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20)
你忘了倒在血泊之中的父親是如何慘死,你最愛的哥哥又是如何在那□□的折磨下生不如死的活了兩年,難道這些你都忘了嗎?”
溫和的聲音在說:“雲光,難道你忘了父親臨死對你說了什麽嗎?他說,他希望你随本心而活,繁華一世也好,漂泊一世也罷,只要是你覺得好的就好。難道你忘了哥哥臨死前又對你說過什麽嗎?他說,他一生都在學習做一個像父親那樣的英雄,守護國家,保衛百姓不讓他們受戰火侵擾,不要流離失所、妻離子散。可她一生最羨慕的就是你,能夠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無論做什麽也很快樂,他讓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即使暫時不會快樂,暫時會痛苦,你也要活着,只要你還活着,即使你看不到他,他也會陪着你,看着你做一個讓他也羨慕的人。雲光,他們都希望你能過得自在,他們不會希望你活在仇恨中的,你明白嗎?。”
淩厲的聲音卻說:“他們無故枉死,你真的能自在生活嗎?想一想當年他們為了讓大軍脫險,卻被這些人殘忍殺害,你想一想如果不是那些人,父親與哥哥就不會死,如果不是他們,哥哥也不會被那□□折磨得生不如死,如果不是他們,你就不會失去父親,不會失去哥哥。”
溫和的聲音在旁邊說:“雲光你為父親與哥哥報仇,除了讓他們在天上不安外,只會讓你墜入無底深淵,他們一定不會願意你那樣活着的,況且父親還說無論做什麽決定,前提也該是在自己冷靜的情況下,雲光,你如今最該做的是讓自己冷靜下來。”
兩個聲音在雲光的內心争執不休,她被截然相反的兩個自己搞得心神皆亂,腦子一片混亂時只聽殷敏同她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可是你卻救了你的殺父仇人。”她笑得癫狂,擡手指着江檸清,對着雲光殘忍道:“何止你的父親,當年那些死在他們手下的人,哪一個不是救百姓于危難的英雄,哪一個不是有恩于黎國百姓,有恩于那二十萬将士,可是你卻救了這個人,你以為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可是你知不知道,你救的這個人後來又害死了多少人,那些人不就等于是你殺的麽,你覺得我說的對麽?”
殷敏的一篇胡說惹來之前一直在旁邊看熱鬧的江游崖微皺了皺眉,看了看眼神空洞,神情迷惘的雲光,江游崖走進她相距一步遠的距離,語聲平靜道:“雲姑娘,在下并非是為了替師傅開脫,只是當年師傅他也是得了命令行事,那個人如今你們也該知道了,尹之渙本就是楚國派來的奸細,如果硬要為當年的事情找一個兇手,那也該是發動戰争的人,雲帥被尹之渙找去的殺手所殺,雲帥他與少将軍連帶殷副将都該是被尹之渙的一個計謀所害。”他說着突然看向面色已由紅轉白再到清的殷敏,諷刺意味十足的道:“殷姑娘殺了楚國三皇子,挑起了楚黎兩國這一場戰争,而這一切都源自姑娘你與殺父仇人的合作,不知道你這又算什麽?”
殷敏突然情緒不受控制的大喊道:“那是我中了尹之渙的計謀,我不是有意的。”她喊着,手突然搭上雲光肩膀,朝着江檸清的方向就是死命一推,随之語聲狠狠道:“殺父仇人就在眼前,你難道不打算為父報仇麽!”
