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七夕乞巧
回到府上,蘇禧把今日買回來的幾種香料分了類,收進偏室的雕花櫃子裏,然後又想起了李鴻說的話。
“世子爺前兒一早就出發了,因走得急,沒來得及與九姑娘道別。九姑娘若是有什麽事,可以讓小人通傳。”李鴻又把将軍府裏有哪些衛沨的眼線坦白了,蘇禧這才知道不僅花露天香和秋堂居有他的人,便知二房也有一個。
難怪每回她出什麽事,他都知道。
蘇禧撥了撥博山熏爐裏的香灰,輕輕的,不悅的哼了一聲。她就說怎麽回事,那天晚上衛沨非要自己連夜縫補好荷包,原來是第二天就要回封地了。什麽叫沒來得及道別,他在她閨房裏待了一整晚,連句話都沒工夫說嗎?蘇禧才不相信呢,肯定是他故意瞞着自己的,可是為什麽又差遣李鴻來告訴自己了?難不成以為她從別人口中聽到這個消息會更加生氣?
蘇禧是有點生氣,所以她給衛沨挑選香料的時候,專門挑了好幾種香味古怪的香料,譬如木香、沙姜、五加皮等。這些香料氣味特異,又異常濃郁,除了某些特殊用途之外,一般人很少使用這種香料。像衛世子那般挑剔的人就更不用了。
挑完之後,蘇禧看了一眼李鴻有苦難言的表情,心情這才舒坦了一些。
下回再也不給衛沨繡荷包了,蘇禧心想。
聽雁走進來的時候,就看見蘇禧坐在黃花梨五開光繡墩上,手裏拿着一塊拂手香香餅,一邊掰碎了灑進熏爐裏,一邊想着什麽心事。聽雁把椰汁銀耳湯放在桌上,看了看蘇禧,有些欲言又止:“姑娘……”
蘇禧沒有擡頭,拿起銅絲鐵鉗兒加了些炭火,“嗯?”
聽雁把屋裏兩個二等丫鬟都攆了出去,見蘇禧垂着睫毛,專心致志地擺弄熏爐,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脫口而出道:“姑娘今日在香料鋪子見的人,是不是衛世子的侍從?”
蘇禧撥弄香料的動作頓了頓,心跳也停了一瞬,她擡頭看向聽雁,白着小臉,“你怎麽知道的?”
一見蘇禧是這個反應,聽雁便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離十了。她嘆了一口氣,自家姑娘的性子她還不清楚麽,根本不會撒謊,心裏想什麽全都在臉上寫着,“上回宮宴的時候,奴婢瞧見他跟在衛世子的身邊。因他下巴有道疤,奴婢就記住了。”
李鴻的下巴是有一道疤,不長,只有指甲蓋那樣大小,看起來也不是很明顯。
蘇禧以前沒怎麽注意過,今日聽雁這麽一說,她回憶了一下好像确實是這樣。
聽雁見蘇禧不吭聲,隐隐有點着急了,上前兩步道:“姑娘,您是不是真的……”
“聽雁姐姐。”蘇禧打斷她的話,握了握手中的銅絲鐵鉗兒,“你不許告訴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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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雁一聽,當即“撲通”一聲跪在了蘇禧的腿邊,吓得臉色慘白,“姑娘,您可千萬別做什麽傻事。”
蘇禧趕忙把她扶起來,道:“你,你想哪兒去了?我是那種不懂分寸的人嗎?快起來……叫人看見像什麽樣子。”
聽雁這才慢慢站了起來,不放心道:“那姑娘與衛世子……究竟怎麽回事……”
聽雁是自己的大丫鬟,她和衛沨的事肯定是瞞不了多久的,蘇禧曉得這道理,想了想,也就老老實實地向聽雁坦白了。從青水山那次衛沨救了她開始,到西郊別院騎馬失控,再到這次的衛沨生辰,她喁喁糯糯,娓娓道來,很快就交代完了。
聽雁恍然大悟,道:“難怪前陣子姑娘一直在繡荷包,還向聽鹂讨教繡活……原來是這麽回事。”
蘇禧不好意思地“嗯”一聲,擡眸看向聽雁,“你暫時別告訴聽鶴她們幾人。”
聽雁點點頭,旋即又道:“只不過聽鶴心思細膩,又在姑娘跟前伺候,想必是瞞不住她的。”
蘇禧一想也是,既然瞞不住,那就只好順其自然了。
“衛世子是怎麽同姑娘說的?”聽雁一心一意為蘇禧着想,總怕自家姑娘吃虧。若換做是別人,她興許不會這麽冷靜,可對方既然是人人眼中龍章鳳姿、經文緯武的晉王世子,她便覺得世人的眼光不會錯,這樣的人一定不會辜負姑娘的。況且自家姑娘與衛世子站在一塊的時候真是般配,一個嬌俏貌美,一個風姿清舉,端的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若他們兩人真能促成一對兒,聽雁是很樂見其成的。
蘇禧想起衛沨的話,哪裏好意思與聽雁說這些,嬌聲道:“聽雁姐姐別問了,我心裏知道該怎麽做的。”一邊說一邊把她往外推了推,道:“你先出去一會兒吧,我想自己想些事情。”
聽雁拗不過她,只好走出了門外,不放心道:“姑娘自己長點心眼兒……”
蘇禧點頭不疊,等聽雁離開後,她才松了一口氣重新坐回繡墩上。
聽雁看着粗枝大葉,嘴巴卻是很嚴的,所以蘇禧并不擔心她會把這件事說出去。
只是不曉得衛沨什麽時候回來?蘇禧心想,上回衛沨叫自己再給他一點時間,過一陣子他就來将軍府提親,是指這次回封地的事麽?他回去是有什麽要緊事?
