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三回合,譚宗明敗
酒店管理嚴格,人人各司其職,服務生把她送出客房部就交給了另一位職員。職員帶她在這鴻圖華構中穿行之時,汪曼春才想起來,樊勝美嫌原來的公司路遠想跳槽,投過不少簡歷,其中也包括這家,不排除有和安迪公司在一座樓,将來可以跟關雎爾一起蹭車的打算,不過樊勝美有自知之明,投的都不是什麽高級職位,汪曼春也看不上,見到Helen便直言不諱,“非常抱歉,這個職位我投得倉促,并不适合我,為了不浪費雙方時間,我建議取消這次面試。”
樊勝美靓,汪曼春酷,這樣一個美豔得有一點嚣張,卻又不至于給人壓迫感的、迷離複雜的女人,即便在柏悅這樣的超五星級酒店,也是無法忽略的存在,Helen身為同性都有點舍不得放她走,“樊女士可以看看我們的其他職位……”
汪曼春打占了樊勝美的身體開始就沒上過一天班,對公司號稱家裏出事需要照顧,實際上她寧可花錢雇着護工,自己在家看書,也不想去那家外企上班——除了和樊勝美一樣的理由路遠,更重要的是這工作按部就班死水無瀾,一張辦公椅上看得到未來十年的辰光。
工資還那麽低,簡直太沒有吸引力了。
作為大家閨秀兼七十六號情報處處長,汪曼春精通日語,國學雜學琴棋書畫均有功底,統籌馭下文筆口才樣樣不缺,為了明樓還特意修習了法文與拉丁文,連《國富論》這種大部頭都潛心研讀過,來到這個全新的時空,她只需要稍加适應,依舊是最優秀的那一類女子。
假期前的最後一天,位于環球金融中心的上海柏悅酒店确定錄用樊勝美為前廳部經理。
關雎爾和邱瑩瑩都已回家,曲筱绡和安迪各自度假,全樓唯一的留守人員汪曼春,孤單卻不寂寞地過着一個人的元旦。看書,看紀錄片,看電影,一天二十小時海綿吸水式的惡補直把她塞得頭昏腦漲。安迪發來微信的時候她差點分不清此刻是深夜還是清晨。
“打我電話吧,現在眼睛疼。”汪曼春回過去,她才不替安迪心疼國際長途。
很快安迪撥過來,“太好了,就你還醒着。在幹什麽?眼睛怎麽了?”
“看書太多。找我什麽事?”
“樊小妹,你越來越讓我刮目相看。找你是對的。”聽得出安迪在電話那頭長出了一口氣,“小樊,我現在很煩。”
汪曼春知道她的意思,行程被曲筱绡出賣,自由的單身旅程硬是沾上了包奕凡這塊牛皮糖,還被奇點發現,電話追到自己這裏來打聽消息。對奇點,汪曼春有同情,可她什麽也沒說。安迪兩次不求回報仗義相助,汪曼春已将她看做唯一朋友,而朋友和朋友的前男友,她是絕不會插手的。
“如果是我,當對方是空氣即可,該玩就玩,有什麽煩惱?”
“包一直騷擾我,我不得清淨。”
“趕他走。”
“他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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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走你走呀。”
“普吉就這麽大,能躲去哪裏?”
汪曼春笑,“安迪,讀書讀傻了。”
“你才讀書讀傻了。”那一頭回敬,旋即恍然大悟,“小樊……你是人才!”
“本來就是。”
“你元旦不回家嗎?明後天什麽打算?”
“明天繼續看書,後天……”汪曼春遲疑片刻,決定要對得起安迪的信任,“我打算去蘇州玩。”
“一個人?”
“一個人。”
“一個人去蘇州啊……”安迪沉吟了許久,“我提前回來,後天跟你一起去怎麽樣?”
“行啊。”
“你确定?”
“為何不确定?”