雲光腦海中一片茫然,耳畔兩個聲音卻吵的她頭痛欲裂,毫無防備被殷敏一推,竟就那樣直愣愣摔倒在地,可她依舊毫無反應,只愣愣的望着前方,眼神卻是迷惘。
殷敏站在雲光跟前居高臨下的望着面前死氣沉沉的女子,她揮手直将袖中一柄短刀釘在雲光跟前,語聲中透着寒意的道:“你該殺了這個人為你的父親,為你的哥哥報仇。”
卻在這時,江游崖手提三尺青峰直擊殷敏而來,義憤填膺的道:“你自己做了通敵叛國的罪人,又心狠手辣殺了那樣多毫不相幹的人,自己心狠手辣不要臉也就算了,還得逼着人跟你一樣,真是無恥。”
殷敏本就神思敏感且極端,被人這樣一通訓斥又如何受得了,當下也不再強逼着雲光殺人,而是提起佩劍與江游崖打了個你死我活。
這方打的熱鬧,而雲光也已從地上爬起來,她擡眸看着江檸清,心裏充填着一種感覺,她知道這感覺就是恨,如今才知道從前她同殷敏說的那些話真像是站着說話不腰疼,原來真正的恨意來了,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的,什麽生命,生命偉大,全都會被抛之腦後,那個溫和的聲音不斷在她耳畔響起:“雲光,你如今最該做的是讓自己冷靜下來,不要讓這一時的仇恨沖昏了頭。”
再看了看纏鬥得厲害的兩人只覺得莫名。
走出石牢時天幕已從墨色轉為淺藍,而四周已沒人把守,雲光沿着牢外一列白石堆砌而成的屋宇緩步而行,耳畔有喧鬧之聲在想,只是她腦子嗡嗡那喧鬧也就并不如何明顯。
她在第一個路口向右拐出白石屋宇,寒風呼嘯而來将她吹得清醒,擡眸便見前方已是懸崖絕壁,一步步走進山崖絕壁,明明已經站在至高點,仰望蒼穹卻依舊那樣遙不可及,遙望遠山,聖雪依舊,腳下似有狂風呼嘯,白雲翻滾。
是啊!天還是那個天,地還是那個地,太陽會抵着時辰升起,月亮也會在夜色中明亮,浮羅峰上依舊一片雪白。
Advertisement
天沒有塌下來,山也沒有倒下去,世界依舊這樣多姿,可是她卻覺世界已然一片混亂。
事情竟是這樣,其實她早該發現的,可那時哥哥受了那樣重的傷,況且戰争本就生死有命,她也就沒在多想。後來她舊疾複發,就更想不到這裏,可是她以為如果當時她得知父親與哥哥是被魔教的人設計而遇險,她會怎樣,如果那個時候知道了這一切,難道她就真能一劍把那個人給殺了麽,且不說報仇這件事她能不能做成功,就說她真的能一劍刺進一個人的身體,奪去一條生命嗎?那個時候哥哥還在,他又會允許自己這樣做麽?答案其實很明顯。
雲光耳邊卻在這時突然響起那個淩厲的聲音:“你想一想如果不是那些人,父親與哥哥就不會死,如果不是他們,哥哥也不會被那□□折磨得生不如死,如果不是他們,你就不會失去父親,不會失去哥哥。”是啊!殺父仇人就在眼前她卻選擇了逃避,殷敏說得沒錯,這樣的她确實太過可笑。
腳下白雲翻滾不休,清晨雪風拂面而來一片凜冽,遠山聖雪見隐約一輪紅日緩緩躍上雲間,望着這一切雲光只覺自己那樣渺小,
耳畔一道低沉且溫和的聲音響起:“事情總會過去,姑娘又何必如此想不開!”
雲光側頭看着身旁的白衣公子,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笑了一下,許久未曾開口的嗓音有些沙啞,她說:“這位公子以為我想從這裏跳下去!”
聽聞此言,白衣公子溫和的笑意中添了一抹訝異,笑了一笑才道:“姑娘看着也不像是在看風景啊!”
在浮羅峰上遇到一個穿白衣服的讀書人,若是平日雲光就會留心,可是這個時候她根本想不到這些,只答道:“這裏除了是在崖邊也并無不同。”
白衣公子擡手指了指前面流雲翻滾的絕壁,玩笑着道:“再一步便是死無全屍,姑娘真是好膽量。”
☆、四十一章 撥開雲霧見月明
雲光擡眸望向已在雲層中露出半張臉的紅日,淡淡道:“只要這一步沒有邁出去,那麽無論多麽接近,也有回旋的餘地,”側頭看着仍舊望着腳下流雲的白衣公子,問出一個肯定的語句來:“不是麽?”她說着,原本茫然一片的腦子好似被一道佛光普照,一片澄明。
是啊!只要這一步還沒踏出去,那麽事情的發展就有千般萬般的可能,如果自己還不能決定該走哪一條路,那麽至少還不是無路可走。
雲光面頰現出一抹開懷的笑意,望着這千萬年也不會改變的絕美景致,心境已是豁然開朗,她以為,此番若還能活着見到北辰哥哥,那麽這些事情他一定能教自己走一條正确的路;可若再不能走出這片雪山,那麽她就能與母親、父親還有哥哥重逢,那報仇這樣的事也就成了她的身後事。
所謂:撥開雲霧見月明。大概就是這樣的感受吧!
