。隐兒在此先代姨娘謝過老爺。”玉之仕詫異,問:“只這一事?已嫁之人哪裏有遷入娘家祖墳的?讓人聽了笑話。可還有別的什麽話?”
隐兒道:“老爺若不願派人送姨娘回京便将她骨灰撒在這璞玉閣也成,姨娘孤孤單單,蘇州沒有別的親人,有璞玉閣的花花草草做個伴兒也好。”
玉之仕無奈,梅姨娘去了璞玉閣也是空着,便同意了。
隐兒擡頭看了看玉之仕,玉之仕臉上縱然有淚痕也不過傷感之意,并非痛到深處,夫妻之情,不過如此,如今倒不想把梅姨娘吩咐的話據實全說了,只是一個死了的人,不想委了她的心,便又說道:“姨娘還說,這些年多虧了太太的照拂,越發敬太太的聰明賢良,老爺做事是大丈夫風範,難免遇事考慮不周,仕途往往兇險,回京一事還請老爺多同太太商議。老爺日後自會明白太太的好。”
這丫頭為何說了這些沒頭沒腦的話?玉之仕又見她背着包袱,便問緣由。隐兒這才回道:“隐兒也有一事求老爺。如今姨娘沒了,隐兒在這蘇州也無親無故,京中尚有一位哥哥,想投了那裏,還望老爺成全。”
玉之仕想都不想便應了隐兒,隐兒也并不同旁人言語,便自己走了。惠兒過來看時才知,忙回去回了李靈均。
這一說倒叫李靈均心生疑問,梅姨娘身子雖不好,可郎中說了并無大礙,為何年紀輕輕早早備了入殓才用的穿戴?惠兒又将梅姨娘房裏丫頭聽來的隐兒同老爺說的話告訴了李靈均,更讓李靈均疑惑不已。如今人沒了,隐兒又走了,只怕等兩日讓小厮丫頭們翻騰了屋子更是什麽都沒了,便告訴惠兒去分派了梅姨娘院裏的丫頭小厮,自己且去查看查看。
李靈均同惠兒進了璞玉閣,不多時,惠兒竟翻出一疊書信來,另有一個盒子,盒中又有不少小瓶,或空或滿,惠兒瞧了原是丹砂,其他并無不妥。只是自己不識字,便拿來給李靈均看。李靈均一瞧,登時一身冷汗!全然明白了!
惠兒見李靈均神色,自己也緊張起來,怯生生地問:“這可是什麽了不得的書信?”惠兒指着丹砂又問:“梅姨娘存這麽些丹砂做什麽?這東西又不是人參。”李靈均卻不說,只吩咐惠兒還把昔緣送回廟裏去,又叫來管事安排了梅姨娘喪葬之事,便拿了布裹了書信往書房裏來。
玉之仕正在那裏又給瑞王爺回信,梅姨娘留的那些話一句都沒聽進去,竟還有鴻鹄之志效力朝廷。李靈均進來将那一疊書信并一盒丹砂置于案上。
玉之仕翻來看,竟是自己這些年與朝中友人往來的書信。往日這些信不曾細心留存,有些放在箱子裏,有些随意放在案上,丫頭們來打掃便收拾起來,李靈均從何處得來?
“你從何處得來這些?我都不曾留意收來。”玉之仕問道。
“你若留意別人便拿不走了。”縱然讀了幾年書,玉之仕終究是一介莽夫,時至今日,李靈均心中只空餘無奈了。
“此話何意?”玉之仕絲毫未覺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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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梅姨娘房裏拿來的。你再看看這個。”李靈均說着指了指丹砂。
“丹砂?也是她房裏的?她用這些做什麽?”莫非,梅姨娘是服丹砂自盡?玉之仕心中有了懷疑,這才認真思量起隐兒所說的話來。細想想,頓時明白過來,手中的筆墜落,墨跡将正寫的信污了不少。
“這些年竟錯看了她。她必是瑞王爺安在府中拿我把柄的。玉家歷來清正廉明,忠于朝廷,又有汗馬功勞,想必這些書信沒什麽把柄她才未曾送出。”玉之仕說着心裏的對梅姨娘的恩情早被恨意沖的幹幹淨淨。
李靈均心中頓生寒意,說道:“想必她也是受制于人,瑞王爺想拿了把柄也不過是防你有二心,你無二心縱然有把柄也是無礙的。”
玉之仕笑了兩聲說道:“既然無礙她又為何自盡?”
李靈均冷冷說道:“她哪裏是自盡?要用丹砂自盡怎能存餘下這麽一大盒?想必是心中有愧,若是有了孩子怕事情敗露連累了孩子,才平素服這丹砂的,日積月累怎能不毒發而亡呢?她既然給你留了幾句話這些年待你自然是真心。你細看看這些年的書信可都還在?”
玉之仕細看了看,這三五年裏的書信可不都是在這裏,再往前的卻都不在了。雖然自己對朝廷并無二心,信中也無不妥之語,信放在瑞王爺手中亦無礙,只是若被上頭得知他不在朝中卻與朝中官員往來甚密難免生疑。
“不過是些書信,我忠心耿耿、光明磊落有什麽可怕?何況一旦入朝為官,這些書信更即便皇上看了也沒什麽,不過是老友敘舊罷了。”玉之仕細想想,又不曾遺失別的什麽,可不是自己吓唬自己嗎?
這話說得李靈均都要“無言相對”了,只說:“書信有沒有什麽原不在于寫了什麽,伴君如伴虎,連莫須有都可定罪。何況,在朝中為官多年,誰又能是真正一清二白兩袖清風?老爺自然比我更明白。話我只說到此處,老爺自己掂量。”
李靈均說完便拿了那盒丹砂出了書房往正房去了。
可真是好王爺,好姨娘!玉之仕忽想起隐兒來,忙叫了跟前的小厮來吩咐幾句,讓他快馬去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