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4)
我到現在為止也很安全。”
莘北辰若有所思一陣,方才文不對題的道:“我以為你同尹大人之間關系不錯,怎麽會!”
雲光知道他說的是學笛子的事,忙搖頭否認道:“才不是,我跟着他學笛子那會,不過是覺得你們太忙了。”說着突然就想到她學笛子的用意來,忙低下了頭往前走。
到留雪院時雲光本想與莘北辰道晚安,可是卻突然想起昨天從“對影”回來時發現他們其實住在一個院子,相隔也不過一道游廊。
莘北辰一路走在雲光身後,在她快要回房時喚她:“雲光。”
“恩!”雲光頓住腳步看向莘北辰,答應了一聲。
“你都聽到了對嗎?”
她知道,他說的是什麽。
“聽到了,不過她雖說得刻薄,于我卻沒有什麽,你也不必在意,我會受傷這件事你不用放在心上,畢竟無論是誰遇見那個情況也不會見死不救的,我想你也不會同情我吧!”
莘北辰卻搖搖頭,看着雲光時面上已沒有笑意,他說:“那個時候我以為你會跑上來,同從前一樣教訓她,可是等了很久也不見你。”見雲光疑惑,又說:“分別的五年,我不知道你經歷過什麽,可是我還是五年前的我,如果你真的難過,就不用忍讓那些人,即使雲帥不在了,你哥不在了,可是你還有我,無論你想要怎樣,我也可以為你撐下一片天。”
雲光以為自己聽錯了,看了看他湮沒在夜色中的眉眼,透過四周投來的光,她可以看到他眼眸中的擔憂,他應該是怕她會在意所以才來開解她的,看來她讓他很不放心呢!若是從前他根本不會在意這些,可是如今他卻害怕她會在意。這些無形中生出來的變化,就連曾經那樣篤定的他也不再确信。
雲光搖了搖頭,笑說:“确實不怎麽好聽,不過我對伊橙一向沒有寄托什麽希望,所以也沒什麽好生氣的,況且我與你之間雖不是什麽至親,可至少不會疏遠的連這丁點所謂恩情也要計較。我并沒有忍受什麽,只是覺得這并不是什麽值得在意的事,也不想與她有過多的交流,才不願意與她口舌。”
莘北辰聽了卻笑的苦澀,點頭道:“幾年不見,你已經長大了,而我竟然還用從前看你的眼光來思考,我似乎越來越不了解你了。”
雲光慢慢往前走,感覺到他跟上來的步伐,才說:“你也同從前不一樣了,至少從前你不會鼓勵我同伊橙吵架。”
此言一出,兩人不約而同的笑了,幾月來這似乎是他們兩第一次這般輕松,莘北辰看着雲光,突然問:“雲光,你相信我嗎?”
雲光不知道他為什麽會突然這麽問,卻在還未思考問題時已本能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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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有吃飯吧?”這話題跳得有點快,奇怪的是雲光也能跟得上。
飯桌上一如既往的清淡,好在綠溪廚藝很好,而雲光吃了這幾個月已然有些習慣。
不過自從雲光傷口愈合,身體恢複的差不多時,飯桌上開始出現從前在新葉城時常吃的,什麽翡翠蝦仁,水晶蝦餃,翠玉白菜,芙蓉雪,開口笑,飛鴻踏雪泥,疏雨落花湯,橙黃橘綠,看着桌上這些精致菜肴,雲光忽然就想起第一次遇見他時的情景,奇怪的是明明已經過了十年,當時桌上的菜色她卻記到如今,一口一口的将橙黃橘綠放進口中咀嚼,卻再不能從那酸酸的味道中吃出甜味。記憶中的甜在嘴裏真實還原成了酸,而她卻同那感覺較起勁來,總想要在那酸中吃出當年的甜。
一塊潔白的芙蓉雪放入她碗中:“總吃酸的對胃不好。”
“可是我小時候為什麽會覺得它是甜的。”
莘北辰夾過一片綠色的莴苣放進口中,問道: “是天香樓那家嗎?”
