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撕碎的心
當晚回到家後，父親就睡了，我則繼續誦讀蓮花經，我發現誦讀時的速度和給人超度時用的速度完全不一樣，我在家裏誦讀時，最多是十分鐘就誦讀完一部蓮花經，而且越到後面就會越快，越誦讀整個人就越空靈，幾乎達到了渾然忘我的地步，往往一百遍誦讀下來，三個小時就可以完成了。
可今天我給奶奶和她小叔念誦，竟然用了将近一個小時。
而且只是蓮花經那麽多經文裏面的兩篇而已。
我想了想，終于恍然大悟了。
在給奶奶和她小叔超度之時，我用的速度比我自己平常的要慢了至少十倍，因為久不久的就得把他們的名字和生前的地址，年齡怎麽的加進去，這樣一來速度就十分的慢。
漸漸的，我誦讀完了一百遍蓮花經後，便也睡了過去。
第二天我去學校時，父親還沒有起來，估計昨晚是喝得太多了。
在學校上了幾節課之後，我看到操場上開進來一輛閃動着警燈的警車，從車裏下來幾個警察，走進了老師們的辦公室裏。
過了一會，便看到班主任匆匆忙忙過來，說讓大家自習，警察來調查一個案子，老師們都得配合，然後又匆匆忙忙的走了。
李麟和謝小滿偷偷的跟着班主任溜出去，一路的潛行到了辦公室外面。
我從窗口就可以看到他們兩個人貓在窗臺下偷聽，不一會，他們兩個人面色大變的跑回來。
李麟大聲說，不好了，死了一個女老師，不過不是我們學校的，是榮華村小學的。
謝小滿說聽說是自殺的，要所有的老師都要保密，案件正在調查。
同學們都吓得不敢出去，教室裏安安靜靜的，都在寫作業。
過了不久，警車開走了。班主任面色陰沉的走進來，繼續上課，但明顯她不在狀态，經常出錯。
中午我就在學校吃自己帶去的飯，然後就撲在桌子上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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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課那個語文老師也是不在狀态，最後她幹脆不講課了，眼中含着淚水，說同學們，生命對于我們來說只有一次，以後你們無論遇到怎麽挫折，失敗或者是傷害，都一定要記住，活着最重要，再怎麽痛苦，再怎麽覺得恥辱，也一定要堅強的活下去，千萬不要想着自殺啊之類的，再痛的傷也有好的時候……
語文課變成了思想教育課。最後她說她剛剛失去了一個好姐妹，她叫安西，是她的師妹，她很傷心，因此今天的作業也免了。
謝小滿和幾個男同學聽說免了作業，頓時高興的哇哇大叫起來，被老師一瞪，這才收斂了笑容。
晚上放學的時候，我看到了木小希，卻沒有看到紀哥哥。
木小希拉着我，一路回家，她說靈靈，哪一天，我帶你去看紀哥哥踢足球，他踢得可好了。
我說好啊，我從來沒看過足球比賽呢。
木姐姐說明天是周末，下午四點就有一場比賽，我們在中學會合，怎麽樣？
我說比賽是在中學裏？
木姐姐說是啊，是我們中心小學對榮華小學，誰贏誰進前四名呢。
我啊一聲，說榮華小學不是剛自殺了一個女老師嗎？怎麽還要參加比賽？
木姐姐愣了一下，說真的？
然後我把今天聽到的告訴了木姐姐，木姐姐說這是全縣每年一次的小學生足球聯賽，我們鄉也是要選出一個冠軍隊來參加全縣最後階段的決賽的，再怎麽死人也要參加的吧，聽說這一次有市裏的體校老師來選人呢，大家都非常重視。
我哦一聲，說那紀哥哥也上場嗎？
木姐姐說當然啊，他可是主力前鋒，別看他才二年級，像一個泥鳅一樣呢。
我說行，那就明天下午四點，我們中學見。
木姐姐說四點太晚了，四點都開賽了，三點要到。
我說好，三點見。
木姐姐在糧所裏和我分開，我自己回家了。
當晚我回到家裏，沒看到父親，廚房裏也沒有煮過飯菜的樣子，房間裏也不見人，只是滿屋子還飄着酒氣。
我邊逗小七，邊煮飯，煮熟了飯，還不見父親回來，我又去屋後的菜地裏淋了一會水，摘了幾葉菜葉，回到廚房裏，炒了半碗黃豆，等到聞到香味時，放進半碗水，煮了一會，把菜葉切成段，放進去一起炒，不一會，一碗又黃又綠又香的黃豆焖青菜就出爐了。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依舊沒有看到父親回來。
我心裏隐隐有一些不安，但又不知道該去哪裏找，只好自己裝飯自己吃。
吃完飯，還是沒有看到父親回來，外面早已經漆黑一團了。
我帶着小七到大門外張望，從遠到近都沒有看到父親的身影。
我只好回到房間，做完作業，開始念誦蓮花經。
才念了二十來遍，大門突然砰一聲被踢開了。
我急忙跑出房間去看，卻看到父親紅光滿面，滿身酒氣的回來了，腳步趔趄，雙手扶着門板晃，就要倒下的樣子。
我急忙跑過去，扶住父親，說爸你又去哪裏喝得這麽醉，昨晚才剛醉了呢！！