大約雲光前後判若兩人的形容叫白衣公子感到有趣,未接過話茬,又說出一句玩笑話來:“如今看來,姑娘莫非真是來此觀景的。”
雲光微笑着看向那位白衣公子,她如今心情豁然開朗,看這位公子也覺順眼很多,笑着回道:“原來确然想不明白一些事情,可經公子方才提點,突然就明白了,所以如今覺得這浮羅峰上的景致很好。”
“如此甚好。”白衣公子想了想才說:“能安心在這浮羅峰上賞景的可沒幾人。”
面前這人能在這種地方自由活動,不用想也知道是什麽人,可是她不想知道這人是誰,嗓音淡淡的答道:“我以為美景總是與心境有關,地方再美遇不上好的心情也會大打折扣,景致一般若遇上好的心境也會永生難忘。”望蒼茫雪山上朵朵白雲似觸手可及,她回眸望着面前的人,說道:“這個地方的人,大多被訓練得沒了人氣,那裏還有欣賞美景的意識。”頓了頓才道:“我的師父一生去過許多地方,天南地北的有很多朋友,他們在一起總能将美景與情致聯系在一起,春日在湖光山水中泛舟,夏日在荷塘邊煮茶賞雨,秋日去楓葉林中漫步,冬月雪中圍爐煮酒賞梅,去沙漠看星星,去草原感受漫無邊際的綠意與藍天白雲,去海上看日出,去山間看日落,爬山時喝上一口清泉,騎馬時嘗一嘗野味,不過有時候也可以什麽都不做,只一個人靜靜待着也不錯。”說了這麽多,雲光才發現冷靜是多麽了不得的能力。
白衣公子聽雲光說了這麽多,眼神中似有神往,可更多的卻是感慨,許久才道:“姑娘說的這些,在下竟從未曾感受過,可是你說像你師父這樣的人,如果被人給綁在一個地方很多年會怎麽樣。”
雲光想了想才恍然明了,笑說:“公子可能有所誤會,名師未必會出高徒,我在武學上雖是個半吊子,可我師父是個了不得的武學奇才,當今世上只怕還沒人能将他給活捉了。”不過還是在心裏假設了一番後說道:“不過,若真有這麽個事情,師父他一生就愛個自在,最愛的東西被人強行奪走,這位公子你說這該是個什麽感受。”
白衣公子像是受教一般點了點頭,同雲光說:“葉掌門帶着一群武林正道已在來的路上,浮羅峰整個都會搬去南疆,如今這浮羅峰上下已忙的人仰馬翻,姑娘怎麽不趁此機會下山呢!”擡手指着遠處幾個搬東西的黑影說道:“喏,那裏還在搬。”
對此,說不驚奇純屬騙人,只是好好一個魔教哪裏是說搬就能搬的,況且浮羅峰作為魔教的根據地已不知有多少年,怎麽可能說放棄就放棄呢!望着那些看着确然是在搬東西的黑影,疑惑道:“之前不是還為了抵抗南華而全力以赴,如今怎麽說搬就要搬了。”
白衣公子同她解惑說道:“聽說此番葉掌門出山攻打浮羅峰是奉了當今聖上的命令,教主無意中得知了此事,故而做出了此種選擇。”
雲光了然的點了點頭,說道:“我也曾聽說過此事,說是陛下早在今年初就已經下旨,只是後來黎國與楚國打了一仗,這事才拖到了現在。”
白衣公子凝神細想,神情中竟顯出一抹懊惱之色來,悟道:“竟是如此。”頓了頓才又問道:“那姑娘趕快下山吧!”
雲光卻搖了搖頭,笑道:“我在等人。”
白衣公子也搖了搖頭,才道:“在哪裏等不是等,姑娘又何必在這裏待着,這一路機關暗器不計其數,你等的人也未必就願意涉險,況且這地方不是他想來就能來的。”
雲光只擡眸打量眼前風景,語聲淡然卻帶着一抹堅定:“他會來的。”
白衣公子卻搖了搖頭,勸道:“想來姑娘等的是對你很重要的人吧!即是如此,那姑娘就更該快些下山,以免他在上山時出什麽意外。”
雲光嘴角顯出一抹無奈的笑意,說道:“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他受傷,可是我如今這身體已不足以支撐我走下山,如果真的等不到見他最後一面,能請公子幫我一個忙嗎?”