雲光答非所問:“其實,我很想知道那個時候你怎麽會答應帶我去吃飯,我們明明萍水相逢,況且是你救了我。”雲光問完,卻下意識回避莘北辰的眼神。
可就在這時清洛在門口朗聲禀告道:“殿下,東浮回來了。”
莘北辰點了點頭,放下碗筷同雲光說:“東浮從燕國回來,我去看看,你先吃吧。”
望着他逐漸消失在拐角的身影,雲光放下碗筷起身,打算回去燈下讀書,等瞌睡來了好會周公。
綠溪卻在這時端着漆木捧盒走來,瞧見飯廳只剩下雲光,很是失望的問道:“小姐,殿下又去書房了?”
又去,雲光抓住綠溪口中這個詞,複而又坐回食案前,接過綠溪遞來的清粥,似随意問道:“殿下他經常在書房嗎?”
在雲光面前,綠溪倒是不怎麽拘謹,放下捧盒在食案側面坐下,抱怨道:“是啊!白日待在書房也就算了,就連夜裏也是在書房熬夜到三更,你看我這麽用心做了這麽多好吃的,殿下也不多吃一點。”
雲光下意識皺了皺眉。
綠溪則繼續抱怨道:“不僅不好好吃飯,晚上還經常喝酒,都喝得吐血了也不讓我們去請太醫,若不是上一次受了傷,樂老先生給開了藥,往後時間一長也不知會怎樣。”
雲光握着筷子的手緊了緊,才扯出個艱難的笑,問道:“那慕容公主不勸勸他麽?”
“雖然殿下同慕容公主就快成親了,可畢竟是一國公主,如今雖在我們黎國,卻也不好時常在王府走動,哪裏又知道這些。”綠溪說着,看向雲光說:“可是小姐你就不一樣了,你與殿下相識多年,殿下對你又是百依百順,你去勸,他一定會聽。”
雲光答得無奈:“從來都是他管我,我哪裏管得了他。”
雲光躺在榻上腦子都是綠溪方才說的話,從前他雖身在軍營,卻從不喝酒,怎麽那麽長時間都沒喝酒的習慣,如今倒是學會了,真想問一問他這些年是怎樣折磨自己的。
她終究不能放任他如此,憑着記憶往書房走去,一路上倒是很少能遇見巡邏的士兵,反倒是能察覺到隐在暗處的人不少。
星月皎潔,銀色光亮将園內一切映出輪廓來,微風輕拂時帶着些涼意,月華殿外寂靜無聲,走在如此月色中,長久以來的孤寂之感将雲光包圍,望着那透出燭光的窗,她緩步上前卻聽屋內清洛正說:“陛下今日當着百官的面将殿下手裏的兵權收回,還将禦林軍交給伊将軍,這不是當衆讓殿下難堪嗎?”