父親推開我，一把關上大門，一步三搖的走到廳堂裏。
我急忙打開燈，扶住父親坐在凳子上。
父親瞪着紅眼睛看着我，眼睛便在廳堂裏四處瞄，看到有一根細棍子倚在牆壁邊上，便站起來走過去，拿過那根細棍子，黑着一張臉，盯着我看。
父親似醉非醉，看着我的眼神裏充滿了憤怒。
直到這時，我才感覺到父親對我似乎有意見，并且看他的架勢，是要打我。
父親瞪着眼睛盯着我。
我怯怯的把凳子移到他身前，說爸，你喝多了，坐下來。
父親猛然飛起一腳，将那個凳子踢飛了，撞在牆壁上，發出“嘭”一聲響，碎成兩半。
我眼裏含着淚花，不敢說話，也不敢動。我知道這種時候，父親一定想打我了。之前也有過這樣一次，忘記了是怎麽回事，反正父親當時就連續的抽了我幾棍子。
“跪下！！”
父親突然揚起那根細棍子，叭一下，抽在廳堂中央的八仙桌上，大聲吼叫一聲。
他的樣子非常可怕，嘴中噴着酒氣，咬牙切齒。
“跪下！”
父親再一次嚎叫起來，雙手揮舞，手中的小棍子猛然向我抽下來，我只覺得我的左手臂一麻，繼而熱辣辣起來，一道長長的紅色血痕出現在我白白嫩嫩的手臂上。
我咬着牙，淚水無聲的流淌着，可是我并沒有跪下。
我盯着父親的眼睛，我看到他的眼睛裏蓄滿了淚水，突然淚水悄然而下，他一把扔掉那根棍子，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大紅包，一抖，将裏面的錢全部抖落在地上，然後彎下腰，撿一張就撕一張，一邊撕一邊罵，說我叫你撒謊，我叫你騙我，我叫你貪錢，我叫你貪！
他咬牙切齒，撕一張就扔到我身上，不一會兒，竟然将昨天得到的那一千塊錢全部撕成碎片，像一片一片雪花一樣全部撒在我身上，頭上。最後，父親一把撿起紅包，雙手一撕，再撕，又撕！
然後像一個瘋子一樣往他自己頭上撒，時而哈哈大笑，時而又嗚嗚大哭。
我渾身顫抖着，一動不動，淚水無聲的流着。
我感覺自己的心也被父親撕碎了。
這可是一千塊錢啊。
這可是我第一份掙來的錢。
我眼淚汪汪的看着像瘋子一樣發狂的父親，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錯了怎麽。
父親撕完了錢，重新拿過小棍子，大吼一聲，說：“跪下！”
我哇哇大哭，全身瑟瑟發抖。
但我絕不跪下！
父親說，你在蓮花山到底做了什麽？你根本就沒有發瘋對不對？你真的會念經是不是？你一直在騙我是不是？！
父親的聲調一次比一次高，到後面幾乎是狂風暴雨，屋頂都要被他吼飛一樣。
我抽泣着，一邊擦眼淚一邊斷斷續續的說，我說過我不是瘋子吧？我說過我會念經吧？我怎麽時候騙過你？是你硬要把我送到瘋人醫院的吧？是你一直不相信靈靈的吧？
父親一呆。
我放聲大哭，說爸，你為什麽把錢撕掉，那是我，我，我的錢啊。
我彎腰下去，邊哭邊撿起那些錢碎片，哇哇大哭，心像碎片一樣碎完了。
父親拿腳過來不停的踢我撿錢的手，罵着，說沒想到你謝靈靈那麽貪錢！！你一個小姑娘，拿錢來做什麽？！女人一喜歡上了錢，還是好女人嗎？！
我撲在那些碎錢上，哇哇大哭，說這是我要給你買生日禮物的錢！！
父親渾身一震，驚訝的看着我，說生日禮物？怎麽生日禮物？
我邊哭邊說，過幾天不是你的生日嗎？我前兩天在路邊，看到有人賣一張躺椅，可以當床睡的，我自己親自去睡了一下，很舒服的，我問了，他們說是一百塊錢一張。
我抽泣着，繼續撿那些碎錢，說我看到你每次乘涼，就直接躺在門外樹根上睡着了，就想着送這個躺椅給你，就不用睡樹根上了……
我說我只想要一百塊錢，我不是把錢退給他們了嗎，是他們硬要塞給你，是你要的！
我斷斷續續的說完這番話，自己的眼淚像斷了的線，不停掉落，心裏滿滿的都是委屈。
就看到父親雙眼裏滾出一串一串的淚水來，然後扔掉那根小棍子，緊緊抱着我，說靈靈，靈靈，爸爸是擔心，會失去你啊。
我愣了半天，看着爸爸，說你怎麽會失去我呢？
父親老淚縱橫，說你還小，許多事不知道，爸爸以前有一個親戚，也是個仙婆，很厲害的，方圓百裏都很出名，後來不明不白的就死了，他們說是被冥人殺的，和冥人打交道太多了，難免會得罪那些厲害的冥人，到時候，它們随時可以要你的命的。
我想告訴父親我有蓮花身，不怕一般的冥人的，但後來又擔心父親會生氣，加上想起媽媽說這些事情任何人都不許說，包括父親，想了想，還是決定隐瞞下去。
我說我不會做仙婆的，爸爸放心吧，也不會主動去給人念經的，這一次還不是迫不得已嗎？
父親點點頭，說你老實說，這經文是真的嗎？
我說是，叫蓮花經，是在蓮花庵裏偷學的。
父親驚訝的看着我，說偷學？
我不敢告訴父親實話，就說我聽她們在那裏念經文，就自己記住了。
父親呆呆的，久久才說，難道這就是命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