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知過了多久,我慢慢睜開眼睛。身上的傷已經沒有那麽火辣辣了,只是持續不斷的疼,疼的不知道那裏還沒有受傷。
邱連桐正一臉疼惜地望着我,看見我醒來,長舒了一口氣,柔聲道:
“方才已經讓郎中來瞧過了,還好都是皮外傷,休養一陣就會沒事。”
我吃力地點點頭問道:
“雪煙呢?她沒事吧,”
“我沒事,大少奶奶。”一邊雪煙也湊過來,手上和頭上都包着紗布,眼睛哭得紅紅的。但是看情形應該沒什麽大事。
邱連桐難過地說:
“對不起,月婉,我太沒用了,讓你受這種罪。”
我搖頭道:
“別這麽說,如果不是你,我恐怕現在已經沒命了。”
邱連桐咬牙道:
“也不知是誰在太太面前嚼得舌頭,讓我知道了定不能輕饒!”
我道:
“謠言止于智者,你越去糾結反而中了他們的圈套。”
邱連桐嘆氣道:
“你是不知道這深宅大院裏,舌頭能殺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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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我突然想起了邱連桐在太太屋裏提到了浣朱。
我只道浣朱是因為跟邱連桅私通而死,照理說太太應該恨死他們才對。卻為何邱連桐一提,她居然語帶梗塞,更似有悔意。對于太太這種锱铢必究的人來講,這反應着實有些奇怪。
雖然這些想法在腦海裏閃過,我眼前卻沒心思去理會。只覺得渾身疲憊,服了藥,便又昏昏睡去。
過了五天有餘,我才有了好轉。
雪煙雖然自己也有傷在身,卻一刻都沒離開的服侍着我。這次事故,将我和她的感情又拉近了不少。
這天,晚飯時分邱連桐過來陪我吃飯,又坐了會兒。
我看他這幾天由于操心我又顯憔悴,擔心他的身體,便讓雲翠早點服侍他去歇着。
我跟雪煙說了會兒話,便也躺下睡了。
睡到半夜,我被一陣好似夜莺的啼鳴聲吵醒。
睜眼看見雪煙也醒了,剛要叫她,卻見她悄悄地朝我這邊瞅了瞅,似乎是看我有沒有醒來。我心中一動,趕緊閉上眼睛。
雪煙以為我還睡着,便悄悄穿上衣服,開門出去了。
我十分納悶,抑制不住好奇心的驅使,便也穿上衣服悄悄地跟了出去。
雪煙并沒走遠,而是轉到東廂房的後面。那裏是一條窄巷,巷子的另一面即是院子外牆。
雪煙站在那裏,向四周看看,把手攏在嘴上,對着牆外竟然也做出了夜莺的叫聲。
這時只見牆頭上兩個黑影一閃,“蹭、蹭”地跳下兩個人來。我大驚,差點叫出聲來,急忙用手捂住嘴巴。
那兩個人都身着夜行衣,跳下來之後,其中一個拉着雪煙的手問道:
“你怎樣,今天好些了嗎?”
雪煙點頭道:
“好多了。”說着又對後面的人埋怨:“二公子也真是,寶正來你就該攔着,居然還自己也來了。”
寶正道:
“你就別埋怨我家公子了,他這幾天就沒閉過眼,我實在看不下去才帶他來的。”
後面那人默默地拉下面巾,露出面孔,正是邱連桅。
我知道他以此方式來到這裏着實冒了很大風險,一時間心中五味雜陳,愣在原地。
只聽邱連桅輕聲道:
“我只想看她一眼,她為了我才遭此劫難,不親眼看到她沒事,我心中始終過意不去。”
雪煙語帶埋怨地道:
“原本這次太太責罰我們奶奶,我還覺得你們都很冤枉,沒想到二公子你是真的……既然知道奶奶因為你遭了這場難,就更不應該再糾纏不休,給她添麻煩了。”
天色暗淡,我看不清邱連桅臉上的表情,只看到他的側影,低着頭,一聲不吭,仿佛是個做錯事的小孩般,心下頓覺得十分不忍。
雪煙嘆氣道:
“唉!二公子,雪煙也知道心中有了一個人實難真正放下。我就讓你遠遠的看奶奶一眼,你要答應我,看完了馬上就走。這院子裏想你和奶奶死的可不止太太一人。”
邱連桅點頭道:
“我知道,多謝雪煙姑娘。”
我聽了,知道不用再躲藏了,便從牆後走出來。三人見了我都大吃一驚,尤其是邱連桅,上下打量了我好多遍,似乎在确認這個站在面前的人确實是我,
我沒理會三人的反映,只對雪煙說:
“雪煙,委屈你和寶正在外面守着,我和二弟有話要說。”
說着看了邱連桅一眼,轉身走進房間。
房間沒點蠟燭,明亮的月光從窗戶上灑進來。我和邱連桅相對坐在桌旁,月光映照出他惆然憔悴的面容。
邱連桅目光落在我袖子下露出的白色紗布上。輕聲道:
“那些傷還疼嗎?”