“是啊!如今這王府也讓陛下給監視的滴水不漏,就連雲小姐因為殿下受傷這事,伊小姐也能知道,可見之前宮裏傳出消息說陛下為了拉攏伊家會讓伊小姐進宮為妃,這事十之□□是真的。”
雲光聽出方才說話那個人是東浮,可是在她記憶中,東浮并非如此斤斤計較,精于算計這些權利鬥争之人。
“五年前的事讓陛下對殿下耿耿于懷,可那時哪裏知道他會登基,依屬下看殿下如今還是韬光養晦,等伊将軍敗給楚國,看陛下還有什麽話說。”
清洛最是穩重不多言,這根本不像是那個好比一塊木頭似的清洛會說出來的話。
“當年殿下是為了雲帥才會去讨伐羯于,誰能想到這會讓陛下顏面掃地,伴君如伴虎,殿下還是應當早做打算,否則遲早會危及性命。”
東浮對他一向唯命是從,根本不會有如此建議。
雲光突然想起回來時他那句莫名其妙的問話:“雲光,你相信我嗎?”她想無論怎樣,他還是那個他,而她只要不給他添亂就好了。
恰在此時雲光感覺到月華殿上那輕微異動,擡眼去瞧,夜幕下除了微風拂過,偶有枝葉不敵風力晃動之外再無其他,雲光自知武學修為不及周遭諸位,所以她能感到的異動,對于這些高手來說根本就在控制範圍之內。
走出月華殿,雲光轉身上了就近屋檐觀望對面月華殿上那個黑影。房屋上的黑影隐藏身法的功夫可謂一流,若非雲光幼時便修習風影心法,那麽即便她從那屋檐上飛身而過也絕不可能察覺到他的存在。
觀察那模糊不清的黑影已到了月上中天,雲光突然就有些感謝那個給她下迷藥的人又或許就是尹之渙,因為就算到了這個時候她也依舊這麽精神,可是望着對面那依舊明亮的門窗,她心裏又有些苦澀。
時間緩緩流逝,而就在雲光百無聊賴,直感嘆這偷窺別人也是一種受罪時,對面那個黑影卻在那一瞬間飛身掠過王府幾處屋檐,随後消失無終。
而雲光則在這時飛身于那黑影停留之地,捕捉一些蛛絲馬跡,可是四周除了一片墨色外再無別的痕跡可尋。
雖是四月,可夜半時分天氣終歸寒涼,雲光回到留雪園時已覺四肢冰涼,待她躺在床上漸漸入睡時方才覺得有絲毫暖意包裹。
自從那晚雲光同莘北辰在園內膳廳內一同用餐之後,綠溪便再沒分開給他們做過飯,因為綠溪發現兩位主子口味大同小異,故而不會因為菜色對她這個廚娘有什麽意見,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從兩人一起吃飯後,她做的東西再沒有被他們殿下糟蹋。
而就在第三天中午,仍是飯桌上 ,雲光對于那夜的疑問終于沒忍住,看四下無人,問道:“那天晚上我去了你書房,可是才到門口就發現有人偷聽,究竟有多少人在監視你,而你又在演戲給誰看,我想如果你願意可以告訴我。”
莘北辰舉起筷子的手頓了頓,看着一臉期待的雲光,語聲委婉的拒絕道:“雲光,我不想騙你,可是這些事情你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
雲光本就只是問問,聽他如此說也不再糾結,妥協道:“好吧,那你能告訴我,伊橙是真的會入宮嗎?”
莘北辰面無表情的點頭:“會。”
雲光知道伊橙很喜歡莘北辰,如果不是那麽喜歡一個人,也不會為了這個人而處處與她作對。對于進宮這件事雲光并不知道是好是壞,可是她卻知道心裏喜歡一個人,卻要嫁給不愛之人過一輩子,這件事很不好。
莘北辰随口問道:“怎麽會想起問這個,你不是不喜歡她嗎?”
雲光立即撇清:“只是好奇而已,不過我現在也不喜歡她。”
莘北辰狀似無意的問:“那為什麽會想要來書房?”
“呃!”雲光一時無語,想了想,實在不知道要怎麽回答,只得重複方才回答:“好奇而已。”
莘北辰嘴角泛出一絲笑意來評價道:“你好奇的事情還真是多啊!”
雲光一時無言以對,只得幹笑兩聲以做回應。
又聽他說:“三月中旬陛下會去城東的首陽山狩獵,可能得一月左右,趁着這個空閑我們可以去青崖山莊小住。”
雲光疑惑:“陛下出巡,你不用陪同嗎?”
見他點頭,雲光才又問道:“青崖山可以泡溫泉?”
他倒是有些意外:“你知道啊!”
“聽千尋提過,她說樂先生年輕時曾在山上泡過溫泉,據說那裏泉水泡起來可舒服了,只是後來被圈入皇家苑林,頗為可惜。”
“那等先生什麽時候來洛邑,你就請他去那玩。”
“不是說皇家苑林平常人不可以随意進去麽?”