安迪頗有深意地笑,“沒什麽,我随便問問。那就這麽說定了,千萬別告訴別人。”
“我對包子無所求,放心。”
2016年1月3日,汪曼春終于回到闊別多年——真的是許多許多年——的故鄉蘇州。
和有着通家之好的明家一樣,汪家發跡于上海,卻植根于蘇州,古老的姑蘇城承載了汪曼春少女時代的大部分時光。而今小橋流水依舊,粉牆黛瓦如昔,槳聲燈影裏緩緩飄過的,卻已不是當年的那條烏篷船。
七十多年歲月變遷,明家和汪家都早已風流雲散,故居臨街的成了商鋪,塑料招牌林立,背街的住滿人家,窗前晾曬衣服。走過小販吆喝叫賣的狹窄巷弄,汪曼春怎麽聽,也聽不到屋後幹将河的淙淙。
“這條小巷叫剪金橋,傳說吳王與西施出游,橋頭來了一個賣花女,吳王從頭上取下一只價值連城的金簪,命宮女剪下一截,把所有的鮮花統統買了下來,供西施妝點,這座橋便得名剪金橋,而巷子也就叫剪金橋巷了。”
“這傳說真浪漫。”安迪由衷稱贊,“你怎麽知道的?”
汪曼春摸摸水邊枝繁葉茂的香樟樹,微微一笑,“小時候,一個大男孩告訴我的。”
濕氣氤氲的春日傍晚,賣花的烏篷船悠悠漂來,那青色長衫的少年蹲在碼頭邊精挑細選,臺階上站着的小女孩兒等得急了,嬌聲叫着快點快點。
“不好好選,怎麽能挑到最大的?”少年抱着滿滿一捧迎春花跳上臺階,拈起最大的那一朵,溫柔地插在曼春小囡囡發間。
君到姑蘇見,人家盡枕河。古宮閑地少,水港小橋多。夜市賣菱藕,春船載绮羅。遙知未眠月,鄉思在漁歌。
斜陽向西,兩個女人正要離去,安迪的電話響了,片刻後放下電話開始查地圖,“走,晚飯有去處了。”
“去哪?”
“昆劇傳習所,離這裏只有兩公裏,我們走着去吧。”
“去那兒幹什麽?”
“老譚在那,請我們吃飯。”
汪曼春終于明白,前天夜裏安迪聽她說要去蘇州時,那轉瞬即逝的沉默是為何。
只是安迪并不知道,這異鄉的邂逅并非巧合,汪曼春和譚宗明不約而同來到的地方,不過是他們共同的故鄉。甚至昆劇傳習所都并不突兀,昆曲本就是明汪兩家人傳承數代的消遣與愛好,汪曼春幼年時第一次票戲,正是自家戲園子裏,和明樓搭檔的一出《長生殿》。
桃花塢,五畝園,仿古建造的昆劇傳習所裏,譚宗明一身淺灰粗線毛衣,一條磨白的牛仔褲,混在一群票友中間低調地翻着工尺譜。安迪和汪曼春兩大美女的出現引發了票友們輕微的失序,雙姝都是老譚的朋友就更讓他成為衆矢之的。在衆人的撺掇下,譚宗明不得不站到圈子中央,按大家的要求,“當着美女的面來一段”。
明家的男人都會點戲,汪曼春一早就知道。可譚宗明一開口,她才真正意識到,什麽是家族的傳承,血脈的力量。
凝望眼,極目關山遠。思想君親腸寸斷,怎消忠孝願?回首羝羊散亂,幸遇野人為伴。試把節旄一看,表我君親面。
那李将軍為人最賢,怎肯與那羯膻為姻眷?多應是衛律那逆賊,哄他為不善。莫不是他害羞慚?為降虜也難相見,因此上不來到海邊。
我見,見一簇人馬鬧喧。莫不是胡賊又來相勸?(他若來時呵)拼一命喪黃泉,誓無他願。早難道意回心轉?為君守節,為親保全,何曾為一身上茍延!
那是明樓最喜歡唱得也最好的一出戲,那是汪曼春曾經最愛聽,後來卻最不願聽的一出戲,那也是昆曲裏最蒼涼悲壯,慷慨激昂的一出戲。
牧羊記·望鄉。
作者有話要說:
有沒有發現汪處是唯一一個不叫譚總而叫譚先生的人呢哈哈哈哈
Helen這個梗還真不是我yy,找工作那段時間發現超多HR都叫Helen。這裏的面試是有點誇張了,不是批量面試還真沒法集齊所有大boss一天出offer呢
原著沒有說明家祖籍蘇州,只說明家在蘇州有工廠,電視劇似乎有這個設定,我記不得太清,此處就沿襲這個設定吧
關于昆曲,電視劇裏樓誠唱的蘇武牧羊是京戲,總感覺有一點違和,為了本章的整體懷舊氛圍,作者還是改成了當時蘇州比較流行的昆曲
劇情終于從歡樂頌轉向僞裝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