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壽宴
“皇姐,他走了。”
月清泠從茂密的樹叢中走出來,望着不遠處的華燈盛況,流光溢彩的眸子閃動着幽光。
“好戲上演了。慎兒,準備好去大殿吧。”
一個帝王,一個冷血無情的帝王,要獲得他的寵愛,似乎是不可能的事。這世界上最好的計謀莫過與攻心為上,每個人,都有自己內心深處無法被人觸碰的角落,月清泠知道,自己是冒險了的。帝王最大的忌諱,便是被人窺視了自己內心真正存在的東西,那樣會讓他們覺得沒有安全感,甚至産生殺機。她在賭,賭他內心深處那個柔軟的角落,賭他高處不勝寒的孤寂,這個賭注,便是以後的榮寵興衰,甚至,她的自由。
冰冷的手心被柔軟溫熱的小手握緊,月清泠轉身,勾出一個淺淺的笑容,竟然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溫暖。看着姐姐難得的笑顏,淳于慎雪心中溢滿了幸福,只要能夠讓皇姐高興,讓他做什麽都願意。
觥籌交錯的酒宴,翩翩起舞的歌姬舞姬,絲竹聲聲,道卻繁華依舊。正華殿上,位于正中央的龍椅之上,坐着的赫然便是霸氣冷峻的景帝。首座左右,左邊是妃嫔公主,右邊是王爺皇子。殿中分為兩排,分別是朝中一文一武的兩派大臣及其家眷。大殿正廳上的少女,玉容粉黛,顧盼神飛之間,清麗婉轉的曲調溢出,宛如出谷黃莺,引得大殿的朝臣紛紛傾耳聆聽。一曲終了,少女盈盈拜倒,聲音甜美清脆。
“兒臣給父皇賀壽,願父皇福澤萬年,恩濟四海,佑我雲翳朝千秋萬代!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麗妃滿意地看着自己女兒的表現,不時側目,眉宇間一片沉穩。只是偶爾眼神掃過右端的某個空位,浮現出一絲焦慮。景帝點點頭,雖然沒有什麽誇贊的話,神色之間也并無不愉。衆人皆知景帝一向威嚴,喜怒不形于色,十幾年來難得露出嚴肅之外的其他表情。後宮妃子愛極了他俊美無匹的外貌和至高無上的身份,卻同樣威懾與景帝的冷酷和漠然。這樣的男人,女人是又愛又恨的。而景帝向來不親近子女,膝下的皇子皇女對他也是敬畏多過仰慕。
“泰妍的歌聲愈發動聽了,比起那民間的舞妓歌姬,可是不知道高了幾多水平。麗妃姐姐真是好福氣!”
這番明褒暗貶的話,卻是聽得在座的不少人變了臉色,端莊的麗妃雖然依舊保持着風度儀态,衣袖下的雙手卻幾乎是緊握成拳。長公主淳于泰妍俏麗的面容也是一白,低垂着頭,更添幾分楚楚可憐。就連雪妃和她的女兒二公主淳于夢穎,也有了不愉。兩位公主能歌善舞,本是美名遠播,這番話卻是将兩人的歌舞比作低賤的戲子,怎能不讓人動怒。
敢這樣說話的,便是目前風頭正盛的萱妃。一襲大紅色宮裝,将萱妃原本就絕豔的姿容渲染出了幾分勾人的妖媚,雖然已經誕下皇子,卻依舊年輕貌美如同及笄的少女。見自己惹了衆怒,卻并不為意。萱妃并不是什麽愚笨之人,陛下對于後宮争鬥,甚至是皇子之間的較量,向來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不去觸及到他的底線,他便不會表現出任何态度。然而陛下也很明白,這後宮之主也該有個着落了,能者居之,便也放任了。有時候她真覺得,陛下是不是沒有心的,因為他高高在上,什麽都有,便什麽都不在乎。喜歡了,就放縱,看着別人鬥得死去活來,似乎在看一場鬧劇。她們這些妃子,不過就是他手心的玩偶。不過,那又怎麽樣呢?陛下喜歡,她便配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母儀天下,家族繁盛,還有那帝位,自己的皇兒,這便是她想要的。世間的人都以為她萱妃受盡寵愛是因為自己的美貌和地位,卻不知道那根本就不重要。那真正掌控一切榮辱的,不過是帝王之心。
“陛下,臣妾有個侄女,今年不過十二。卻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在這帝都也算是小有名氣了。尤其是她的琴藝,樂聖清絕師父可是教習過的,今日特地前來為陛下壽宴獻禮呢!雅兒,快過來給陛下請安!”