“那裏是先帝賞賜給雲帥的,不過後來交給我了。”話說到這裏,他突然變得沉默。
雲光知他為何如此,便玩笑到:“原來你已經富得流油了。”
此言一出,莘北辰果然一改之前沉默,笑道:“是啊!”
這時的雲光并未發現,他們之間的相處已在不知不覺中變得和緩,不似起初那般沉默僵持,無言以對。
半月後
皇帝陛下起駕前往首陽山,而随駕人員裏并沒有恒王,其實每年君王出巡,親王們也不是個個都會随駕,所以這事也并沒什麽大不了。
可如此一來随行諸位官員就不免聯想到年前宮裏傳出那一則君臣不合的傳聞。
前些日子恒王上交兵權,伊将軍接手禦林軍。
近來皇上與伊将軍日日密談,就連夜裏也多次召見商談。
以上每一則事件單看并不能說明什麽,可将這些聯系在一起就很能說明問題,更何況前幾日宮裏傳出的小道消息,小道消息說:“黎國與楚國一戰勢在必行,而這一戰伊将軍将會升為兵馬大元帥。”
五年前,雲家父子戰死沙場,恒親王身負重傷在府中修養,而那時新帝登基不過一年本就根基不穩,在戰場上也無什麽威名。
這在周邊各國看來無疑是搶奪領土的天賜良機,各國舉兵玉躍躍欲試,一時間,黎國可謂屋漏偏逢連夜雨,內憂還加外患。
也就是那一年伊漓将軍奔赴各個戰場,雖每戰必勝,可打了大小上百場戰争,戰事卻從未曾消停過,而軍隊在外作戰時間一長,就必然會導致國家經濟財用不足,而軍隊因久戰疲憊不堪,銳氣受挫,則軍事實力耗盡,國內物資枯竭。
那時的黎國已到了分崩離析的地步,卻在這關鍵時刻,修養一年時間的恒王殿下病情漸緩,重又披甲上陣,第一戰便是與楚韓聯軍交戰,此戰用時不過十天,沒有死亡人數,結果一戰而勝,據說此戰用了利而誘之之計分別誘惑兩國監軍,再施以離間計讓兩國聯軍彼此争鋒相對,之後攻其不備将其一舉擊潰,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諸國小打小鬧前來試探,本就是為了有利可圖,楚韓兩國如此強國卻敗得如此慘烈,其他諸國自然不敢妄動。
此一役,恒親王一舉成名,被列為雲武元帥之後黎國又一戰神,而後來有人得知,一年前就是這位少年王爺半夜偷襲羯于軍營将羯于大軍攆出薩仁圖雅草原。
諸位官員猜測可能也就為此,讓皇帝陛下對恒王心存忌憚,畢竟沒有哪一位帝王能夠忍受各國只知親王,而不知皇帝陛下。
而如今黎國能與諸國相安無事,全靠恒親王這塊招牌,而與楚國一戰如果在所難免,陛下卻要放棄恒王殿下,這讓百官對于與楚國這一戰可謂憂心忡忡。
而兩日後,當衆臣将視線轉入恒王府時,那位如今已然失去陛下恩寵的恒王殿下倒是十分悠閑,在衆人明裏暗裏窺視之下與一位出塵脫俗的美人大搖大擺出了皇城。
那位出塵脫俗的美人說的自然是與莘北辰一同策馬而行的雲光,只是一路同行的還有馬車裏的綠薇與綠溪,清洛一隊王府護衛,以及衆人不能察覺到的影子護衛。
與首陽山需要兩天行程不同的是青崖山位于洛邑城東,若是騎馬,來回不過兩個時辰,恰逢這日陽光明媚,碧空如洗,一路上青山綠水郁郁蔥蔥,湖光山色芳草如煙,出城不過一刻便是山路,山間樹木叢生,百草豐茂,一路春花綿延,清溪流連,一路七拐八彎,一拐便是一處美不勝收,一彎便是一處無邊風月,如此美景直教人看得目不暇接。
而到了青崖山,一路上跟随的護衛已不知所終,就連綠薇與綠溪也已去了青崖山莊收拾所帶物件,而這個時候最有空的就是雲光與莘北辰,兩人則仍舊騎馬在山間緩步慢行。
一路上兩人無言,莘北辰本就少言,而雲光則心裏揣着事情,沒有心思說話。
“雲光。”
突然被點名,雲光頓時心虛,側頭看了莘北辰一眼便趕忙轉了視線,回道:“恩!怎麽了?”
