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紅顏
白天鈴蘭拜托婆婆幫忙找了幾個可靠的,晚飯後就領着人抄小路去了蘋果園。找來的人有郭家兄弟倆,和他們各自的妻子,也就是孫梨白和李甜甜,這是四個人了,另外還有孫父、韋氏老兩口,再加上她和沈硯,這一畝多的果園這些人綽綽有餘。
孫父和韋氏是長輩,自然是不願跟幾個孩子一起打鬧,便拿着油燈到果園另一頭去了。
郭家在這裏有片花生地,鈴蘭對此早就垂涎欲滴,現在雖不是花生收獲的季節,不過有的也能刨出些。于是她跟沈硯偷偷落在郭家兄弟倆後面,提着油燈穿過自家棉田直奔人家的花生地。
沈硯內心十分複雜,這丫頭真是想到什麽是什麽,明明郭家兄弟就在,只要跟他們說一聲,憑借兩家之間的關系,刨幾株花生吃怎麽了。
“你快些。”鈴蘭催她。
沈硯認命給她刨花生,為了不被發現,她只是讓他在邊緣處刨個坑,挖出能吃的就摳出來的,不能吃的就再重新埋上。
沈硯:“……”其實真的只要跟郭家兄弟說一聲便可,何必多此一舉呢。
大約一刻鐘不到,沈硯跟在她後面,往果園西邊的河流走去。途中就聽她語氣難掩興奮:“偷來的東西總是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這是什麽怪癖!
河流對面是座巍峨高山,因是夜裏瞧不真切,只隐約能看見山的輪廓,偶爾聽得幾聲蟲蛙鳴叫。
河水淺灘處,沈硯負責清洗,鈴蘭吃的津津有味。她本來就是想嘗個鮮,也沒挖多少,不消一會兒已吃的精光,便道:“咱們走吧。”
果園裏知了猴雖然不少,可也架不住這麽多人捉,沈硯拿過小竹簍,把燈給她,淡淡道:“你給我照着亮就行。”
因為這些天忙着跟周政周旋,鈴蘭确實也有點乏了,她打個哈欠接過油燈,也沒再說什麽。
兩人一路下來誰也沒說話,直到鈴蘭瞧見幾步遠外有火光在一閃一閃,她墊腳一看,是孫佑和韋氏。
孫佑和韋氏有意避開他們這些小輩,鈴蘭也就沒那麽不識趣兒非要往前湊,于是便道:“咱們到別處去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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倆人雖然走的遠些了,可隐約間到底還是聽到了一些話。回想前些日子婆婆跟她說的關于孫明月的事,鈴蘭搖搖頭,這兩口子是在擔心家裏那位閨女吧。
約莫過了一大半的路程,沈硯突然停下來,把簍子放在地上,淡淡道:“我有事先離開一會,你在這等着我,哪兒也別去。”說完頭也不回走了。
鈴蘭抿嘴輕笑,人食五谷雜糧,需要排洩穢物很正常事情,他扭捏個什麽勁。她一向不是個會乖乖留在原地等人的性子,見沈硯走遠了,她挎着簍子去找其他人。
“……甜甜,你這是何意?我自認并無什麽地方得罪過你,你何苦總是跟我過不去?”
鈴蘭腳下頓住,狂汗,今晚這是怎麽了,怎麽別人有個什麽話題都能被她一不小心聽見。
“你是沒什麽得罪過我呀,不過姑奶奶就是瞧你不順眼,故意找茬,怎麽了?有本事你告訴公爹婆婆去?”
一聽這嬌蠻不講理的語氣就知道是誰。
鈴蘭對孫梨白的印象一直挺好,人長得漂亮,性子溫柔,知書達理,極少跟人有口角之争,深得村裏人贊賞。此番見李甜甜這麽刁難人,便有意插手。這麽一想也就打算過去,卻意外看見左側第三棵果樹下還站着一人。
那人氣質溫雅,長相斯文,着一身儒士長袍,長發绾起,作書生打扮,是郭耕。
鈴蘭神色一頓,順着他的目光再次看過去。
孫梨白站在一棵果樹下,手提着一盞小巧的白底梅花燈籠,她腳邊是滿地到處爬的知了猴,對面是一臉不屑趾高氣昂的李甜甜。
“嫂子也真是的,這些可都是大哥一晚上辛辛苦苦的成果。你倒好,怎麽摔一腳就将這些東西都給倒了出來。”幸災樂禍的語氣,唯恐天下不亂一樣,說完還用挑釁的目光看着孫梨白,然後踩死了一只。
孫梨白皺眉,冷眼看她:“你到底想怎樣?”
李甜甜簍子一扔,身子往後靠,靠在果樹上,一邊彈指甲一邊涼涼道:姑奶奶說了,就是看你不順眼,你不服氣啊,行,來揍我啊。”
鈴蘭看的無語,但是對面郭耕都沒說話,她也不好插手,更何況那兩人又是妯娌關系。
李甜甜又陰陽怪氣道:”喲,怎麽了這是,我記得梨白姐姐以前經常捉這些東西喂家裏的雞啊,怎麽這會子不會是怕了吧。”然後提着燈走了,經過孫梨白時還故意蹭了她一下。
李甜甜走後,孫梨白在那裏站了好一會,才緩緩蹲下身子,視線落在那一個個的知了猴上。
李甜甜說孫梨白是不怕這些東西的。
所以“孫梨白”是不能怕這些的東西的。
鈴蘭離得遠,看不清孫梨白的臉色神情,但是光看她顫抖不止的手也能猜到她心裏其實是害怕的。可是既然害怕那就別捉了,這又不是什麽丢人的事。
鈴蘭又去看郭耕,在臨水村,郭耕和孫梨白幼時青梅竹馬,嫁娶後更是恩愛有加。按理說,就算剛才孫、李二人掐架,郭耕這個大伯不好出面,難道這個時候他不應該出來幫孫梨白一把然後安慰她嗎?