“姑娘是有什麽話要留給那個人吧?”他說得肯定。
她卻搖頭,不知怎地她明明面帶微笑,說出的話卻帶了透心的涼:“那就将我一把火燒成灰燼,在你們去南疆的路上,找個風景不錯的地方将我灑了吧!”
他睜着眼睛死死望着她,良久才說:“如此,不僅那個人會滿世界找你,就連你的親人也會傷心的。”
雲光似被風迷了眼,眼眶泛紅的回道:“我的親人都去世了,我的師父早在六年前就以為我死了,我喜歡的那個人,我希望他可以在找我的路上好好活着。”頓了頓,才說:“如果可以公子幫幫我吧!”
白衣公子沒有回答,頓了良久才說“姑娘還沒好好逛過這浮羅峰吧!不如在下陪姑娘走一走。”說着已轉身往那一片白色屋宇而去。
雲光随他往回走,面上是一如往常的一個笑,回道:“能走走也不錯,那就有勞公子了,”
白衣公子并未回頭看雲光,只在前面大聲回道:“相逢即是緣,姑娘何必言謝。”
一路走來途經不少屋宇卻是房門大大敞開,裏面桌椅依舊,上面的擺放卻顯得有些淩亂,以此可見主人出門時的匆忙,由此也可證明這位白衣公子所言,魔教正在搬家這事很是靠譜。經過亭臺樓閣,踏上白玉宮殿前那片蒼茫雪色時,雲光終于看見那一群正在忙碌搬擡的身影,他們似乎真的太匆忙,以至于她這個俘虜來來回回在他們面前瞎晃悠了好幾圈也未被注意。她擡眸看着遠處那群漸行漸遠只在白玉石橋上緩緩消失的人影,隐約聽見一個聲音不知在吼些什麽。
只是當雲光随着那位白衣公子遠去時,那道她未來得及聽清的話語是:“大家都快一點,三個時辰之後,所有機關将全部啓動,到時浮羅峰上會夷為平地,無論是誰也再無生還餘地。”
搬離浮羅峰的一對黑衣人從白石屋宇後的一座山門中搬搬擡擡出好些物件,而那院落中站着一位身穿淺紫色衣裙,約摸三十來歲的美麗少婦,少婦旁邊是一位坐在四輪車中看着已有四十來歲,面色蒼白,神情憔悴的男人。
美麗的少婦自然就是魔教的聖姑藺天星,她蹲下身來,神色黯然卻帶出一份寡淡的笑意來說:“你都聽到了,你師兄帶人攻來,小玉打算将魔教聖殿搬去南疆,浮羅峰上的暗器已全部開啓,再有不過三個時辰,這裏的一切都會夷為平地。”
四輪車上的男人自然就是讓整個江湖都望其項背的季琉風,他神色并未因此有何變化,只低頭看向面前的女人,輕聲問道:“是麽?”雖是個問句,他卻似并不在意答案,望着藺天星的神情并未有何異樣。
藺天星突然起身退後一步站在雪中,指了指四周屋宇,誇張道:“這些全都會塌了,如果我不為你取出銀針你會死的,難道這還不重要麽?”
他低低自語:“我早就該死在那場沙暴中。”聲音小到她與他這樣的距離也聽不清他說了什麽。
她眉眼中露出疑惑,又走回檐下,問道:“你說什麽?”
望着她面無表情的吐出幾個字:“我說,那就死吧!”
寒風吹來似讓她覺得冷,微有些顫抖的身子直直退回雪中,沒什麽情緒的說:“只要我願意,現在就可以為你拔出銀針,還你自由,條件還是那個條件。”
他再不言語,只默不作聲的望着她,好似看一個笑話。
她似被他的眼神激怒,回望他的眼神卻帶着一絲凄哀,質問的語聲也帶了顫音:“為什麽你不愛我?為什麽??”