“沒事。”
“哦!”
沉默,依然是沉默,雲光仍舊盯着前路,眼中卻沒有焦點。
雲光突然開口,卻問得小心翼翼:“如果有人硬闖這裏,你那些護衛會怎麽樣?”
“擅闖皇家園林,應當是以死罪論。”
雲光腦袋“嗡”的一聲響,面色頓時慘白,她突然拉過莘北辰衣袖,說道:“我想請千尋來,可以嗎?”
“當然可以。”
“那你能不能讓清洛去接她,我怕她冒失。”
“好。”
☆、十五章 萬花叢中顯殺機
與夜色交相輝映的是一條沿着伊水河畔的繁華街市“蘆花街”,夜裏河風拂過只将一條街的輕紗羅裙吹出些別樣風情,而街邊樓上的嬌羞軟語只要将來此尋樂子的男人們心給化了。
一位穿深紫色衣袍,風流倜傥的俊雅公子,在蘆花街上招搖過市,皎潔月光與屋宇樓畔燈火将他輪廓勾勒出一絲妖魅氣息。
這般人物無論走到哪裏總是能引人矚目。這樣的人,也總會有人來問他是誰。
有人說他是青城山莊的少莊主。
有人說他是流連花間的多情公子,讓人又愛又恨。
有人說他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無情之人。
還有人說他是對兄弟肝膽相照,對女人柔情似水的風流俠士。
總之對于這位公子,流傳過多,他怎樣誰也說不清,不過遠在江湖的說法卻是這位青城山莊的少莊主莘無雙,雖生性風流,對兄弟卻是說一不二,與人相交性情爽快,對朋友更是肝膽相照,乃俠義之士。
蘆花街上形形□□人口複雜,對于前段時間江湖上那下手歹毒之事,置身于江湖之人對此格外敏感,這位莘公子與之前被傷衆人如此相同,行事卻是灑脫,言行舉止更是一如平常一般高調,如今這般招搖過市,活生生就是個人肉靶子,只看得衆人心服口服,更覺這位莘公子有泰山壓頂而面不改色之膽,讓人佩服。
此時的群玉樓中嬌香軟語,袅袅琴音環繞四散,臺上女子紗裙缥缈,身姿搖曳翩跹,一派溫婉風韻滿室生香。
一位富貴公子打扮的青年男子正在花叢中吟詩作對,什麽“一日不見,如三秋兮!”什麽“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幕幕。”又是什麽“身無彩鳳□□翼,心有靈犀一點通。”的滿口酸文,卻聽得一衆美人滿是贊許。
“許兄好興致啊!”從外面走來的正是那位風流俠士莘無雙,他緩步惬意而來,手握折扇以示風雅。
這位許公子便是前些日子被下毒的那位賢公子許尚賢的弟弟許尚文,如此看來還真是人以群分,這莘許兩位公子一看便知相交甚是親近,如今這人心惶惶之際,這二位倒還能如此灑脫的來喝花酒,倒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了。
“莘兄今日怎麽有空來?”許尚文示意衆女子離開,招呼着莘無雙入座。
莘無雙卻邀許尚文去樓上小敘,二人一同上樓在芙蓉廳中坐下。
望着樓下舞池中一衆搖曳身姿,許尚文問得暧昧:“莘兄方才從天山回來就來找蘭歆姑娘敘舊,也不怕嫂子生氣。”
聞言,莘無雙一臉掃興之态,晦氣道:“近日府上新來了幾個丫鬟,我瞧着其中有個丫鬟模樣甚好,本意納此女為妾,可曾想那丫頭竟然哭鬧着要死要活的甚煩人。”
許尚文聽他說起家中醜事如此爽快,覺得莘兄竟當他是一家人,頓時便覺着兩人關系親厚幾分,說起時也随意起來:“原來莘兄竟好這一口,叫在下好生意外啊!難不成你就為了這個躲來了洛邑?”