萱妃微微一笑,對着殿下招手,一個粉衣宮裝的少女盈盈走出,細語柔聲地叩首道:“臣女拜見陛下,陛下聖安!拜見萱妃娘娘和各位娘娘,公主。”
那少女面帶微笑,姿容清麗無雙,卻是一個不可多得的美貌人兒。進退有禮,溫和柔弱又具有大家閨秀的風範,乃是萱妃的大哥的嫡女。萱妃選在這個時候讓她出現,其中的意味,似乎有點不一樣了。
有宮人搬來了琴榻,少女緩步上前坐下,打開了琴匣,那琴身剛剛露出一絲,有縷縷銀光乍洩,瞬間便讓在座的文武大臣,後宮妃子無不看直了眼。就連景帝似乎都有些驚訝,難得在壽宴上初次開了口。
“可是失傳已久的‘攝魂’?”
“回陛下,正是此琴。今日乃陛下壽辰,臣女請一曲‘流水長蕖’,祝願陛下龍體萬康,長壽無涯!”
少女素手一揚,姿态曼妙,纖指撫動琴弦,流暢動聽的樂聲如同叮咚泉水,沁人心脾。相傳“攝魂”乃一百年前琴聖所有,此琴有魔力,曾經琴聖一曲“玲珑隐”,在座之人無不失魂落魄,餘音繞梁一月不絕。只可惜後來琴聖逝世,這“攝魂”也緊随着不知所蹤。
今日重現,雖出自一及笄少女之手,卻是天籁之音。只是這大殿之上,真心聽曲的,未必有人。原本該是公主的舞臺,今日卻被一個臣女搶奪了風采。左相一派的嚣張氣焰,萱妃勢力的如日中天,又讓多少人咬碎了銀牙,暗中嫉恨。
一曲終了,韓雅跪倒在地,輕聲道:“臣女有幸得此琴,卻不敢據為己有,素聞陛下最通樂理,願将此琴獻給陛下,以賀陛下萬壽之禮!”
話音一落,便有那伶俐的宮人上前,收了此琴。景帝點點頭,微微勾起嘴角,顯然是頗為滿意的。龍目微轉,看向左殿的左相韓佑。
“愛卿教導甚好,有此佳女。”
淡淡一句誇贊,卻讓左相喜形于色,陛下今日連公主都沒有出言誇獎,雅兒雖有些鋒芒畢露,卻不失為一個契機。遂起身恭敬道:“多謝陛下,臣孫女年幼,不值一提。今日陛下千秋,能讨了陛下的喜愛,老臣心中甚慰。”
萱妃見到景帝的臉色,臉上的笑意更加絢爛,得意地瞟了一眼四周散發着怨念的妃子,眼中閃過淡淡的譏诮。
原本長公主獻歌之後便是二公主的獨舞,如今被萱妃一阻,再加上先前将她們同低賤的藝妓相較。二公主出來獻藝之時,舞蹈雖然歡快,肢體卻十分僵硬,無法舒展開來。雪妃看着自己女兒的表現,微微拉下了臉,心中更是暗恨萱妃的嚣張和從中作梗。
而一旁的麗妃,卻是安安靜靜地看着這一切,雍容的臉上是一貫的平和。萱妃看着她這般鎮定的神色,妖嬈的眉目流轉,突然開口道:“麗妃姐姐,今日可是陛下的壽宴,怎麽不見太子?莫不是功課繁忙,竟是連陛下的壽辰都忘了?還是故意遲遲不來,讓陛下在此候着嗎?”
一字一句,難掩鋒芒,一時間,熱鬧的大殿寂然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