聽了這話他嘴角竟真泛出一個笑意來,反問道:“那你為什麽愛我?”他凝望她,無悲無喜的續道:“不喜歡一個人還要什麽理由,無非是無論怎樣也不會喜歡罷了。”
她愣愣站在原地,低低的聲音中帶了無盡的疲累:“你說的,我一個字也不信,在你不知道我是藺天星時,你明明對我是不同的,你一定是因為我是魔教的人才會疏遠我。”
“那樣的情況無論是誰我都會救,就好比救下那個隔日被你殺了的乞丐一樣。”他說着,擡眸打量藺天星雪白的一張臉,攤了攤手說道:“你看,我們的觀念如此不同,我又怎麽會喜歡你。”
她緊握拳頭,狠狠的說:“我會殺了那個人就是因為你會救他,憑什麽你要救一個那樣無足輕重的人,我就是不想看見他。”
“可對我而言你也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人,救你不過是因一條性命在我面前,不能不救罷了。”
“我因你而殺了那個乞丐,說到底他還是為了你而死,是你害死了他。”她強詞奪理。
他竟像是聽了又一笑話,有些奇怪的望着她:“說到底人生在世每個生命都該是獨立的個體,無論你是因我而殺了他,還是他為了我而死,這些終歸都是你們的事。他死了不能再多看一看這個世界,這是他的遺憾,你殺了她,那是你欠了一條人命,這一切都是你們之間的恩怨。”頓了頓,望着她顯出怒意的神色,無動于衷的道:“于我而言,知道了是一個故事,不知道就更不是什麽事。”
她突然在他旁邊的地板上坐下,無力的感嘆:“我真是想不明白你這樣一個無心之人,怎麽會願意答應養育一個孩子?”
聽她所言,他似想起什麽好笑的事,嘴角也現出絲暖意來,絲毫不在意前一刻還與他吵鬧不休的人,如今竟要與他心平氣和的談話:“你是沒見過幼時的她,她小時候皮得很,不好好讀書,也不好好習武,還經常捉弄他師伯那幾個關門弟子,将人家整得灰頭土臉的一見她就躲,偏偏每次想教訓她,她倒是服軟服的很快,之後又全然不知悔改。”他頓了頓頗為感嘆的總結:“那個時候,真是常常要被他氣個半死。”說着突然看向聽的入神的藺天星,說道:“可她哥哥雲陽,少年時就能帶兵遠征,是個驚才絕豔的天才,你說有個這樣的哥哥,雲光她又怎麽可能不好,只是她母親還在世時曾說,不願她活成一個典範,只望她能一生無憂罷了。”
藺天星聽着也笑了笑,點頭道:“其實有她在身邊,生活也有趣很多吧!”
他擡頭仰望湛藍的天空,有白雲緩緩流動:“她就像是這光,能讓晦暗的人生變得明亮,我想這就是北辰會愛上她的原因吧!說起來我養了她這些年,到頭來還是要将她交給這個小子。”說着不無可惜的搖了搖頭,卻突然回過頭來看着她:“三個時辰很快就會過去,你還不走麽?”
他的話讓她将原本壓制的怒意激出來,站起身來看着他,吼道:“他們都死了,死在我的一道命令裏,那個驚才絕豔的公子,那個不敗的戰神,還有雲光,他們都被我殺了。”她傾身在他面前,眼中顯出一抹狂躁來:“這個時候你還能說出,他們死了那不過是他們再不能看一看這個世界,這是他們的遺憾與你無關,這樣的話麽?”