“那倒不是,想來許兄也是知曉,伊将軍向來醉心劍術,而我們青城山莊的劍術雖比不上南華一門,在江湖上卻也是拿的出手的,那日恰逢伊少将軍邀在下前來切磋,我便答應了。”
“原來如此。”許尚文說着眼神暧昧,道:“素來知曉莘兄擅長音律,此番前來想也是為了聽蘭歆姑娘新做的曲子吧!不過聽柳媽媽說蘭歆姑娘病了,莘兄來的可是不巧。”
莘無雙卻搖了搖頭,說:“在下來此也就為個開心,蘭歆姑娘的曲子雖好,也比不得與許兄這杯酒來得好。”
許尚文聽他如此言語,也沒了方才那頹廢儒雅之風,豪邁道:“即是如此,咱們今夜就來個一醉方休。”
兩位江湖俠士就着樓下歌舞,在屋子裏推杯換盞喝個爛醉,這許久時間卻絲毫未曾注意屋外暗處一雙眼睛已透過未關好的窗縫中窺視二人許久。
時間随着兩人眼神愈發渙散而推移,而外面黑衣人卻仍舊立于暗處觀察。
月色将世間萬物渡上一層銀光,而伊水河畔的蘆花街上卻稀釋了這銀光,只何風輕拂能将醉意洗淨一二。
許莘兩位公子勾肩搭背的走出群玉樓時,腦子已清明許多,許尚文本意邀請莘無雙去他府上小住,莘無雙卻推說下人早已将城南別院收拾出來,又已是深夜不好去打擾。
莘無雙并未騎馬只安步當車,一路月色相随,涼風輕拂,不過這樣清閑自在的時光總會消散,他雖仍有些醉意心內到底清明,身後那一道黑影縱躍也已看得分明,不過他卻并不如何慌張,反倒唱起歌來: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
探虎穴兮,入蛟宮,仰天呼氣兮,成白虹。”
曲目雖是悲壯,他嗓音卻是高昂,未有絲毫悲怆之感。
一曲唱罷,路上疾馳而來一輛華貴馬車,駕車之人一身王府護衛服侍,只看了眼路旁莘無雙一眼便架馬飛馳而過。
而莘無雙卻在那馬車奔馳而過之時,似一只矯健輕盈的貓飛身鑽入馬車下面,這一切都發生的悄無聲息,以至于馬車裏的人并未有何動靜。
恰在此時,車裏一道女子爽朗的聲音響起:“清洛大人,到青崖山還要多久?”
清洛則一板一眼,恭聲回道:“出了城門再有一個時辰也就到了。”
車下莘無雙聽着兩人對話,在看着馬車駛過城門時他飛身上了車頂,一如他鑽入車底一般悄無聲息,無人察覺。
可當莘無雙長處一口氣時卻瞧見方才那黑影在路旁樹林中不離不棄,這讓有泰山壓頂而面不改色的莘公子頓時一口氣提在嗓子眼,進也不是,出也不是,憋悶的難受。
馬車疾馳奔走,黑影如影随形。
因前段時間魔教與恒王府交手一事在江湖上鬧得沸沸揚揚,故而恒王府侍衛實力如何已成了迷,不過馬車裏女子一句:“清洛大人我們好像被人跟蹤了!”就能讓車上與後面兩人大氣也不敢出。
“千尋姑娘放心,就快到青崖山了,四周皆有王府的人,即使有人跟着,那人也不敢有什麽動作。”
直到華燈顯現,馬車已然進入了皇家園林,莘無雙知再躲已是無意,他從車棚上飛身于路旁林中,待察覺到黑影輕微落地聲響時,飛身後退着避開那人劍氣,看着夜色中快速移動的黑衣人,朗聲詢問:“敢問閣下一路相随,所謂何事?”