李鴻說她有事可以給衛沨傳信,她才不傳呢,誰讓他說也不說一聲就回去了。蘇禧把香料都掰好後,添進博山熏爐裏,待裏面慢慢散發出清幽的香味,這才走去一旁的高面盆架前洗了洗手,不再想這回事了。
七月初一這一日是蘇老太爺的七十高壽,府上來了許多人。
壽宴辦得很熱鬧,老太爺為人謙虛,與人為善,便是如今致仕了,也有許多朝廷官員過來給他賀壽,幾乎半個官場的人都來了,把将軍府門口堵得水洩不通。昭元帝命身邊的常公公來送了老太爺一尊白釉鶴鹿仙人雕像和一座紅珊瑚盆景,老太爺趕忙把常公公請進了府裏,感激道:“陛下還記得老臣,老臣深感榮幸。”
常公公道:“蘇将軍別這麽說,陛下時常在咱家跟前念叨您,說您屢立戰功,邊關好些地方聽見您的名字就膽怯。如今您致仕了,朝中一時找不到人填補您的位子,陛下為此還常常苦惱。”
老太爺道:“是臣這把老骨頭不争氣……”
常公公忙道:“蘇将軍還是養好身子要緊,咱家說句僭越的話,陛下如今可是對府上的二爺寄予了厚望……”
常公公沒有久留,說了幾句話就回去了,老太爺親自将人送到了門口。
除了常公公外,威遠将軍呂馳也來了,他算是老太爺的半個徒弟,對老太爺頗為尊敬,今日特地帶着一雙兒女來向老太爺祝壽。
老太爺高興地瞧着呂江淮,道:“江淮都長這麽高了,我頭一次見你的時候,你還在襁褓裏呢。”
呂江淮和呂惠姝上前拜見了老太爺。
上房裏頭熱熱鬧鬧的,老太爺腿腳不大方便了,所以壽宴就沒有設在前廳,直接擺在春晖堂了。蘇禧領着呂惠姝去了院裏的西廂房,兩個小姑娘說說私房話,不知不覺就過去了一個早上。
用過午膳後,威遠将軍府的人告辭離去,呂江淮過來西廂房接妹妹回府。他站在廊下,看着門邊穿嬌綠色裙子的小姑娘,按捺住心頭的激蕩,抱了抱拳,道:“多謝蘇九姑娘招待小妹。”
因着今兒是老太爺壽辰,蘇禧心情不錯,面上含笑,聲音甜濡道:“呂大哥不必客氣,姝姐姐是我的好姐妹,招待她是應該的。日後得空了,呂大哥和姝姐姐記得常到将軍府做客呀。”
呂江淮瞧着她嬌甜可人的笑靥,愣了一陣兒,點點頭道:“好……”
話說到這裏就該走了,可呂江淮腳下卻仿佛生了根一般,舍不得挪動一步。他幾番張口,想找點什麽話題,但是又覺得都不太合适,一張俊臉很快就急紅了。
蘇禧見他欲言又止,以為他有什麽難以啓齒的話,問道:“呂大哥想說什麽?”
“九姑娘……”呂江淮正要開口,餘光瞥見一人從廊庑那頭走來,尚未走近,便聽見對方叫了一聲“幼幼”。
呂江淮轉頭看去,只見傅少昀一襲墨綠錦袍,眉目疏朗,正大步朝這邊走來。
蘇禧道:“少昀表哥怎麽又回來了?”
傅少昀道:“方才落了一樣東西,這才回來取的。”
蘇禧恍悟,問他落了什麽東西,落在哪兒了,就忙讓聽雁與聽鶴幫他找去了。此時将軍府的人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廊下沒有多少人,他們站在這兒多少有些突兀,蘇禧便問傅少昀可要到廂房裏等候。
傅少昀笑了笑道:“那就不客氣了。”說罷,朝一旁的呂江淮行了一禮,“呂兄也在。”
呂江淮回以一禮。
蘇禧向呂氏兄妹二人道別後,便領着傅少昀進了屋。
呂江淮望着傅少昀的背影,臉上的飛紅褪去,雙眸也慢慢變的清醒。他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這才離去。
當晚,蘇禧倚着金銀絲妝花大迎枕,半躺在美人榻上看書,書裏卻夾了一封信,正是今日傍晚清露趁人不備地送給她的。蘇禧正糾結着要不要看,一方面衛沨已經離開一個多月了,另一方面……她還沒消氣呢。
蘇禧把書阖上,放在翹頭案上,先去屏風後頭洗了個澡。
梳洗完畢後,聽雁給她擦幹了頭發,她趿着繡鞋走到桌案後面。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打開了信。
聽雁已經知道了她和衛沨的事,所以蘇禧看信的時候就沒有避着她。
衛沨的字跡行筆果斷,飛動灑脫,如同他這個人一般,透過紙面都能感覺到他的強勢。信上前半段寫了他回封地的理由,中間簡單地寫了寫他這陣子的生活,到了後面,蘇禧越看臉蛋越紅。
衛沨真是太大膽了,居然在信裏寫這麽露骨的話,還說什麽“思之如狂”……蘇禧強忍着把信塞回去的沖動,勉強看到最後,衛沨總算正經了一些,說他七月七日之前一定會從封地趕回京城。
七月七日,正是七夕乞巧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