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恩威并施
奇怪,方才明明聽見了說話聲的?聽雁站在床頭,想伸手掀起幔帳瞧瞧姑娘是不是睡了,就聽見蘇禧的聲音從裏面傳了出來,囔囔的,帶着濃濃的睡音:“聽雁姐姐,我有些冷,你替我把窗戶關上吧。”
聽雁便放下手,轉身去了窗邊關上窗戶,心中疑道方才分明記得關了窗戶的,怎麽這會兒卻打開了?她只當是風吹開的,沒有多想,“姑娘,您怎麽忽然醒了?可是要喝水?奴婢去給您倒一杯水吧。”
蘇禧忙說不用,道:“只是剛才做了一個噩夢。我已經沒事了,你回去睡吧。”
聽雁颔首說好,掀起珠簾走出了內室,回去繼續睡了。
這頭,蘇禧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只覺得這一晚上真是心驚肉跳,接連被吓了好幾次,遲早她的膽子都要因為衛沨給吓破了。一邊想着,一邊低頭看了看,就見剛才因為一時情急,把衛沨推到床上後,自己也随之爬了上來,眼下她幾乎是“騎”騎在了衛沨身上的。方才聽雁進來的時候她只顧着怎麽應付聽雁了,根本沒有注意到兩人的姿勢多麽暧昧,現在對上衛沨似笑非笑的雙眼,她的臉“騰”地一紅,渾身有如煮熟的蝦子一般,趕忙慌亂地從衛沨身上退到了床榻角落,羞惱道:“你快走吧,荷包都給你了,再不走我就要對你不客氣了。”說着伸出小腿,踢了踢他的腰,示意他趕緊走。
然而她今晚穿了一條海棠紅的細褶裙子,裙子因為剛才的動作往上滑了一滑,露出一截膩白細潤的小腿和精致纖細的腳腕。便見那片肌膚在黑暗中顯得愈發白嫩誘人,衛沨眸色深了深,伸出手想握住她的腳踝,幸虧蘇禧提前發現了他的意圖,眼疾手快地往回縮了縮腳,迅速地用裙子蓋住了,嗔惱道:“你想幹什麽?”
衛沨眼裏毫不掩飾地露出一抹遺憾,他緩慢地從床上坐起來,眼裏含着似有若無的笑,“你說呢?”
蘇禧條件反射:“不行。”
衛沨低低的笑,“幼幼,我還沒說是什麽事。”
蘇禧不吭聲,反正從衛沨嘴裏說出的話都不是什麽好話。
就見衛沨從懷裏取出她繡的荷包,仔細端詳了一遍,指着被燒壞的地方問道:“這裏能修補起來麽?”
蘇禧借着月光看了看,道:“能是能,只不過補好以後會留下補丁,不如原來的好看了。”
衛沨道:“不要緊,能戴就是了。”
蘇禧見衛沨不像是開玩笑,考慮了一下,從他手裏接過了荷包,“我試一試。倘若補的不好看,你也會戴着嗎?”
衛沨颔首,然後道:“現在補吧。”
蘇禧驚訝地問:“……你不走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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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沨支着下巴,若無其事地笑道:“我自然要在一旁看着你。”
可修補荷包至少得一兩個時辰,蘇禧怎麽可能讓他留在自己的閨房這麽久?蘇禧誓死不從,想把衛沨往外頭趕,又怕再次驚擾了外頭的聽雁,不敢太大動作,小心翼翼又膽戰心驚,一點威懾力也沒有。過了一會兒,她精疲力竭,實在沒力氣與衛沨争了,只好由着他了。
蘇禧從櫃子裏找出針線笸籮,點亮了黃花梨香幾上的油燈,坐在桌邊的繡墩上,拿着荷包看了一遍,琢磨着該怎麽下手。她想了想,找了一塊同樣顏色的布,把那塊燒破的洞口給縫補住了,只是這樣一來就多了一個補丁,看起來十分明顯。
蘇禧苦惱地皺了皺眉。衛沨在一旁道:“這樣也好。”
蘇禧搖頭說不行,她自己看着都難受,更別提衛沨這麽挑剔的人了。她見過衛沨腰上的荷包,幾乎每次見面他戴的都是不重樣的,不僅花紋繁麗,而且針腳精致。她不認為衛沨會一直帶着自己的荷包,但她有點強迫症,容不下一點瑕疵,既然答應修補了,就要補得一點也看不出來。
蘇禧終于想出了一個法子,在那塊補丁上繡一個繡球,這麽一來,月兔手裏捧着的就不是樹枝,而是纏着絡子的紅色繡球了。
燈光下,只見蘇禧垂着濃長的睫毛縫補荷包,時不時揉揉眼睛,顯然是瞌睡了。
衛沨以手支頤,唇角微彎,專心致志地看着燈下的小姑娘,時不時叫她一聲,喚醒她的神智。
過了一會兒,蘇禧實在瞌睡得不輕,眼睛都快要睜不開了,帶着睡意商量道:“庭舟表哥,我想睡了,明天再補行不行?明日補好了我讓清露給你送過去。”
這時候已經過了醜時了,再有一個時辰天就亮了,蘇禧從來沒熬得這麽晚過。
衛沨捏捏她的小臉蛋,哄道:“幼幼聽話,已經快補好了,再堅持一會兒。”
蘇禧噘了噘嘴,不滿地撒嬌:“我想睡覺。”
小姑娘大概是困迷糊了,一雙杏眼半眯着,小臉又瞌睡又委屈,瞧着真是可愛極了。衛沨低低地笑,道:“別睡,我有話對你說。”
蘇禧順勢往他懷裏鑽了鑽,腦袋抵着他的肩膀,眼睛也不睜開,“什麽事?”