黑衣人卻是不言不語,只一個飛身掠至莘無雙身前,一柄彎刀直擊向莘無雙要害。
莘無□□身避開,只将折扇抖出同時一道利刃夾帶着月色寒光射出,同樣直擊黑衣人要害。
而那黑衣人顯然意外于一位以劍術馳騁江湖的劍客竟然會是一位暗器高手,不過這位黑衣人也顯然是一位訓練有素的殺手,不過一時他已摸清對方暗器套路而改變攻擊策略。
一時間樹林中殺氣騰騰,劍影橫飛,幾只栖息于周圍的飛鳥四散逃離,只留下幾根羽毛在原地待命。
黑衣人身法怪異,劍招淩歷,招招狠辣陰毒要人性命。
少莊主身手敏捷,暗器頻出,尚可抵禦淩厲攻勢。
直到莘公子将最後一枚暗器發出,卻仍舊被黑衣人輕輕松松接住打回來時,他趕忙飛身往青崖山莊那燈火通明之地而去。
莘無雙一路飛身前行,卻終究不敵黑衣人攻勢,在山莊內的湖邊被暗器刺中倒地不起。
那黑衣人等有一時,方才慢慢走進,莘無雙則倒在地上拖着身體後退,本能的搖頭示弱卻不能說出一個字來,早已沒了方才那俊雅模樣。
黑衣人卻并未再對莘無雙下手,反倒丢給他一個藥瓶,說話卻是腹語:“你比他們都強,中毒到這個時候也未暈倒,想來也不用給你家人信了。”
而就在此時,幾道黑影從黑夜中疾馳而來,不過眨眼已将這外來二人圍困,其中一個護衛問道:“什麽人,竟敢擅自闖入皇家園林。”問話的這位便是影子護衛夕影,此人是真正殺人不眨眼,慣用一劍封喉那樣痛快殺人手法的,雖不是殺手,手段卻更殘忍。
而方才還奄奄一息的莘公子突然起身,已然沒了絲毫中毒的跡象,神采奕奕的同夕影抱拳行禮道:“大人,這人就是近來暗害武林俠士的兇手,小的被這兇手一路誤闖此地實數無奈,還望大人明察。”他說着擡手從面上扯下一張面皮,露出樂雲那張清朗俊秀,溫潤如玉的面容來,說道:“想來這位便是夕影大人吧!”