我搖搖頭道:
“都是皮外傷,比不得你斷臂那麽疼。”
邱連桅聽了擡起頭,迎上我的目光。我們的目光裏有千言萬語,卻終是不能述說的,但是我們都明白對方的想法。他知道我沒有後悔,我也知道他多麽自責。
邱連桅伸手過來,撫摸着我手腕上的繃帶。他的手指顫抖着,似乎感受到的疼痛比我更甚一般。
我笑笑道:
“其實沒事了,只是怕醜才裹着紗布。”
邱連桅眼淚一顆顆地落下,手緊緊地握成拳頭。哽咽道:
“這麽多年我一直覺得自己風風雨雨無所不能,卻到現在也沒辦法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我覺得自己真的很沒用!”
我搖頭道:
“世事多變,命運無常,我們凡人不過是一粒粒小小的棋子,無人能真正主宰自己的命運。月婉更是其中最弱小的,命該如此罷了。”
邱連桅擡起頭,咬牙道:
“我就偏不信命運,你等着,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脫離這邱府的苦海。”
我搖搖頭:
“我信你終有一天會叱詫風雲,但是,我不是你的責任。我是你的大嫂,我的命運最終由連桐決定。”
邱連桅眼中露出複雜的神情,其實我們都知道邱連桐在他心中的分量,這便是他矛盾的根源,也是他終究無法逾越的情感羁絆。
我站起來,走到衣櫃前,取出一個小布包遞給他道:
“這是以前答應你的,早就做好了,只是沒機會給你。”
邱連桐略顯驚訝地接過布包,打開一看,是一個荷包。荷包的底子是藍色織錦,上面的圖案是一艘用金線圍邊的遠洋帆船,銀絲繡成的一輪明月挂在帆船正上方。荷包周圍用五色絲縧封邊,挂繩和吊墜都用珊瑚珠穿就,十分精美。
邱連桅驚喜萬分,激動道:
“我當日只當你随口說說,沒想到就做成了,還這麽精致。”
我笑道:
“你要好好用呢,這些珊瑚珠是拆了我的一條手串才做成的。”
邱連桅目光閃閃地望着我:
“我哪裏舍得用呢。”
說着将懷中的那方手絹掏出來,放進荷包裏,又将荷包放進懷裏。
我搖頭道:
“你這樣不是又沒有荷包用了。”
邱連桅擠擠眼睛:
“其實我荷包多的是,就想讓你給我做一個。”
我羞澀的低下頭,沒再作聲。邱連桅卻嘆氣道:
“可惜不久我就要跟阿宙去西域了,再見到你不知是什麽時候。”
我驚訝道:
“去西域做什麽?”
“是件大事,這一趟大概一兩年回不來。還好有了這兩樣東西陪着。”說着邱連桅在胸口上放荷包的位置按了按。
這對我來講本應該是好事,沒了他,太太便不會再在這件事上找我的麻煩,豈不是真的可以平靜度日了。
可我卻心頭一酸,半響才說出一句:
“西域路途遙遠,二弟要照顧好自己。”
邱連桅淡淡地笑了笑,這時三更更鼓敲響,邱連桅站起來說:
“天色已晚,你早點歇息吧。”
我坐在那裏沒有動,邱連桅走到我身後,伸出手來想抱一抱我,卻停在半空,半晌,變做拳頭收回來,低聲道:
“保重。”
一會兒,聽得門輕輕地關上,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