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親事成空另添新愁
這幾日,李靈均愈發輾轉難眠,索性披了衣服起來,看看夜色幽靜,風吹動着門窗似有人輕叩一般,李靈均打了個寒顫,正要回去躺下忽然聽得有人敲門,聲音急促。又聽有人開了門,吵吵嚷嚷的,不多時惠兒便進來了,低聲說道:“太太,老太太,只怕是不好了。”靈均一聽趕緊叫了玉之仕起來,換了衣服便一同匆匆到淩波院來,還沒進去就聽哭作了一團。
原來小厮們來報信的工夫老太太就斷了氣,往日香怡是個有主意的,現在跪在老太太跟前只顧着哭,惠兒勸了一番這才收住,跟着李靈均安排諸事。老太太正躺在南窗下的床,也不用移了,楔齒、綴足,用殓衾蓋好,在堂上設了帷帳,便各去換了衣裳。
第二日,李靈均着惠兒把昔緣接了回來,并告知慈心師父還是照往常住在蟠香寺中,待昔緣過了清修圓滿之日再議回歸禪寺之事。
接連幾日李靈均都忙于喪葬之事,梅姨娘近些年身子不好,自己不過勉強支撐,更別提來幫襯,孫姨娘更是個繡花樣子,不來添事便是好的。盡管一切從簡,可繁雜小事過多,便也無心留意昔緣。
昔緣這幾日卻定下心來,一則傷心;二則想,如今老太太過世,同冉家的婚事自然能拖上好一陣子了。
這日李靈均正在房中聽小厮、丫頭們報些出殡之日所需物件,玉之仕進來了,竟是喜形于色的樣子。見她在安排老太太出殡一事,便坐在一旁聽着。等小厮、丫頭們都報完聽了吩咐走了才說道:“咱們這樣人家如此也太過節儉了。”
惠兒伺候着李靈均坐下喝了口茶便出去了。
“咱們怎樣人家?正是咱們這樣的人家才要節儉。一來進項少,細水才能長流;二來嘛,雖然老太太疼咱們,可畢竟是側室,規格也不能過逾了,不合規矩,讓人看着也未免生疑。平頭百姓罷了,不過比尋常人家殷實一些,規規矩矩地過才能有消消停停的日子。”李靈均道。
玉之仕微微提起嘴角,輕蔑說道:“平頭百姓哪裏有你這樣的氣度?當年也是過于謹小慎微,才回來過了幾年無所事事的日子,如今,只怕還得你受累,老太太的事了了,便要準備回京的事了。”
“什麽回京?”李靈均登時瞪大了雙眼,驚得站起來,孝服的袖子險些拂落小桌上的茶杯。
“你一個宰相府的小姐,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不過一句話,何至于如此驚訝?”玉之仕倒是氣定神閑喝茶來。
李靈均心下已有懷疑,只願玉之仕所說非自己所疑,卻未能如願。
“瑞王爺已舉薦了我做護軍統領,不出幾日或有聖旨到。這必是老太太帶來的福澤,出殡之事不能馬虎,原就不該如此素簡,如今更要好好操辦一番了。”玉之仕眉飛色舞。
這消息可讓人吃驚不小,如今又沒聽說變天兒,瑞王爺怎麽又硬氣了?
“瑞王爺一幹人是本事不大野心不小,這些年在拉朋結黨上沒少下工夫,老爺何必去淌這渾水?他拿着咱們當刀做劍,自己沒端着忠心害得咱們遲早出差錯。”李靈均道。自己那年苦心勸玉之仕回蘇州,想玉家能遠離朝堂,只是她卻不知,玉之仕當年同意回蘇州并非因她勸誡。此刻聽他道:“你也不過是婦道人家,我不過是從瑞王爺之意暫避鋒芒,當年一幹人沒來由地被罷官獲罪,瑞王爺說明裏暗裏的總要存些勢力。如今瑞王爺來信兒說倒有個重新啓用武将的好機會,先就想到了我。”
“可真是……一介莽夫。”李靈均咬牙強忍沒有說出這一句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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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孫財進來了,問:“老爺叫我可有什麽吩咐?”玉之仕見孫財進來才想起方才吩咐了小厮叫他來安排殡儀之事,自己倒忘了,沒想到孫財找到這裏來,玉之仕對李靈均說了句“你且歇歇,等會子我再來”便出了門。
李靈均雙目一閉,癱在椅子上,自己的心思,可是全白費了。可還沒勻過氣來,便有在書房打掃的小丫頭來報信兒了。
“慌慌張張怎麽了?還能有什麽大事。”李靈均氣力全無,只怕什麽事都無心管了。
“冉家有人來了。”小丫頭嗫喏不敢多言。
“他們來做什麽?可是來請期?”如今雜事繁多,又要添上一件?日子沒到,自然不該是來吊喪;若是請期,老太太尚未入土,還不是時候。
小丫頭回道:“他們要退親,老爺生氣,要把聘財還了,冉家不要,老爺讓小厮扔到大街上去呢,小厮又不敢,老爺正罵着人呢!”