夕影只聽莘北辰的命令,他的一切宗旨只為莘北辰性命無憂。如若無關,即便在他面前的是殺人越貨的歹人他也不會理會,可若是違反了這一條,那麽即便是親友他也能對其一劍封喉。
故而夕影不會理會樂雲言論,再尋常不過。看着突然闖入青崖山莊的兩人,道:“擅闖者,殺無赦。”
那被圍的黑衣人瞧見如此情況已知中計,憑他身手再仔細感受四周異動便知四周高手如雲,想要逃出這些人的手心難如登天,如此一來待淩空而來幾道鐵鏈以迅雷之勢飛向黑衣人時,他并未多做抵抗。
鐵鏈将黑衣人困了個紮紮實實,而緊接着三個黑影在一瞬間顯現,行如鬼魅,就這陣勢別說一個黑衣人想要逃脫,即便是武林絕頂高手來了十個想要從這些人手裏逃脫也實在沒可能。
而方才說話的護衛在一瞬間已閃身在樂雲身前,未待對方有何反應,他手上劍刃已直指樂雲脖頸打算幹淨利落的一劍封喉。
恰在此時一道宛如銀鈴叮咚般悅耳的聲音制止道:“刀下留人。”話音剛落,一襲月白衣裙已翩然而至,來人身形敏捷,迅如閃電,不過一瞬功夫已擋在樂雲身前。
來人正是雲光,當千尋找到她時,她已以最快的速度往這裏趕來,好在她動作快,否則樂雲就當真為了江湖大義而一命嗚呼了。
雲光看着有過一面之緣的夕影,解釋道:“這位雲公子并非兇手,還望夕影大人能饒他一命。”
而在面對殺人不眨眼的黑衣護衛時,雲光面上毫無畏懼之色。
而在這樣一個身懷浩然正氣的女子面前,縱使對方是歷經無數生死的影子護衛也不由的少了幾分殺意。不過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恒王殿下身旁護衛夕影,他既能從衆人之中脫穎而出,擔當這重中之重的責任,心志也就不是那麽随性,只面無表情同雲光說道:“還望雲姑娘見諒。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何況這位公子犯下此等死罪。”
他說着手上已一刀刺下,雲光卻是眼快手疾,一雙牙雕般的玉手握住明晃晃的刀刃,任由白刃入骨血洗劍鋒。
就在此時,一道黑影掠過一片銀白湖水落在雲光面前,來人正是清洛,他望着夕影,再看了看雲光鮮血淋漓的手,語氣是毋庸置疑的冷硬:“這位雲公子是殿下請來的客人,都下去吧!”看了眼被扯去面罩面容冷漠的蒙面人,又道:“既然逍遙莊莊主未得殿下請柬而闖入此地便是死罪,不過殿下有話,待明日再行處置,先帶下去關押。”
雲光這時回首卻見不遠處燈火通明之地莘北辰一身白衣,由于距離尚遠看不出形容,可她卻能感覺到他的怒氣。
湖對面,樂千尋看着身旁容顏俊秀,氣韻高華的男子,此人雖是富貴王爺,享人世繁華,卻同樣是救百姓于苦難的少年将軍,他眉宇間雖含着冷意卻絲毫不能掩蓋那一股似曾相識的浩然正氣,是的!是似曾相識,因為她摯愛一生的人,和那個女子,他們之間都有這這樣的東西,那是在如今這個風流富貴的洛邑城,乃至于整個天下也少見的。
“民女在此謝過恒王殿下寬恕家兄罪過,也希望王爺不要責怪雲光此舉,她只是想要代替季長老做些什麽。”
“千尋姑娘哪裏話,雲公子此舉也是為刑部出了一份力,何罪之有,而雲光她不會做什麽不該做的事。”
樂千尋卻是一笑,雖很不尊重的望着莘北辰,語氣倒是十分恭敬,只道:“倒是民女糊塗,殿下與雲光乃相識多年,又怎麽會不了解她。”
“雲光自小便游歷四方,這在皇家确實值得讓人羨慕,可她雖自由無拘卻少有機會結交朋友。她雖是性情灑脫許多事情很容易便能想開,可總是開開心心沒心沒肺卻也不免孤單,千尋姑娘為她擔心,與她為友,雖是你們自己的事,我卻不免對姑娘心存感激。”他嗓音平順,情緒也未有什麽起伏,只淡淡的說,似自言自語。
樂千尋突然明白為什麽雲陽臨終會将雲光托付給這個當時并不在場的男人,因為他知道無論何時這個男人都會是最懂雲光的人,可是這個男人卻要娶別的女人,再好,再懂又能如何。
樂千尋突然便有些氣,陰陽怪氣的說:“殿下不日便要成親,如此關心別的女人,就不怕那未過門的公主知道了生氣?”
莘北辰嘴角仍舊含笑,那笑卻未到眼底,談話到這雲光他們已走了過來,他