季琉風眼眶微有些紅,看着她時面色鐵青,言語卻依舊平靜:“那正好,還有幾個時辰我就可以再見到雲大哥了。”這看似是不動聲色的幾句言語,只有細看才能發現原本松松放在雙腿的手緊緊握拳,手腕處的銀針也已漸漸被他逼出。
只是藺天星眼眸中只餘下季琉風望着她的眼中全是恨意。
一路行來雖多是積雪覆地,卻也能瞧見不畏嚴寒的綠色植被生長,一片雪色中點綴着片片綠意盎然,好似一幅幅明亮活潑的畫卷在雲光眼前閃過,有些恍若夢中的錯覺,可山間寒風挂起又那樣清晰,雲光跟着這白衣公子繞過白玉宮殿,行過白石堆砌而成的屋宇樓閣,一路上他們之間幾乎再沒有過什麽交談,卻也默契的沒有打破這沉默。
行不過一時,在山石間拐過一道彎後,一陣清冷梅香悠悠傳來,帶着涼意沁人心脾,偌大一座山門前,長長的青石臺階兩旁,數枝紅梅在冰雪風霜中悄然綻放,青石階上山門緊閉俨然生人勿近的形容,雲光在清冷梅香中随着白衣公子踏上臺階,這樣的青石臺階,院牆前綻放的紅梅,真是像極了他們從前在南華後山住的那座院子,唯有不同的大約就是雪太多,天太冷,在這座冰封的王國裏有着她童年的記憶,這是一種怎樣奇異的體驗呢!她一步步踏上青石臺階,如同越過這六年漫長煎熬的歲月,踏入那一段被她塵封在心間不敢再揭開的青蔥歲月。
山門前,白衣公子突然打破沉默,語聲較之前多出幾分憂慮來同雲光說:“這院中景致不錯,只是這小院的主人性情有些古怪,在下從前同她有些不對付,所以姑娘自己進去觀賞一二,切勿驚動了裏面的人。”
白衣公子雖說得客氣有禮,可這位公子所站的位置是能一掌将她拍進這座院門的位置。
山門在風中發出“吱呀”的聲音,帶着被時光塵封的老舊,雲光踏入這座熟悉得毫不陌生的院子,擡眼時望見滿院雪色的盡頭那個她最熟悉的人就在面前,不過那一瞬間已讓她驚喜 “師父。”她的這一聲師父喚得小心翼翼。
檐下那個與雲光隔着一片雪天的人自然就是季琉風,只是他在看見楞在門口的雲光眸中驚喜神色一閃而過,之後眼中卻是濃濃的擔憂。
☆、四十二章 述說平生離愁意
雲光跑過被冰雪侵占的院落,也似跑過這五年間相隔的時光撲進季琉風懷裏,不知怎麽就有眼淚溢出來,然後她聽見自己嘤嘤哭泣的聲音。
頭頂那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傻丫頭,見了師父怎麽還哭了。”雲光感覺到頭上有一陣溫暖,抽噎着道:“喜極而泣嘛!”
撫過雲光發絲的手微有些顫抖,季琉風似也發現了這一點,緩緩放下來,說道:“我發了好些年時間才讓你的身子好起來,怎麽不過幾年你就成這樣了。”說着拉起雲光說:“來,師父給你看看。”
雲光乖巧的點頭,蹲在季琉風腳邊看着他因行動不便,只能坐在一輛四輪車中,眉眼雖依舊帶着一份特有的疏落灑脫,卻也帶着幾分憔悴,仔細看來鬓邊已有白發,眼角也已長了皺紋,突然就想起五年前那個意氣風發,潇灑利落,策馬縱橫的師父;那個曾讓整個武林中人望其項背的武學奇才。她想得心中一抽一抽的難受,又才想起原來他們說的那個被銀針控制的原來就是師父。又見他眉心微皺,眼中含了擔憂,她努力控制着情緒,說道:“師父,我沒什麽的,藥離山莊的雲公子找到救我的法子,你就不要擔心了。”
松開雲光的手,季琉風推着四輪車緩緩轉身,開口時有些壓郁的情緒在喉間翻湧:“你已經長得這樣大了,我還有什麽可擔心的,不過他們将你抓來,又将你送來我這裏,在我眼皮底下難不成還能讓你出事麽!”朝雲光揮了揮手,示意她跟上:“在外面坐着太冷,進屋來吧!”
雲光跟在季琉風四輪車後進去,轉身将木門關上,萬馬奔騰的屏風,雲深霧繞的畫卷,倒挂在窗前的雪玲花,博古架上那些奇形怪狀的根雕,就連黃花梨木的茶海也別無二致,這一切不出所料與從前幾乎一模一樣,若非天氣太冷雲光都以為自己是回到了南華。
四輪車在一張茶幾前停下,雲光在側面一個軟墊上坐下,看着如今連提一只茶壺手也會發抖的師父,她終于再忍不住,帶着哭腔問出來:“師父,這些銀針除了那個施針之人,沒有辦法了嗎?”
