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永州
他的擁抱像蜻蜓點水,貼得不緊,也很快分開,可是胸口的溫度騰騰燒起,男性特有的氣息強大而持續,汪曼春裝作平靜地呼吸了好幾個來回,才從久違的心跳驟停的感覺中掙脫出來。
臉有點熱,肯定紅了,她不得不稍稍偏過臉去,“你那,你那助理,什麽時候到?我要去交SD卡了。”
“急什麽,等着,一會兒我陪你去。”
“不用,這事跟你無關。”
“別逞能。”譚宗明把她推回沙發,“玩飛刀,卸關節,連佛山無影腳都會,女俠,以後動手悠着點,我不是每次都能幫你收拾殘局。”
“那還不是……”還不是惱那狗仔潑他一身松香水?“譚宗明,我只還手,不惹事。”
“你不惹事,事兒來惹你。”譚宗明分析給她聽,“他們只用普通設備,不用針孔,不用竊聽器,關鍵時刻也只潑點恐吓性質的松香水,連辣椒水都不用,為什麽?不違法。這事從頭到尾他們沒硬傷,拍照地點都是公共場所,說侵犯隐私都勉強,最多侵犯肖像權,可明星談何肖像權?”
汪曼春凝神聽着,她機智敏捷出手快準狠,對這個時代特有的彎彎繞卻并不熟稔。
果然如譚宗明所說,被汪曼春制服的風衣胖男是某某工作室的娛樂記者,對方老板第二天就帶着律師來談判了。工作室要求酒店歸還拍攝工具(重點是存儲卡),然而柏悅作為頂級五星級酒店當然不能洩露客人隐私,歸還的存儲卡裏空無一物。工作室便拿出記者的驗傷報告——這次不是脫臼而是關節扭傷——指控汪曼春故意傷害。酒店通過律師進行了私下調解,最後以經濟賠償加書面道歉了結此事。對外處理完畢,酒店才開始對汪曼春的內部處理,一場內部大讨論過後,人事部給出結論——以客人利益為重,保護客人有功,予以表彰;造成人身傷害,引發現場混亂,影響酒店名譽,予以懲處;兩相抵消,酒店決定不在汪曼春的實習記錄上記過,可她得停薪停職兩周反思檢查。
這還是譚宗明打了招呼,要求緩和處理的結果,否則以汪曼春接二連三收律師函的人品,還在試用期的她早被解除勞動合同了。
很自然地,樊勝美和譚宗明非同尋常的關系,成為從七十層到九十三層人人津津樂道的話題。二十二樓也悄悄傳開了,邱瑩瑩關雎爾不好意思當面說什麽,曲筱绡可就完全不知婉轉為何物了,直接拽着汪曼春叫,“樊美眉你幫我問問譚總有沒有項目呗樊美眉你最好了……”
沒事樊大姐,有事樊美眉,汪曼春也是服了,“我和譚宗明不是你想的那樣,這是他電話,你自己找他去。”
“不要!我打都是秘書接!樊美眉,別裝啦,誰不知道譚總寵你啦……”
寵?汪曼春一陣惡寒,“他寵我,我早搬出二十二樓了。”
譚宗明還真問過她,現在經濟壓力小了,要不要換個寬敞點的地方住,汪曼春一句“我得存錢還律師費、保釋金和阿瑪尼”頂了回去,噎得譚老板直翻白眼。不過即便這樣,他都絕口不提免除債務的事——人家喜歡慢慢算利息。
停工三天,譚宗明問她,這兩周有什麽打算,又說酒店的處理結果不過是對內對外的一種姿态,他再去打個招呼,她完全可以提前回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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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想跟你說,我要出幾天門。”
“去哪?做什麽?”
“我想找到明誠的下落。”
譚宗明在電話那頭陡然沉默。
“我知道這很難,但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爺爺最後那段時間,是怎麽度過的。”
“明誠如果還活着,已經一百多歲了。”
“他死了,總有後人吧?他那麽崇拜他大哥,怎麽可能眼睜睜看着明樓蒙冤,自己帶着秘密進墳墓?!這兩天我查了很多資料,甚至去了一趟南京,可是沒有任何收獲,而明誠是唯一的可能了!我想要一個真相,一個證據,證明明樓他不是叛徒!”
明樓欺騙她利用她槍斃她,自己就不矛盾不痛苦?他們的感情兩敗俱傷,她自己也背上了萬世罵名,只剩明樓,只有明樓,他應該活得堂堂正正,死得清清白白,他踏着汪曼春屍體走過的救亡之路,他為這個國家這個民族所犧牲的一切,不應成為被歷史遺忘的一場笑話!
“譚宗明,你不支持沒關系,我只是通知你,我要出門,不會提前上班。”
“你怎麽查?你查過的資料我們都查過,有線索我早就去了。”
“你只知道明誠被送到後方治療,戰後沒回上海,就此失去聯系,其他的呢?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你又知道什麽?”
“明誠的老家在湖南。”
“你怎麽知道的?!”
“明家有個傭人叫桂姨,年輕時和一個湘繡商人未婚生子,送到孤兒院暫且養着,桂姨到明家做事,一直沒有那商人的消息,就去孤兒院接回孩子,後來才發現孩子被商人掉了包,真兒子早就被接走,她養了六年的根本是個假兒子。她受了刺激,天天非打即罵虐待孩子,明樓先生看不過去,才把桂姨趕出家門,收留了那個孩子。那就是明誠。”
“是汪曼春留下的資料?”
從譚宗明嘴裏念出汪曼春的名字,雖然是完全無心的三個字,可在她聽來,仍有一種似有若無的輕視。
在他面前,她不是說你爺爺,就是說明樓先生,只有情緒失控才會直呼明樓。
他對樊勝美的優容保護,不代表對汪曼春的尊重禮遇,事實上七十六年了,明家人的态度一如往昔。汪曼春覺得心裏有一點疼。可她能說什麽呢,一切難道不是當時的她咎由自取。
“桂姨離開明家就成了日本特務,汪曼春查過她全部底細,那商人來自湖南永州,是瑤族人,而明誠在孤兒院被掉包以後,他的原籍就只能是永州。”
明誠在明家,實際過得和少爺相差無幾,可在檔案上仍然只是傭人。他出生就到孤兒院,不可能記住自己真正的家鄉,如果不回上海,最有可能的去處就是遣回原籍。
上海到永州,一千三百公裏的距離,承載了她回溯七十六年歷史的全部希望。
“好,我和你一起去。”
汪曼春意外,譚老板日理萬機,會有時間陪她去桂湘粵交界的偏遠之地,只為一個建立在她一面之詞上的,渺茫得可能永遠實現不了的幻夢?“你,你不工作了?”
“爺爺的事我責無旁貸,再說……”
“再說什麽?”
“沒什麽,告訴我你準備啓程的時間,我讓秘書訂票。”
譚宗明未盡的後半句,汪曼春猜不出含義,但無論動機為何,他的同行都讓汪曼春藏在滿腔熱血之下的那顆茫然無助的心,變得更踏實,更多一些能讓她正視過去,和無懼将來的勇氣。
作者有話要說:
孤狼桂姨和于姓湘繡商人相好,生下孩子,而于曼麗則是被一個姓于的湖南湘繡商人所救。桂姨的孩子最後死于水匪,收留于曼麗的商人也死于水匪。
以上都是原劇劇情,細思恐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