郭耕沒有這麽做,他的表情從頭至尾都是平平的,像是一潭死水。但是鈴蘭看着他那古井無波的樣子,突然有一種其實他現在正很糾結的掙紮着,很悲痛的感覺。
古人雲,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是因為他們成親多年而未有子嗣嗎?
“你在看什麽?”沈硯回來沒在原地看見人,就四下找了過來,這會見她若有所思的一直盯着別人看。
鈴蘭搖頭,道:“沒看什麽,時間不早了,再捉些就回去吧。”
“嗯,好。”
可是鈴蘭心裏的那股怪異感一直不曾消去。
一轉眼捉知了猴的季節也過去,再有一個月該是中秋了,這天鈴蘭和沈硯一起去找周政拿餘下的錢。這次周政依然不在,還是尤掌廚給代交的。
“他去哪兒了?怎麽回回都不在?難不成他又跑去眠花樓了?”眠花樓是平遙城有名的溫柔鄉,多少男人向往的地方。鈴蘭數着銀子随口一問。
尤掌廚看一眼默不作聲似是不存在的沈硯,他聽過傳言,這小子有點傻氣。因為事關他心目中的“廚神”,所以他特地跑去歸隐鎮打聽過,知道許府大小姐會嫁給一個傻子完全是年幼定下的娃娃親。
而沈硯之所以會傻,他倒是聽了幾個版本。
比如:跳河英雄救美時腦子被灌了水。
再比如:正在許府養傷的沈硯,突遇前來尋許老爺喝酒的顧将軍,被其威嚴的氣勢吓傻了。
命運委實不濟。
尤掌廚咳嗽兩聲,壓低聲音道,:“夫人是不知道,周公子曾在眠花樓吃過鄭員外的虧,所以他已經有好些日子不去眠花樓了,這回是去酒廠了。”
聽到鄭員外時,鈴蘭嘴角彎了彎,似乎很滿意的樣子。另外酒廠這事她是知道的。沈府的産業下有自己的釀酒廠,這些酒除去賣給別人的,其餘全數供應給自家旗下的酒肆和客棧。那酒廠還挺大的,就在平遙城東郊。
因為後來幾天知了猴的數目明顯少了許多,是以這回掙的錢并不多,總共四十六兩又五百文錢,鈴蘭嘴角帶笑的數完,裝進兜裏。
“行了,我們也該走了。”
尤掌廚一聽說她要走,搓着手嘿嘿笑道:“之前聽夫人說,夫人似乎還有其他絕技……”
鈴蘭笑:“不急,這事以後再說,我們還有事,先走了。”
牛車被寄存在進城的地方,兩人出了酒樓,順着街道一路欣賞着周邊熱鬧一路往回走。路上遇着好玩的好看的,鈴蘭駐足東瞅瞅西看看。
沈硯見她只是看,而不買,不由問道:“怎麽?不喜歡?”
“沒有特別喜歡的,咱們回去吧。”
兩人專挑人少的巷子走,一路穿街過巷,最終停在一條胡同裏。
兩人互看一眼,視線繼而停在一座小院落門前。
小院門前停着一輛馬車,羅鳴轅低着頭,正跟一位少婦打扮的女子悄聲低語。
“他……”鈴蘭看見羅鳴轅為那夫人扶了扶頭上的玉簪,夫人則為他撣撣衣擺,舉止親昵。
兩人心裏很有默契般,迅速閃到胡同拐角處,直到羅鳴轅駕着馬車離去,才出來。
見那婦人似要關門,鈴蘭快跑進步,喊道:“等等等等,這位大姐等等。”
那婦人手上停住,看着她,溫和而不解道:“姑娘有何事?”
鈴蘭笑得腼腆:“這位大姐,我跟相公是來集市裏賣點東西的。這不東西賣完了急等着回家去嗎,走到這裏一時口渴,想跟大姐讨杯水喝,可行?”
鈴蘭拽過還在慢悠悠的沈硯,笑得一臉無害。幸好他倆今天的衣着還算普通,簡單的粗布衣裳。
婦人看看他倆,目光在沈硯面上停留一瞬,溫和笑笑:“那就進來吧。”
院子不大不小,一共兩進,前院種着各種花花草草,收拾的也很利索幹淨。
“你們先坐會,家裏也沒個傭人,我這就去取水。”
“那有勞大姐了。”
鈴蘭目送她進了後院,然後笑:“沈硯,沒看出來,你這姑丈眼光還不錯嘛,這婦人比你那姑姑強多了。”
身材高挑,一身簡單的素色裙衫,容顏清麗,氣度從容,怎麽看怎麽覺得都是個大家閨秀。
沈硯看她一眼,微一勾唇,款款而笑:“我的眼光也不錯。”
鈴蘭:“……”
來送水的是個十五歲的俊少年,一笑還露出兩顆可愛的虎牙。
“哥哥姐姐請喝茶,我娘有些不舒服,就不招待二位了。”
“沒事,你去吧,我們喝了水就會離開。”
少年微微一笑,有些羞澀,轉身走了。
出了人家小院,鈴蘭很是驚奇道:“早前就聽說,時間之大無奇不有,果真如此。你瞧那個少年,竟跟你姑丈有幾分相似呢。”
“嗯,”沈硯點頭,又道:“那位大姐她也認識我。”
鈴蘭頓時傻住了!
什麽意思?那位婦人既然認識沈硯,那她還敢讓少年來給他們送水?難道就不怕他們告訴沈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