季琉風提着茶壺的手一頓,索性将茶壺放在茶盤中,又拍了拍她放在茶幾上的手,搖了搖頭算是回答,神情凝重的望了雲光許久,似終于下定決心一般說道:“師父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拔不拔這銀針已沒什麽區別。”
聽聞此言雲光身子一震,望着季琉風心中只覺有無數螞蟻啃噬一般難受,卻搖了搖頭,語聲堅定道:“不會的,我不會讓師父有事的。”
擡手為她拭去面上淚水,輕聲道:“師父從前沒跟你說過,師父是鬼域一族的人吧!”見她眼中滿是震驚的點了點頭,才又道:“你看過許多奇文異志,應該知道我們這一族壽命都不會太長。”
雲光不知道要說什麽,只是不斷搖頭,眼淚也似斷了線的珠子掉個不停,卻聽她師父說:“不要難過了,人固有一死,師父本該同族人一起葬身于那一場屠殺之中,卻多活了這麽多年,已經是賺了。”
雲光想起從前聽樂先生提過,說鬼域一族是被魔教滅族,如果是這樣師父他被困在這裏這麽多年又該是怎樣的難受,腦子飛快的轉動着,說道:“過不了多久師伯就會趕來,師伯比師父的武功還要高,一定有法子可以救師父的。”又突然想起樂雲一定也會随行又道:“還有樂雲,他連我都能救,也一定能救師父。”
季琉風握着雲光的手,用力握緊,口中發出一聲輕微的嘆息來,說道:“雲光,你先聽師父說。”不等雲光有什麽反應,又道:“這一次即便師父死在了浮羅峰也不許你有什麽報仇的心思。”見雲光呆楞着沒什麽反應,語重心長的說:“這是師父唯一希望你做的,明白嗎?”
“可是師父,沒有走到那一步我們總不能放棄,這不是你教給我的麽?你不是總說,事事雖不可強求,卻也不可輕易放棄,為了你即便是強求也不為過,為什麽你要我放棄,我不會放棄。”說着,已起身:“我這就去找藺天星,無論她有什麽要求我都答應,只要能救你。”見她師父還要說話,又語聲堅定道:“師父,我從來就不是個聽話的徒弟,這一次我也不願意聽話,更不想讓自己後悔。”
季琉風卻已伸手用力拉她坐了下來,神色平靜如常道:“雲光,既然這些是師父教給你的,那就說明這已經到了該放棄的時候了。”
雲光帶着哭腔,喚了一聲:“師父。”
季琉風卻笑了笑,那笑看在雲光眼裏全成了哀傷,讓她只覺得痛心。
“其實師父也有過一段活在仇恨裏怎樣也不能想明白的日子,那一段時間一直很痛苦,痛苦的是不僅失去了親人,還因為不共戴天的仇人就在眼前,可我卻沒有能力報仇,那個時候也曾想過放手一搏,即便死了也沒什麽可後悔的,可是你的祖父對我說,雖然為族人報仇不如打仗會關系到那樣多的人命,可是為了已經死去的人,卻要讓更多活着的人犧牲,這才是世間最殘忍的殺戮。”
說到這裏似突然想起什麽來,帶着回憶的口吻說道:“師父也給你說一說師父的事情吧!那個時候魔教攻來,全族只有我一人在娘親的護佑之下逃過一劫,在這個世界她留給我最後的話就是好好活着,做個快樂的人,可我卻是親眼看着娘親為了引開那些人慘死,至今也時常夢見族人慘死在那些人刀下的情景。所以發生了這樣的事情我又怎麽能做到娘親臨終的囑托呢!
我在躲避那些殺手的追擊時遇上沙暴,眼看就要死了,是你的父親救了我。
被你父親救回軍營,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想的就是如何報仇,可又很清楚自己年紀太小,武學修為又太低,想要報仇簡直是天方夜譚。
隔年,羯于二皇子帶兵偷襲邊境,陛下派了你父親領兵去平定。”
滿是贊嘆的說:“很厲害吧!他那個時候也不過十多歲的年紀,卻可以獨自領兵去那麽遠的地方。”
又是一聲嘆息:“你父親說我真要報仇,可以跟去看看什麽是戰争。
羯于的二皇子雖天生神力,卻并非四肢發達,在當時已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你父親遇上他可以說是旗鼓相當,對于遇上這樣厲害的對手,于你父親各人來說當然是件好事,可那是一場關乎千萬人性命,乃至于會威脅到整個黎國百姓安危的戰争。
兩軍交戰,若雙方勢均力敵,那這一場戰争就注定了死傷慘重。這一場戰事你的父親雖然贏了,可我能看得出他那時候有些懊惱,他對我說這樣兩敗俱傷的結果,贏的也不過是個名聲,可是他身為黎國的将士,為了黎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