李靈均一聽趕緊強打了精神往書房裏趕來,玉之仕果在那裏罵人,綢緞金銀摔了一地,見她進來了,便沖她發起火來,道:“都是你做的好事!若是從前,咱們哪裏能受這樣的氣?如今好了,姑娘索性就生在廟裏死在廟裏吧,也不必嫁人了。”
“可不是?你若是吵吵鬧鬧嚷得天下皆知連廟裏也住不得了,你可是要逼死你的親女兒才能罷手?”李靈均拼力說道,連聲音都近嘶啞,額上幾要爆出一線線的碧綠來。
玉之仕被這幾聲大喝怔住,冷靜下來,道:“萬沒想到冉家能如此背信棄義,幾代的交情,哼,真叫我,真叫我沒臉啊。”他說着朝自己臉上打去。
李靈均不禁有些疼在心裏,卻不願說出,只緩緩道:“已然如此,何必吵吵嚷嚷授人以笑柄?不是姻緣不結親,是他們悔婚在先,咱們清清白白的女孩兒,清清白白的人家,怕什麽?”
玉之仕冷笑:“你說得輕巧。不過,若是能重沐天恩,還怕沒有乘龍快婿?”
他還念着這點兒事。李靈均見衆人都不在跟前,索性跪下,做個“垂死之掙”,道:“求老爺為了一家老小斷了這些念頭!現在太平盛世,在朝的武将尚無用武之地,瑞王爺此番來信恐非善意,如今朝裏又沒有咱們能依靠的人,扯上一星半點事便是滿盤皆輸,到時候只怕有去無回!何況老太太剛沒了,總該守孝三年!”
“夠了!你只當這些年玉家全仰仗着李家不成?別端着你那宰相府的架子了,我玉家本朝以來時代為官,何至于讓你一個婦道人家來指點決斷?李家尚且茍延殘喘,你只當我是瞎的?”玉之仕終究是一腔怒火噴了出來。
呵,終究不是同心人!這些話句句戳在李靈均心口上,近二十年的夫君,共枕眠的夫君,也不過視妻如敝屣之人。這些年也算相敬如賓,這麽說來竟是他給的恩賜,真是好笑!李靈均緩緩站起,幾乎是恍恍惚惚出了門去,有些人,竟是幾十年才看得透的。明知前面的路大半是有火坑,自己卻只能跟着往裏跳了……
昔緣,若是嫁了人,嫁了冉家,也算一時無憂,可偏偏冉家反悔。說起來,這冉家為何反悔李靈均還不知道,廟裏的晴風卻知道了。
在府裏不敢露出喜色來,一進蟠香寺後園便忍不住笑臉浮上來,惹得昔緣見她進門就問:“有什麽好事?讓你這樣歡喜。”
她卻只答:“我是為小姐喜。”
昔緣一聽只當是冉家來請期,惱了,道:“我有什麽喜?姐姐妹妹的說了半天你還要戳我的痛處。”
晴風忙道:“差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思。這事兒,在老爺太太那兒可不是喜事,在你這裏卻是。”
昔緣詫異,不知這丫頭說些什麽,晴風才道:“冉家退婚了!”
“什麽?幾時的事兒?”
晴風這才一五一十同昔緣說起來:“就是方才的事,老爺發了好大脾氣!冉家推說犬子不才,相距甚遠,不願耽誤了令愛,因此退婚。”邊說便學起冉家來人,又繪聲繪色講了玉之仕與冉家的争執,似自己親歷一般。
昔緣也不細聽,只說:“什麽話都不過是随便說個由頭罷了,管它如何,自己總之是躲過去了。”
二人心裏都歡喜,減了老太太過世的悲傷,打起精神來梳洗念經,也好為老太太超度超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