衛沨握着她一只手道:“再給我一點時間,幼幼,過一陣子我就讓人來将軍府說親。”
過了一會兒,蘇禧才慢慢睜開眼,頭腦總算有點清醒了,“為何突然說這個?”
衛沨摩挲着她的指尖兒,徐徐道:“白天不是有人控訴我不知道提親麽?我若是再不趕緊把她定下來,萬一再來個什麽表哥,把我小姑娘搶走了怎麽辦?”
蘇禧臉紅了紅,衛沨好像忘了他自己也是她的“表哥”,雖然表得有點遠就是了。她從衛沨懷裏鑽出來,道:“不跟你說了。”說着就要往床上躺去。
可衛沨怎麽會放過她?抓着她的手腕,把她拎小兔子一般重新拎了回了懷裏。
蘇禧帶了點兒哭腔:“求求你讓我睡覺。”
衛沨道:“乖,繡完再睡。”
最後蘇禧實在不是衛沨的對手,耐不住他的恩威并施,幾乎是半閉着眼睛把剩下的一點繡球繡完的。就見她的小腦袋一點一點,期間不慎紮着了一次手指頭,衛沨心疼地替她吮去了血珠,她輕哼一聲,道:“貓哭耗子假慈悲。”
衛沨笑了笑,也沒有反駁。
好不容易縫補好了荷包以後,蘇禧剪掉最後一點線頭,把荷包往他懷裏一塞,顧不上說話,踢掉繡鞋,鑽進床榻上倒頭就睡着了。
衛沨看了看手中的月兔抱繡球荷包,蘇禧繡得用心,便是最後瞌睡得不行了,也沒有馬馬虎虎。她的繡活兒算不上極好,若是放在以前,衛沨是看不上這種孩子氣的荷包的,但因為是蘇禧繡的,而這只兔子的形态又跟蘇禧太過相似,就怎麽看怎麽順眼了。
衛沨唇角噙着笑,把荷包收入懷中,起身走到床邊。見蘇禧側對着他,已經睡熟了,眼底下一圈淺淺的青色,今晚真是累壞她了。他展開薄被蓋在了她身上,俯身親了一下她的眉心,站在床沿看了一會兒,這才吹熄了油燈離去。
次日族學休息,蘇禧一直睡到了午時,最後是肚子餓得“咕嚕咕嚕”打鼓了,才肯起床。
聽雁一邊伺候她梳洗,一邊問道:“姑娘昨日是不是沒睡好?奴婢見您夜裏醒了好幾次,今兒起來臉色也不好,是不是晚上的熏香不好?今晚可要換一種?”
蘇禧搖搖頭,“不是熏香的問題……是,是我白天太累了,晚上反而睡不好了。”
聽雁很是為她着想,“那姑娘今兒就好好歇歇吧,正好今日學堂裏休息,奴婢一會兒讓聽鶴煮一碗百合鲈魚湯給您端上來,您喝了,晚上就能睡的更安穩了。”
蘇禧應了一聲。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睡得不好根本不是因為太累了,而是衛沨不讓她睡覺,非要她補完荷包才行。她到最後都忘了自己怎麽穿針引線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縫得怎麽樣,只記得她把荷包塞給衛沨之後,就昏睡過去了。
衛沨為何非要她昨晚繡完不可?蘇禧癟癟嘴,想不通,索性不想了,吃了點東西以後,回到床上繼續補眠。
這一覺一直睡到傍晚,蘇禧養足了精神,想起自己昨晚練完動作後還沒洗澡,趕忙讓丫鬟備水洗澡。洗完澡後天還沒黑,整個上京城都被橘黃色的餘晖籠蓋了,餘霞成绮,雲影斑駁。
蘇禧站在院裏看了一會兒,就轉身回屋了。
第二日晌午,蘇禧從族學裏回來,見門外停着一輛黑漆馬車,不像是府裏的,倒像是有人拜訪。府上經常有人拜訪,不是什麽稀罕事,所以并未引起她的注意,她直接回了自己的院子。
晚上去秋堂居向殷氏請安的時候,蘇禧順道留在秋堂居一塊兒用了晚膳。
蘇禧随口問道:“娘,今日來咱們府上的人是誰呀?”
殷氏道:“是惠安侯夫人。”
蘇禧腦子轉了轉,過了許久才想起來着惠安侯夫人是誰。她詫異地睜大眼睛,惠安侯的兒子孫睿不正是蘇淩蓉上輩子那個有龍陽之好的夫君麽?怎麽這時候過來了?眼下蘇淩蓉已經跟慶安侯的吳二定親了,他難不成要橫插一腳?
蘇禧心裏想了很多,面上卻道:“女兒記得惠安侯不怎麽與咱們家來往,怎麽今日突然過來了?”
殷氏見她一臉懵懵懂懂,還是個小丫頭,便沒有告訴她,惠安侯夫人是來為自家兒子說親的,正是看上了府上的六姑娘蘇淩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